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 男扮女裝,春娘落網

  殘月,星稀。

  夜色黯淡,顧正臣坐在一處河邊的石板上,看著寧靜的河水。

  楊亮從暗處走了過來,低聲稟告:「縣尊,春娘確實留宿在了吳家,就在翠娘的閨房內,房中亮著燈火。」

  顧正臣將手中的小石子丟入河水之中:「周圍還是沒有動靜?」

  楊亮搖了搖頭:「沒有。」

  顧正臣緊鎖眉頭。

  楊亮擔憂地看著顧正臣:「縣尊,會不會採花賊事先潛入至翠娘房中?若我們一直在外守著,怕是難保翠娘安全。」

  顧正臣拍了拍手,起身看向吳家大門:「這件事頗是棘手,翠娘是未出閣的姑娘,我們不能擅自闖入,損其名節,如要她性命。」

  「這……」

  楊亮愣了下,旋即點頭。

  名節之於女人,比命還重要。葛家之女自知名節已無,寧願死而不願苟活。

  閨房之地,別說外人不能輕易踏足,哪怕是孩子親生父親,在女子及笄之後也不會輕易進去。現在一群衙役在吳家門外守著,全都是大老爺們,這若是衝進去看到了不該看到的,這翠娘估計也該跳井了。

  「你去把孫娘傳來,記得帶兩個有力氣的婦人。」

  顧正臣略一沉思,吩咐道。

  楊亮雖不明白,還是安排人去請來。

  顧正臣見孫娘帶人來了,便命人輕敲大門,南房裡的下人聽到動靜問詢,聽聞是縣太爺,不敢耽誤,一邊請進門來一邊差人通報。

  吳九已經躺下了,聽聞縣太爺夜間來訪,連忙穿衣迎接。

  書房內。

  顧正臣看著惶恐不安的吳九,開門見山:「春娘留在了翠娘房中,是否如此?」

  「是。」

  吳九點頭,補充了句:「春娘是個會討人歡喜的,女工又出色,翠娘與她金蘭之交,留宿家中並無不妥吧?」

  顧正臣笑了笑:「自然沒什麼不妥,只不過春娘捲入了葛家之女墜亡案,此人身上頗有些疑點。不知吳大戶是否願助縣衙辦案?」

  「辦案,如何辦?」

  吳九滿是疑惑。

  吳家後院,翠娘閨房。

  春娘站在窗邊看著小院,青竹在西,淺水在東,南面是一棵上了年歲的老梧桐,粗壯的樹幹需兩人合抱,遒勁的枝條伸展,遮蔽出一片黑影。

  「春娘,窗邊冷,不如過來與我說說話,紅佛女之事還沒說完,今夜便談談這紅佛女吧。」

  翠娘拿著針線,繡著荷包。

  春娘見院裡沒了動靜,便關上了窗,回過頭看向翠娘。

  因為安置了新式暖爐的緣故,房中相當舒適,翠娘不過只著了一件輕衣,外襯一件紫衣,十六七歲的年景,雖沒有婀娜玲瓏,卻已是小荷淺露。

  春娘走向翠娘,坐了下來,抓著翠娘的手,溫柔地說:「這紅佛女的故事,需要在床榻上講,夜深了,不如我們躺下說話?」

  翠娘看了一眼春娘,將手中活放下,吹熄了燈,便拉著春娘至床榻之上,挑開帷帳鑽了進去。

  春娘躺下來,看著側臥看著自己的翠娘,輕輕地說:「這紅佛女體質修頎,纖腰綽約,具英雄之俠氣,李靖見到夜訪而來的紅佛女之後,便問她……」

  翠娘感覺一雙手正在身上遊走,溫潤的氣息吹在耳邊,渾身酥軟不能動彈。

  春娘見狀,剛想俯身,就聽到咚咚的敲門聲,不由地惱怒,喊了一嗓子:「誰?」

  聲音有些走樣。

  翠娘瞪大眼,似乎感覺這聲音有些沙啞。

  「小姐,老爺突然病倒,你快去看看吧。」

  丫鬟喊道。

  翠娘聽聞,紅著臉連忙起身,穿好衣服,讓春娘在房中等著,便匆匆離開小院。

  春娘暗暗咬牙:「該死的吳九!」

  不知過了多久,春娘終於聽到了有人上樓的聲音,隨後門被打開,似乎有些慌亂,跌撞幾次,踢翻了不少東西。

  春娘連忙喊:「翠娘,老爺如何了?」

  翠娘聽到聲音,在暗中摸索著到了床榻邊,什麼都沒說,便鑽到了被子裡。

  春娘問話,只感覺到翠娘在點頭與搖頭,並不想說話。

  就在春娘疑惑時,翠娘捂著被子低聲說了句:「剛剛的故事……」

  春娘頓時心動,明白過來,整個人突然起身趴在翠娘身上,在其耳邊低語:「紅佛女對李靖一見傾心,自是以身相許,當晚,紅佛女輕解羅衣……呃,翠娘你的胸怎麼不見了,這腰也粗了……」

  「嘭!」

  春娘感覺胯下被撞擊,整個人無法呼吸起來,身體歪倒,滾落床榻之下,整個人一動不動,嘴巴張著,想要呼吸可空氣似乎根本進不去。

  就在春娘感覺窒息將死時,空氣終於鑽入咽喉。

  「該!」

  一個透著粗獷的聲音從床上傳了過來,哪裡還有半點溫聲細語的感覺。

  春娘驚恐不已。

  門被打開了,孫娘、牛氏打著燈籠走了進來,孫娘看了一眼胡氏:「沒吃虧吧?」

  胡氏指著春娘大罵:「她不知廉恥,竟敢趴老娘身上,解老娘衣服,還敢說老娘沒胸!縣太爺說得沒錯,這個人有問題。」

  春娘看著眼前粗壯的中年婦女,差點沒吐了,自己竟然睡了這麼一個醜陋的還是老女人?

