第四百五十五章 罪惡蒲壽庚,蒲家卜家

  蒲壽庚?!

  顧正臣凝眸,微微眯起的雙眸之中閃爍著殺機。

  蕭成感覺到了冷森森的氣息,不由得看向顧正臣,皺眉問道:「這蒲壽庚是何許人,你似很是仇視此人。」

  顧正臣握了握拳,壓抑著嗓音:「仇視?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

  蕭成深吸一口氣,相處這麼長時間,自己是第一次見顧正臣如此恨意滔滔,哪怕是被人放毒蛇,哪怕是林琢被人害死,哪怕是周淵命軍士偽裝為海寇害民,甚至是之前平涼侯費聚的乾兒子費強欺負劉倩兒,也不見顧正臣如此仇恨。

  李承義上前一步,沉聲道:「蒲壽庚祖上並非中原之人,而是大食人。南宋皇帝寬仁,以其為泉州市舶司提舉,掌泉州市舶司長達三十年。三十年間,其積累了海量的財富,締造了極大勢力。後來背叛宋廷,投效元廷,不僅如此,他還大肆屠殺了流落泉州的南宋宗室!」

  蕭成震驚不已,張培也不由得咬牙切齒。

  顧正臣目光冷厲。

  宋人是漢人,大明人也是漢人,同為一族,自是同仇敵愾。

  殺了南宋宗室,和殺了自家鄉親父老沒區別!

  在元朝統治的近百年之中,漢族人日子並不好過,人一難過就容易想過去。元廷之下的漢人想的過去是哪裡?

  宋!

  宋是漢人心中的魂魄,只不過這個在那一場戰爭中被打得魂飛魄散。但無疑,廣大的百姓在內心深處,依舊想念著宋朝。

  也正是因此,劉福通在殺了白馬烏牛祭告天地的時候,才會對世人說,韓山童這傢伙是宋徽宗八世孫,當為中國主。

  至於韓山童為啥不姓趙而姓韓,老劉沒解釋,但老劉說了,自己沒改過姓,是宋朝大將劉光世的後人,應該輔助舊主起義,恢復宋朝天下。

  後來韓山童被弄死了,但劉福通看到過「宋徽宗八世孫」的號召力,覺得牛都已經吹出去了,既然八世的韓山童,那就找九世吧,又將韓林兒從樹林子裡挖了出來。

  韓林兒在亳州稱皇帝,建國為宋,年號龍鳳。

  為啥叫宋,不叫漢、唐?

  因為這裡的漢人聽長輩說得最多的就是宋代的那些事,老人一張嘴,一嘮叨,就是當年明月、宋時人間……

  而被漢人當做魂魄的宋,縱是浴火重生成了明,也依舊對宋有著諸多繼承,風俗、稱謂、禮儀等等。滅宋的元,是漢人的仇敵。

  老朱化璋,趕走了元廷在中原的力量,只能退到關外放牧去。

  而殺害南宋宗室的蒲壽庚,是漢人眼中的叛徒,他將背叛做到了極致,將屠刀一次次扎入了宋最後的殘缺的身體!

  後來的崖山之敗,染血無數,其中就有蒲壽庚的影子,是他為元廷提供了作戰所需要的一應船隻,是他為南宋的覆滅添了一鏟土!

  曾經受恩於宋,榮華富貴全是宋給予的,蒲壽庚之所以能掌控泉州市舶司三十年,成為罕見的巨富,全都是宋皇帝對其信任有加。

  大宋將傾,天下變色。

  在那種絕境之下投降的人無數,可沒有幾個像蒲壽庚投降了之後,喊了一聲元爹,然後轉過身將刀子插在了宋爹的肚子上!

  蒲壽庚最大的惡,就在於他背叛得太徹底,不僅殺南宋宗室,還殺南宋士大夫,南宋軍士,流落泉州的漢人!

  當年,泉州許氏家族起義兵掩護二帝南逃,被蒲壽庚幾乎滅族。

  泉州清源少林寺也就是赫赫有名的南少林寺,千餘僧人反對蒲壽庚降元,蒲壽庚帶一萬軍士殺入南少林,屠滅千僧,只有數十僧人逃出倖免。

  蒲壽庚通過殺戮的手段,向元廷的人證明了自己是一條忠誠的狗,只會幫著元廷咬人的狗。

  顧正臣看向吳康,咬牙切齒:「你的意思是,如今卜家是蒲壽庚的後人?」

  吳康重重點頭:「沒錯!雖非蒲壽庚一脈,卻也是蒲壽庚親弟弟的後世子孫。你既然知道此人,應該對其財富有過耳聞吧?」

  顧正臣搖了搖頭:「我只知此賊之惡!」

  吳康回想著,沉聲說:「你是知道的,南宋時海洋貿易頻頻,市舶司的油水更是巨大。而蒲壽庚不同於其他人,別人當市舶司提舉最多三五載,而他掌控泉州市舶司足足三十年,直至南宋滅亡。南宋莆田劉克莊見過蒲壽庚的財富,稱其為陶朱公。」

