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板下三層是寶船的貨艙層,儲備著遠航所需的食物、淡水、酒水,還有一塊區域專門劃了出來養殖牲畜,比如豬、羊。
負責管理貨艙層的是監倉官,也叫倉頭。
寶船配置倉頭六人,白日四人,夜間兩人,負責記錄物資進出,盤點物資數量,定期給舵樓遞送物資儲備數量簿冊,以評估船隻可以繼續航行的天數與里程,決定何時何地靠岸補充物資。
貨艙層並沒有安排重兵值守,這裡是寶船甲板之下第三層,能來到這裡的人,必然需要經過甲板下一層、二層的通道,何況平日裡也沒誰下來,調撥物資的除了灶房裡的那些人外,基本沒什麼人。
今晚值守的倉頭是吳小林與蘇南鄉。
吳小林看著走過來的顧正臣,張著嘴,臉都變成了醬紫色,直接跪了下來,指著嗓子說不出話。
秦松上前,一把將吳小林提了起來,厲聲道:「好啊,感情是你在裝神弄鬼。」
顧正臣看了一眼地上的棗核,看著『啊啊』的吳小林,對秦松道:「他吃東西卡到脖子了。」
秦松愣了下,再看吳小林快不行了,抬起腿就撞在了吳小林肚子上,吳小林猛地吐出一個棗核,人也後退幾步摔倒在地,這才大口大口地喘過氣來,看著臉色陰沉的顧正臣,趕忙上前跪下:「定遠侯,我,我只是偷吃了一把棗子,就一把,就這一回……」
吳小林這會怕極了。
胃疼的厲害,吃點東西就能緩解疼痛,可這三更半夜的,也沒什麼可吃,這才去庫房裡抓了一把棗,對付對付,反正這玩意少一點沒人發現。
誰成想這才吃了幾個棗,就被一群軍士給圍了。
緊張之下棗核卡在了脖子裡,差點要了命。
大倉頭說偷吃要命,誠不欺我。
顧正臣看了看,問道:「另一個倉頭呢?」
吳小林指了指裡面:「豬圈的豬不知為何有些躁動不安,蘇南鄉去查看了。」
「這三層貨倉里,還有誰?」
顧正臣看向通道。
吳小林直搖頭:「就我們兩人,沒其他人了。」
顧正臣呵呵笑了笑,向前走了幾步,停了下來:「沒其他人?我看未必。」
吳小林跟上,急切地說:「我與蘇南鄉一直都在這裡,若有人下來,我們必然知曉。」
「出來吧!」
顧正臣肅然開口,聲音掃蕩過通道。
吱呀——
兩扇門幾乎同時打開,蕭成、林白帆走了出來,然後將門關上,站在了一間艙室的門口。
吳小林吃驚不已,他們是什麼時候進來的?
顧正臣走了過去。
蕭成點了點頭,指了指艙室的門,言道:「如你所料。」
林白帆抬起了盾牌。
秦松掃了一眼,皺眉道:「侯爺,這掛著鎖呢。」
顧正臣暼了一眼艙室的門,確實掛著鎖,這種情況下,裡面如同一個密室,人不太可能進入裡面。
但——
鎖了門,不一定裡面沒人。
顧正臣看了看艙室門外掛著的牌子,上面寫的是「米麵」二字,抬起手來:「抓人!」
蕭成抬腳踹去。
力道很大,門鎖鎖住的屈戌都被踢開。
房門大開!
林白帆手持盾牌直衝了進去,蕭成、關勝寶緊隨其後。
燈籠掛起。
林白帆退了出來,指了指裡面。
顧正臣走了進去,看著盤坐著的人,微微皺眉:「是你!」
孔訓文抬著頭看著顧正臣,臉色很是難看,緊握著衣襟,言道:「定遠侯,我白日裡幫忙搬糧食,後來昏倒在了這裡,等醒來時房門已關,又覺此事丟人,便沒有敲門。」
顧正臣呵呵笑了笑:「你一個舵樓里負責繪製海圖之人,竟會下來幫忙搬糧食?我懷疑過好幾個人,但我怎麼想,也沒想到是你在暗中扮鬼!」
孔訓文是個文職人員,平日裡就負責在舵樓繪製海圖與輿圖。
對於顧正臣來說,這是一個並不起眼的人,若不是輿圖、海圖繪製時都會留下名字,顧正臣甚至都記不住他的名字。
「扮鬼?」
孔訓文看著顧正臣,一臉吃驚的神情:「是說我?」
顧正臣看了看房間裡一袋袋的米糧,緩緩地說:「都已經將你抓到了,還不承認嗎?」
孔訓文直搖頭:「定遠侯說什麼,我怎麼可能扮鬼。」
顧正臣走上前,俯視著孔訓文:「不久之前,佛母所在的艙室內突然傳出鬼叫聲,隨後,你應該聽到了摔碎碗的聲音吧,你以為那一聲,只是單單讓軍士封鎖三層嗎?呵呵,那一聲是告訴你,你就在我腳下,而我——逮住你了!」
「如果你足夠聰明,一定知道自己暴露了,也知道自己逃無可逃,唯一能做的,就是消滅證據,矢口否認。沒有任何證據,你最多被趕下船,不至於沒了性命。所以,現在我需要找出來證據。」
孔訓文低頭:「我不知定遠侯在說什麼。」
顧正臣背負雙手,抬頭看著頭頂的木板:「檢查下吧,看看哪裡有孔洞,然後再找一找,哪裡有管狀物,或是可以折為管狀物的東西。」
孔訓文臉色頓時煞白。
蕭成、關勝寶等人查找一番,果然在天花板上發現了一處孔洞,孔洞被處理過,不仔細看,幾乎不可能發現,隨後找到了兩根大小不一的竹節,還有一團布條。
東西擺在孔訓文面前。
顧正臣盯著孔訓文:「說實話,鬧鬼之事,我當天便可以查清楚,再詭異,再不可置信,那也是聲音在傳播。當聲音出現在一個房間裡時,只有兩種可能:要麼發出聲音的人在房間裡,要麼藉助了什麼工具,將聲音送到了房間之內!」
「只要確定你不在房間裡,就可以斷定,你就在房間不遠,或左或右,若是左右都沒有,那就只剩上與下了。上面不太可能,一出手就會暴露。只能在下面的艙室里,使用工具,再藉助上一層房間雜物的遮掩,完全可以在隱蔽之中發生鬼叫聲,我沒說錯吧?」
孔訓文看著顧正臣,原本掙扎惶恐的神情消失了,轉而成了一副冷漠的面孔:「定遠侯果然聰明,沒錯,是我在扮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