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會通河,前往金陵

  顧正臣、梁家俊揮別滕縣,朝著金陵前進。

  一行七人,兩個馬夫。

  兩個馬夫並不跟著顧正臣、梁家俊前往金陵,只是負責將人送到夏村的渡口。

  夏村位於滕縣西南六十餘里,挨著會通河。

  梁家俊見顧正臣拿起一本《大學》翻看,不由問道:「顧弟精通的是《大學》?」

  顧正臣微微搖頭,笑了笑:「略懂。」

  梁家俊有了興致:「那以你之見,《大學》中最精彩之論是?」

  顧正臣肅然:「自然是三綱領、八條目。」

  梁家俊有些錯愕,疑惑地看著顧正臣:「何為三綱領,八條目?」

  顧正臣忘記了,三綱領、八條目的提法是後世給總結的,從籃子裡拿了個熟雞蛋磕著說:「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明明德、親民,止於至善,此三點即三綱領。至於八條目,自然是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梁家俊品著:「三綱領,八條目,如此提法,倒是讓人耳目一新,顧弟多才。」

  顧正臣將剝好的雞蛋遞給梁家俊:「梁兄謬讚,我不過是拾人牙慧罷了。說起格物致知,不知梁兄如何理解?」

  梁家俊滔滔不絕……

  馬車緩行,在黃昏之前抵達夏村。

  夏村不算大,卻是一渡口小鎮,客棧頗多。

  北方夜不走船,不似南方。

  顧正臣、梁家俊只得在客棧暫且安頓下來,兩個馬夫則返回滕縣。

  用過晚膳後,留孫十八在客棧中看管行李,顧正臣、梁家俊、顧誠、梁五斤至渡口。

  一個光頭中年人摸著腦袋走了過來,打量了下顧正臣等人,笑道:「兩位老爺,小子吳忠,在這渡口討生活,不知你們是想北上還是南下,可需要小子介紹些好的船家?」

  梁家俊背負雙手不言語。

  梁五斤上前,拿出十文錢遞了過去:「我們家老爺想南下金陵,你給說道說道。」

  吳忠見有錢,更是高興:「南下金陵,這條路可有些長,夏村的船跑不那麼遠。」

  「最遠可以到哪裡?」

  顧正臣詢問。

  吳忠指了指南面:「有條路可選,一條自此南下到徐州,在徐州換船轉至宿遷。另一條是走向東,走韓莊、台莊,然後南下到宿遷。若幾位不想換船,就走東面水道,不過那裡河道有些曲折,較之徐州換船要慢上一日。」

  顧正臣看向梁家俊:「梁大哥意下如何?」

  梁家俊思忖了下:「來回換船也是麻煩,不妨直接到宿遷吧。」

  顧正臣微微點頭看向吳忠。

  吳忠連忙說:「走東線至宿遷,要五日,船資每人八十文。」

  說著話,吳忠找來一名船夫,引著梁家俊、顧正臣看船。

  船長五丈半,船身中部寬一丈,有船艙十二間。船錨上還刻有「洪武五年造」的銘文,還有些小字看不真切。

  顧正臣點頭:「就如此定下吧,明日一早可以走船?」

  「太陽出來就走船。」

  船夫回道。

  站在會通河旁,看著只有八九丈寬,平靜的河道,顧正臣有些恍惚,輕聲說:「看史書,元朝初年的漕運,全倚仗這一條大運河。」

  梁家俊微微一笑:「沒錯,只不過元朝後期,天下大亂,元朝河運斷絕,只能倚仗海運。」

  顧正臣點了點頭:「有人說,元之滅亡,始作俑者是方國珍。梁兄認為如何?」

  「方國珍?呵呵,這個說法倒有些意思。」

  梁家俊沒有反駁。

  世人說起元末,多數盯著張士誠、陳友諒、朱元璋,這是反元的第二梯隊,第一梯隊是韓山童、劉福通、徐壽輝等。

  但,首義反元之人,並不是韓山童等人,而是方國珍。

  方國珍的存在感似乎很低,但他幾乎影響了兩個朝代——元與明。

  元廷沒辦法平定淮河流域的紅巾軍,大都想吃大米,只能從南方走海路調撥,而方國珍最強之處,就是海軍……

  梁家俊知道方國珍給元朝帶來的麻煩,但他絕不會知道,此人留下的真正禍患,是他的海軍被打散了之後,一部分流竄到海上,成為了海賊海匪,威脅著大明沿海,而朱元璋海禁的一個原因,就是頭疼這些海賊!

  談古論今,指點江山,文人中最常見之事。

  顧正臣看著會通河,暗暗有些嘆息。

  據史料記載,洪武二十四年,黃河在原武決口,洪水挾泥沙滾滾北上,會通河超過三分之一的河段都被毀,幾乎波及了山東全境。

  從那時起,洪武朝的大運河就無法連通南北,直至後來朱老四上台整頓。

  現在是洪武六年,還有時間與可能。

  顧正臣握了握拳頭,不希望山東遭難,更不希望大運河中斷二十多年。

  翌日。

  天還蒙蒙亮,顧正臣、梁家俊一行人就已登船。

  王船家帶了八名船夫,等至天亮時,船艙已坐下了二十五六人,在一聲高昂的號子聲中,長長的竹竿撐離渡口,船緩緩進入會通河中央。

  顧正臣站在船頭,迎著風,目光中透著堅定。

  梁家俊再一次拿起了書,孜孜不倦地翻看著。顧正臣敬佩這樣投入且純碎的人。

  孫十八走到顧正臣身旁,低聲說:「老爺,船上有響馬賊。」

  顧正臣心頭一驚,皺眉問:「確定?」

  孫十八搖了搖頭:「不是很確定,但不能不防。」

  「有幾個人?」

  「三個,暗處可能還有一二人。」

  「會不會和船家是一夥的?」

  「應該不是,朝廷嚴抓響馬賊,他們出手一次,通常都會搶光。」

  顧正臣看了看天色,太陽高懸,平靜地說:「他們即使是想動手,也得等晚上吧。」

  孫十八點了點頭,一臉凝重:「也許等幾日。」

  顧正臣看著河水,暗暗嘆息。

  這一路不會太平,北方的響馬賊,南方的鹽徒,都有干河上搶劫行當的,這些人夏日最猖狂,冬日裡最老實。

  原因很簡單,響馬賊是因為夏天容易水遁跑路,官府不容易抓到,鹽徒是因為夏日裡弄鹽太苦,還不如打劫來得快……

  大明朝,並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麼太平與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