  牛氏打趣道:「她一個留門的寡婦能吃什麼虧。」

  「牛婆子,你說什麼?」

  胡氏不幹了。

  孫娘連忙止住兩人,喊道:「將她帶走,縣太爺還等著呢。」

  春娘想跑路,可如何是農活好手的胡氏、牛氏的對手,強大的力道直接將春娘給提出了小院,丟到了書房外。

  顧正臣聽聞胡氏的說辭之後,眯著眼剛想說話,卻看到了翠娘怯生生站在吳九身旁,對吳九說:「未出閣的女子迴避。」

  翠娘不明白為何,還是被丫鬟送走了。

  春娘看著走過來的顧正臣,連忙說:「小女子又沒犯過錯,縣太爺緣何抓我來?」

  「小女子?」

  顧正臣冷冷地看著春娘,微微搖頭:「自從葛家之女跳井自殺時本官就應該想到,繡娘不是因別人而死,而是因你而死!怎麼,蠢蠢欲動,又想禍害吳家小娘子?」

  春娘不安,神色有些驚慌:「小女不知縣太爺說什麼話,我與翠娘乃是金蘭之交,又怎會害她?」

  「還不承認是吧?」

  顧正臣看著春娘,抬了抬手:「孫娘,帶胡氏、牛氏給春娘檢查下身體,看看她到底是男人還是女人!」

  此話一出,春娘面露駭然之色。

  吳九更是站了起來,瞪著眼看向春娘,又看向顧正臣。

  沒錯啊,這春娘長得細皮嫩肉,眉眼清秀,聲音柔和,手指芊芊,最主要的是,她胸襟可是鼓著的,怎麼看都是女人,怎麼可能說男人?

  胡氏、牛氏抓起春娘就帶至一旁的房間裡,在春娘地掙扎之中扒開了衣服,然後將春娘給丟了出來。

  「是男人,很短小。」

  胡氏呸了兩口,算是報了說自己沒胸的仇。

  「這,這……」

  吳九後怕不已,想想自己閨女,竟然和一個男人待了好幾天,今晚上還差點睡在了一起,萬一出了點事,那豈不是……

  楊亮、韓強等人也傻眼了,誰能想到,一個男人竟然比女人還女人?

  顧正臣更鬱悶,觀察過春娘,從喉結至走路姿態,從說話嗓音至動作柔媚,確實女人無疑,毫無半點男人特徵,原懷疑是春娘夥同他人行奸之事,可連日調查發現,春娘並沒有跟任何男子往來過。

  現在還沒人妖呢,怎麼這偽裝比人妖還妖?

  抓至縣衙審訊。

  春娘終交代了所有,其本名為胡春。

  元末亂世,胡春八歲時被父親賣以一斗米的價格賣給了一個僧人,僧人聽說元朝貴人喜歡男寵,便將胡春當女人養,後來送給元朝貴族當玩物。

  後來元朝貴族被明軍打跑,胡春也逃了出去,流落各地。

  沒有一技之長,也無耕作之力,胡春只好憑著「女兒身」流亡各地,後來胡春發現女兒身有諸多好處,至少可以光明正大留宿大戶人家的小姐閨房,這才有了後來之事。

  「葛家之女才出事幾日,你竟又敢作案,還真是色膽包天!」

  顧正臣憤然喊道。

  胡春低著頭:「我闖蕩二府七縣,從沒有失手過,沒想到會折在這裡。」

  顧正臣咬牙切齒。

  胡春是吃定了女子不敢聲張,怕辱沒名節,敗壞家風,她們要麼閉口不言,要麼自殺。犯案之後,罕有報案之人。

  沒有人報案,官府自然不知情。一些女子自殺,縣衙府衙找不出謀殺證據也只能匆匆結案。

  「來人,將他關至監房!」

  顧正臣拍動驚堂木,待胡春押下去之後,看向楊亮:「此案明了,如何判決?」

  楊亮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按照律令,當以刁奸罪處罰,杖一百。」

  顧正臣自然知道這個結果,只是不滿這個結果才發問。

  「繡娘死了。」

  顧正臣沉聲。

  楊亮看著顧正臣不滿的眼神,很是無辜:「縣尊,這律令不是我所定下,在縣尊帶來的《大明律》里,對犯奸一項也是如此規定。繡娘雖死,可縣衙需要按律令來判刑……」

  顧正微微搖頭,冷厲地說:「繡娘死了,他憑什麼還活著?二府七縣,不知多少女子受其毒害!他若不死,我心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