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是皇帝叫我來的

  應天府府衙。

  府尹張遇林升堂,衙役手中的水火棍敲打地磚,口中喊著「威武」的聲音,讓氣氛便是嚴肅起來。

  只是當張遇林仔細看去,熟悉的兩班衙役里竟多了一半陌生臉時,頓時有些鬱悶,而站在班首的衙役,竟杵著水火棍在那眯著眼,渾似睡著一般。

  惹不起啊,這群人不是尋常軍士,而是親軍都尉府的人,是皇帝親衛!

  張遇林拿起驚堂木,剛想拍下去,就聽到沉悶的鼓聲傳了過來。

  承發房通報,是原告顧正臣鳴冤擊鼓。

  張遇林臉頓時黑了起來,恨不得罵死顧正臣,你丫的不是沒當過官,不是不知道領了狀紙,堂審時不需要再敲鼓,你非要敲,這不是擺明了給自己造勢,吸引百姓前來圍觀!

  通判趙海咳了聲,張遇林這才拍下驚堂木,厲聲喊:「傳原告顧正臣、被告費強!」

  費強看向顧正臣,目光冷厲,哼了聲:「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顧正臣鄙視地看了一眼費強:「白痴,連知府沒權限執行死刑都不知道,天底下能殺人,勾決人性命的,只有皇帝,咋滴,你想代皇帝定我生死?」

  「你胡說什麼!」

  費強打了個激靈,誰敢代皇帝定人生死,這和造反沒啥區別了。

  二人至堂上。

  顧正臣抬手拱了拱,算是行禮。畢竟是舉人,是知縣,見長官不需要行大禮。

  但費強就沒這個待遇了。

  沒錯,費強他乾爹是費聚,平涼侯,作為侯府的少爺,費強身份尊貴,可問題是,尊貴這玩意不能當飯吃,在費聚沒死之前,費強沒有襲爵之前,他只是個尊貴的平民,平日在大街上可以耀武揚威,見官不理睬,可在這種正式場合,如果不行禮,可不止是失禮。

  費強不想跪,也學著顧正臣拱手。

  顧正臣毫不留情,對張遇林直言:「張府尹,此人見官不跪,藐視公堂,當施以杖刑!」

  張遇林看著年紀輕輕的顧正臣,也不由得暗暗吃驚,就是此人在句容掀起波濤,害自己挨了一頓打。

  挨打,張遇林從心裡並不恨顧正臣,畢竟自己確實有過錯,推官如此胡來,協助句容搞出陰陽卷宗,自己沒被摘去官帽和腦袋,還是皇帝看在自己日常勤勉為公的份上。

  這等俊才,這等作為,假以時日,說不得朝堂之上、堂官之中有其一席之位!

  只可惜,他犯了太多錯,惹了不該惹之人。

  張遇林剛想開口,門外便傳出一聲渾厚的喊聲:「平涼侯到!」

  顧正臣眉頭一皺,側身看去。

  只見堂外走來一個魁梧之人,年過五旬,身披鎧甲,腰掛長劍。人走近了,略顯蒼老的臉上掛著短小的鬍鬚,絡腮稍淺,一雙老眼中透著戾氣。

  費聚往堂上一站,張遇林、趙海等人連忙起身行禮,就連顧正臣也不得不行禮。

  「都莫要來這些虛禮,給咱搬來把椅子坐在一旁,看看誰能將我兒怎麼著了!張府尹,你該怎麼審,就怎麼審,該怎麼用刑,就怎麼用刑,別顧忌咱在這裡!」

  費聚聲音洪亮,手壓寶劍而動。

  顧正臣深吸了一口氣,此人渾身上下透著的戾氣可不小,這種常年征戰,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猛將,果是不凡!

  張遇林苦澀不已,你不讓咱顧忌,你還來這裡幹嘛,來就來,你換件棉襖跑來看著也就是了,還非要換一身盔甲,這是啥意思?

  你是想告訴所有人,你費聚是侯爺,是有軍功在身,還是想著一旦判決不稱你心思,直接將這府衙給拆了?

  椅子搬來,費聚坐了下來,眯著眼不說話。

  張遇林見此情形,不得不坐了回去,看了看費強,又看了看顧正臣,權衡利弊之後,決定先拿顧正臣是問。

  在這種場合下,得罪了皇帝,最多是落得個審訊不當,大不了丟官回家。可若是得罪了御史台和中書省,那自己日後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張遇林一拍驚堂木,盯著顧正臣,厲聲喊道:「顧正臣,本官有話問你。」

  顧正臣眉頭微皺,自己是原告,你一個堂堂知府,不應該先審被告,怎麼衝著我來了?

  鄭泊睜開眼,看了一眼張遇林,旋即又閉了回去。

  大堂外,圍觀百姓越來越多。

  張煥、毛驤帶人擠在人群之中,朱元璋穿著棉襖,外面罩著玄青瀾衫,戴著帽子看著堂內情況。

  因為個頭較高,朱元璋並沒有擠在最前面,而前面的姚鎮、張培等人都看著堂內,也沒人回頭看一眼。

  「竟先審顧小子,呵呵,有意思。」

  朱元璋饒有興趣。

  堂上,張遇林開始發難:「顧正臣,你是山東滕縣舉人,授官句容知縣,然否?」

  「然。」

  顧正臣淡然回答。

  張遇林一拍驚堂木,呵斥:「既是句容知縣,緣何在朝廷沒有封印之前,竟跑到金陵來?如此擅離職守,遠離治所,當領杖刑四十!你可認否?」

  顧正臣總算明白過來,這張遇林擱著費強案不審理,專門對自己發難起來了,看得出來,昨晚張遇林一定有點忙,少不了會見幾個客人。

  「哦,你說這個——我確實在朝廷沒有封印之前離開句容。」

  顧正臣坦然地說。

  張遇林臉色一喜,抽出簽子就開始寫,拿起大印就蓋了上去,正要丟出去執行杖刑,就聽顧正臣慢悠悠說了句:「那什麼,我是奉旨來金陵,是皇帝叫我來的,張府尹,這算是擅離職守嗎?」

  「啊?」

  張遇林臉色一白,手微微發抖。

  你妹的顧正臣,你奉旨來的金陵,就不能早點說,非要等我簽子弄好了,準備開打了你才說?

  這不是打我臉嗎?

  顧正臣冷冷地看著張遇林,嘴角邪魅一笑:「張府尹,是想審費強三宗罪案,還是想審訊下官?無妨,興是你也有難處,既然開了口,那就接著問吧,只是希望張府尹問過之後,可要秉公一次,莫要昧了良知。」

  「大膽,怎敢如此對府尹說話!」

  趙海怒斥。

  顧正臣瞥了一眼趙海,根本不作理睬。

  張遇林冷汗直冒。

  這傢伙是皇帝傳喚至金陵的,可自己連一點風聲都沒聽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