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四十九章 獵戶於鴻(二更)

  於窯溝。

  主簿龐亮不安地站在路口觀望,對林山南、章承平道:「定遠侯為何還沒來?」

  章承平看了眼龐亮:「耐心等著就是了。」

  龐亮著急不已:「可我們等了好久了,這月亮都出來了,你們就不去看看?」

  林山南靠在一棵樹下坐著,打了個哈欠,眉頭微動,側頭看向民居方向,低聲道:「看來,打獵的人回來了。」

  老人於井帶著於鴻到了路口,嚴肅地對於鴻道:「這是官家的人,問你什麼話,你就說清楚了,莫要總讓官家的人一趟趟跑,還有,給你說了多少次了,冬日打來的黃皮子最上等,這還沒入冬呢,整日往山里鑽做什麼。」

  一個二十五六的年輕人憨笑著受教,看了看林山南、章承平二人,言道:「官爺昨日不是問過話?」

  林山南起身,拍打了下衣裳:「有些事忘記問了,回來再找你時,你卻入山了,這麼著急嗎?」

  於鴻嘆了口氣:「官家吃朝廷的米,不知我們山里人的苦,這裡山地多,打不出來多少糧,靠著打獵勉強苟活罷了,若是懶惰了,挨餓的時候可沒人可憐。」

  林山南微微點頭。

  這世界便是如此,好日子都是勤奮干出來的,人不付出,只想著躺贏,哪有這麼好的事。

  今日的懈怠與安逸,是他日的困頓與承壓。

  林山南開口:「我們想問一問——」

  「有人來了。」

  龐亮看到遠處路上出現了人影,趕忙喊道。

  林山南等人看去,月光之下,四道身影緩緩而來,甚至還有說笑之聲。

  近前。

  龐亮、林山南等人上前行禮。

  「定遠侯?」

  老人於井哆嗦了下,趕忙跪下,眼看於鴻沒下跪,用手抽了下於鴻的腿,於鴻這才跪下。

  這等鄉野之地,別說什麼侯爺了,就是連知縣也沒來過啊,哪怕是於成順死的時候,知縣也只是去了一趟事發之地,根本沒到於窯溝。

  如此大的人物到如此小的地方,於井自然惶恐至極。

  顧正臣讓人起來,打量了下於鴻,問道:「你便是於成順之子於鴻?」

  「是。」

  於鴻簡短地回道。

  林山南上前,對顧正臣說了幾句,顧正臣點了點頭,對於鴻道:「夜色已至,我們可否在你家中借宿一晚?」

  「沒空房。」

  於鴻拒絕。

  「有,有空房。」

  於井趕忙開口,惡狠狠瞪了一眼於鴻,然後伸出手請道:「定遠侯來於窯溝宿留,這是求之不得、蓬蓽生輝之事,自然有空房。」

  顧正臣呵呵一笑,跟著於井走入了於窯溝。

  這是一個很小的村落,滿打滿算只有十六戶人家,而且沒有聚集在一起,而是分散開來。

  於鴻的家是一處上了年頭的小院,因為缺少打理,籬笆旁長著亂草,不過這時候已經枯了,院中擺著好幾個木架子,上面晾曬著一張張動物的皮,以兔皮、黃鼠狼皮最多,還有兩個簸箕,裡面擺著的是金黃色的野菊花。

  正面三間,西面有個小房間應該是灶房,一旁還堆著劈柴。

  「這籬笆?」

  顧正臣微微皺眉,上前檢查了下。

  「這籬笆有些破舊了。」

  於井拿出凳子,擦了擦擺好:「定遠侯老爺請坐,還沒用飯吧,你們先說著話,我去做點吃。」

  顧正臣沒說什麼,走入院中,坐了下來:「不需要麻煩於老人了,林山南,你們隨便做些吃的,按價留下錢鈔。」

  林山南應聲,與章承平走去灶房。

  顧正臣看向於鴻,肅然道:「在我看來,於成順的死,興許不是意外,而是他殺。」

  於鴻面無表情,冷冰冰地回道:「這話我給知縣說過,可他們斷定是意外,匆匆結案。定遠侯這會找來,是想為我父親翻案,查找真兇?」

  顧正臣微微點頭:「若是他殺,找出真兇是應盡之責。但此事畢竟過去兩年多,想要查出來真相,還需要弄清楚許多事。於成順在縣衙當書吏時,可給你們說起過什麼?」

  於鴻搖頭:「父親在家時很少,即便回來,也不談論縣衙之事。」

  顧正臣觀察著於鴻的表情:「就沒提到過帳冊之事?」

  「沒有。」

  「可有說起弓箭之事?」

  「沒有。」

  「哦,這樣啊,那應該說起過白蓮教之事吧?」

  顧正臣目光變得銳利起來。

  於鴻神情有些變化,眼神躲閃:「也不曾提過。」

  顧正臣起身:「你撒謊,他提到過白蓮教!」

  於鴻搖頭:「他沒提到過,只是,白蓮教的人來過於窯溝,但我們這些人並不相信他們,無人被其蠱惑,時日一久,那些人就沒再來過。」

  顧正臣將目光投向於井。

  於井趕忙回道:「在四年前,確實有人來於窯溝宣傳白蓮教義,彌勒下生,可我們這山里人不同外面耕種為生的百姓,躲到山中求的就是一個避世安穩,大家相依為命,不需要什麼結社,也不需要彌勒拯救。」

  顧正臣微微皺眉,問道:「傳教的人是誰,你們可還記得?」

  於井回道:「是一個身著花袍的婦人,約莫三十餘歲,身後還跟著兩個余歲的女童,聽其口音,不像是登州府人。」

  顧正臣沉思了下,對於鴻問道:「於成順是縣衙中的吏員,他知道白蓮教是邪教,白蓮教人到於窯溝,他不可能閉口不言,視而不見吧?他對你說過什麼?」

  於鴻低下頭,似乎下定了決心,抬起頭對顧正臣道:「父親確實說起過白蓮教,只是不讓我們對外提,以免招致禍害。」

  「僅有這些?」

  「就這些。」

  顧正臣肯定於鴻有所保留,可他不開口也無法強求,轉而問道:「聽說你還有兩個妹妹,她們人呢?」

  於鴻咬牙道:「死了!」

  於井在一旁呵斥:「什麼死了,是失蹤了。定遠侯老爺,於成順出事之後,辦了喪事之後,這兩個丫頭就不見了,如何找都找不到,興許是負氣而去。」

  「負氣?」

  顧正臣對於井道:「仔細說說,她們負什麼氣,為何離開?」

  於鴻攔住於井:「於老人,這些事與案件無關。」

  顧正臣伸出手,打斷於鴻:「治喪之後負氣離開,未必與於成順的死無關,讓他說,你莫要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