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四十一章 當守國門之人(四更)

  朱元璋接過內侍轉呈來的封賞軍功簿冊,打開看了看,指了指最後被抹黑的名字,問道:「趙尚書,這個如何解釋?」

  趙本走出,拱手道:「陛下,被劃掉的軍士名為馬三寶,據臣所知,馬三寶只是一個十歲的孩子,與顧百戶實為師徒。雖說馬三寶隨船出海,然只是個孩子,手無縛雞之力,如何能殺敵立功?」

  「東征水師報送的軍功簿上,竟有馬三寶殺倭兩首的記錄。臣最初不察,有所失職。可最近詳查之下,發現這乃是虛報軍功,故此將其名字劃掉,不予封賞。」

  「原本此事應到此結束,可顧百戶要彈劾臣,那臣也彈劾顧百戶,虛報軍功,蒙蔽朝廷,還請陛下徹查東征水師,並將這馬三寶抓來問審!」

  朱元璋看向顧正臣:「聽清楚了吧,趙尚書在彈劾你,你可有話說?」

  趙本心頭一顫。

  皇帝這話——怎麼聽怎麼不對。

  顧正臣看了一眼趙本,神情嚴肅,對朱元璋道:「陛下,趙尚書不是在彈劾臣一人,而是在彈劾晉王、衛國公、趙海樓、王良等一干水師將士!不妨陛下將這些人都傳來,問一問馬三寶的這軍功是真是假,有沒有虛報。」

  趙本沉聲道:「一個十歲的娃娃,如何能殺敵?」

  顧正臣反問:「岳飛之子岳雲十二歲便隨父從軍,建功立業,怎麼,馬三寶十歲就不能殺敵了?」

  趙本怒斥:「馬三寶怎能與岳雲相提並論!」

  「住口!」

  朱元璋一拍簿冊,起身道:「傳晉王、馬三寶,還有申屠敏、關勝寶!」

  內侍領旨。

  朱元璋批閱著奏摺,直至四人上殿行禮。

  免禮之後,朱元璋看向朱棡:「你此番隨軍東征,是為監軍,你若實說,他——馬三寶,可否立下軍功?」

  朱棡肅然道:「回父皇,馬三寶確實立下了軍功,殺倭兩首。」

  趙本著急起來,趕忙說:「晉王為何要為他人遮掩,十歲之人,如何能殺倭,分明是顧正臣為提攜自己人,蓄意虛報,以為兵部不會詳查,藉此矇混封賞。」

  朱棡吃驚地看著趙本:「趙尚書為何不信十歲之人可以殺倭?」

  趙本語塞。

  這他娘還用問,倭人再弱小,也不可能打不過一個孩子啊。再看看馬三寶,這么小的孩子顧正臣會讓他衝鋒陷陣?

  想想都不可能。

  朱棡對朱元璋道:「父皇,馬三寶雖只是個孩子,可殺敵兩首乃是事實,就因為此舉,征東大將軍這才特准他加入水師,給其腰牌,錄入軍籍。若趙尚書不信,大可查閱水師作戰日誌。」

  朱元璋合起軍功簿冊,丟了出去,簿冊落到趙本腳前:「趙尚書若是不信,那就去找證據,具呈文書,朕定嚴懲。若是冤枉了這馬三寶,那這頓打,朕認為挨得也不算冤。身為兵部尚書,豈能無憑無據,不與水師核實,不上奏朕,僅靠揣測擅改功勞簿,埋沒軍士軍功?」

  趙本撿起簿冊,神情惶恐:「臣——這就去核實。」

  朱元璋指了指申屠敏、關勝寶:「他們是朕留在顧正臣身邊的耳目,錦衣衛中人,朕信得過,誰來告訴趙尚書,馬三寶如何立下的軍功?」

  申屠敏上前,稟告道:「回陛下,馬三寶使用了火銃,在博多灣的寶船之上,擊殺了兩個落水的倭寇!」

  雖說當時馬三寶是被強行逼迫著,甚至是在蕭成的控制之下操作了火銃扳機,可殺人的手指,確實是馬三寶。

  趙本臉色煞白。

  這頓打算是白挨了……

  顧正臣眼見趙本跪了下來,開口道:「臣認為,兵部該為此事負責,並為水師軍士馬三寶正名,給應得賞賜,並補償對其不公所帶來的傷害。」

  「趙尚書,你以為如何?」

  朱元璋冷聲。

  趙本低頭:「臣認為——理當如此!」

  再不低頭,估計就要追究自己的責任了,這個啞巴虧也只能認栽了。

  「都下去吧,晉王、顧正臣、馬三寶留下。」

  朱元璋抬了抬手,待趙本、王琚等人包括內侍離開之後,看向馬三寶:「聽說你很有膽魄,面對要砸毀軍功勒石碑的官員都敢拔刀。」

  馬三寶不敢直視朱元璋,頭低到了地磚上,緊張地回道:「勒石碑刻乃是神聖之物,沒有旨意,任何人不得遷移、破損,身為水師軍士,有職責護衛勒石碑刻。」

  朱元璋哈哈大笑,走到馬三寶面前,親自將其拉了起來,打量著眼前稚嫩未褪的臉龐,微微點頭,語氣平和地說:「好好跟著你先生學本事,日後好報效朝廷。」

  馬三寶看了一眼顧正臣,道:「先生教導過弟子要勤勉奮進,學好本事以戍守海疆,當好大明的守國門之人,為陛下分憂。」

  朱元璋抬手拍了拍馬三寶的肩膀,欣慰不已:「很好,朕等著那一日到來,且在外面候著,朕與你先生還有幾句話要說。」

  馬三寶行禮,退出大殿。

  朱元璋看向顧正臣,陰沉著臉:「為了入宮見朕,至於去兵部大鬧一場嗎?趙本也不容易,挨打一頓已經夠慘了,你還打第二次。」

  顧正臣含笑:「陛下,臣只是個百戶,不用點法子,進不了宮。」

  朱棡驚訝地看了看顧正臣與朱元璋,言道:「先生大鬧兵部,竟只是為了入宮見父皇?」

  朱元璋白了一眼朱棡:「你以為呢?」

  朱棡指了指門外,那意思是難道不是為了馬三寶?

  突然明白過來,馬三寶這點軍功,趙海樓或者是秦松走一遭都能解決了,顧正臣實在沒必要在這個關頭,這個節骨眼上再去大鬧一場兵部。

  這是吃准了占理,順帶著鬧大到宮裡,面見父皇。

  朱元璋坐了下來,對朱棡道:「你距離他這個水平還遠著呢。」

  朱棡苦笑,對顧正臣行禮:「弟子受教。」

  顧正臣托住朱棡的胳膊:「單獨的事件拎出來看,未必看得明白,只有將一件件事串聯起來,才能明白真正的目的。」

  朱棡想了想,問道:「先生的意思是,高家港時便想好了今日?」

  朱元璋翻出幾本文書,呵呵一笑:「高家港?不,是從見了佛母開始吧,或者更早,從知道陰兵計劃,你小子就開始謀划起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