  顧正臣眉頭緊皺。

  陶朱公指的是春秋末期的范蠡,傳聞中興越滅吳之後,帶著西施跑到西湖定居的那傢伙。西施和范蠡有沒有關係且不說,但范蠡被世人稱之為「文財神」,也被稱之為商聖、商祖。換言之,商人裡面最成功的,最有錢的,開宗立派的,就是這傢伙。

  將蒲壽庚與范蠡相提並論,可見其富有程度。

  吳康嘆道:「只挑幾樣說,當年蒲壽庚的宅邸占地三百餘畝!」

  蕭成有些驚訝,這丫的再大四倍就趕上老朱的皇宮了。

  吳康繼續說:「蒲壽庚家中有花園、棋盤園、書軒、講武場、祠堂,他還設了個三十二間巷,分給三十二名美女居住,這些美女的用途只是充當棋子……」

  「在晉江出海口附近,有一座寶覺山,蒲壽庚命人在那裡營造瞭望樓閣以望海舶,而在瞭望樓之下,建造有『一碧萬頃亭』,又名天風海雲樓。而海雲二字,正是蒲壽庚的字。」

  「顧知府,你不知道當年蒲家到底有多強盛,市舶司的船隻全歸其調度,數量之多,船隻之大,極是罕見,不說其手中勢力,僅僅是家奴,其便有三千之眾!」

  顧正臣聽聞,心頭也不禁震驚。

  仔細想想,這驚人的財富未必有誇張。

  要知蒲壽庚殺戮了一批人,其財富直接歸入自己手中,這不算什麼,可長達三十年時間掌控泉州市舶司,通商之事,海關、港灣、船舶等都歸其管轄,這期間積累的財富是難以想像的。

  吳康看了一眼顧正臣的表情,苦澀一笑:「雖說降元之後,蒲壽庚並沒有活多少年,但憑藉著其巨大的財富,蒲家並沒有立即衰落。後來因為元廷人等問題,更為重視被征服之後遠道而來的色目人,市舶司的管轄權自蒲壽庚之子後,開始旁落於這些色目人手中。」

  「雖說蒲壽庚也算是色目人,可蒲壽庚的祖輩可以追溯至唐時,多代同化下來,已算不上純正的色目人。在蒲家失去對市舶司的管轄之後,蒲家開始分家。出於對局勢的不確定,加上為了避免元廷打壓與宋朝遺民報復,蒲家除了一支繼續姓浦之外,其他幾支變換了姓氏,有姓黃,有姓楊,還有一支,姓卜。」

  顧正臣終於明白過來,所謂的卜家,其實是蒲家,這些人出於各種原因的考慮換了馬甲。

  吳康長長嘆息:「三十幾年前,一支隱在暗處的卜壽一脈開始活動,後來支持陳友定成為閩王,只是陳友定不是紅巾軍的對手,為皇帝派遣的大軍打敗,後來陳友定的下場你也知道。而卜壽見陳友定失敗,便轉而支持大明,曾送湯和不少軍糧,為水師提供了一些船隻。」

  「憑藉著先輩積累下來的無數財富,卜家開始拉攏官員,無論是文官還是武官,只要能聽卜家的安排,就會有實打實的好處。你是知道的,朝廷那點俸祿少得可憐,在這種情況下,吃大戶,拿大戶,便成了常態。」

  「正所謂吃人嘴軟,拿人手短,總吃人家的,一旦他們出點事,請求辦點事,總需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些年來,被他們用金錢買通的官員不計其數,就連我與秦信、唐賢等人,也紛紛聽其安排行事。」

  顧正臣緊鎖眉頭:「區區一個大戶,縱是有些財富,也不至於讓你們如此服服帖帖吧?以你們的貪婪程度,難道就沒想過找個由頭將其抄家,所有財富不盡入你們之手?」

  吳康無奈地搖了搖頭:「顧知府,誰有這種想法,誰先死。你永遠不知道他們背後到底站著誰,也不清楚其他蒲家之人去了哪裡,是在朝中為官,還是隱在暗處。卜壽家裡的財富有多少我不清楚,但我見過他輕而易舉拿出了二百枚珍珠,而他們並非蒲壽庚嫡子嫡孫一脈!」

  因為未知,所以忌憚。

  深不可測的財力,不知多大的關係網,背後有多少人手與勢力,這些都不清楚,但凡是個聰明人都不會輕舉妄動。

  顧正臣沉思良久,問道:「卜壽如此耗費財力,廣結官吏,總不能只是為了享受這種暗中操縱一切的快感吧,他的目的是什麼?」

  吳康呵呵一笑:「顧知府如此聰明,想來應該清楚,人失去過,總想要奪回來!」

  「市舶司?!」

  顧正臣悚然。

  吳康重重點頭:「沒錯,卜壽的目的是市舶司。這些年來,市舶司的買賣從來都沒有中斷過,只不過,以使臣的名義進行。而這些所謂的使臣里,包括見過皇帝的使臣,有一些——只是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