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五十章 不是人,是畜生(三更)

  韓宜可登上了岸,面色凝重。

  廣州右衛指揮使孟書迎上前,言道:「韓知府,裡面情形十分悽慘,還是莫要踏足為好。」

  韓宜可從孟書身旁走過,沉聲道:「東莞的百姓,是廣州府的百姓,在我治下!他們遭難,我如何不能踏足?死傷情況可查清楚了,可找到倖存之人?」

  孟書知道韓宜認定的事可不給任何人情面,只好跟在身後,言道:「六十二戶人家,老少婦幼青壯合計二百八十人,失蹤婦人與女子七十人,只找到一個十二歲的女童,其他人,無論是男是女——全死了。」

  韓宜可停下腳步,看向孟書:「近三百人,只剩下一個女童?」

  孟書低頭,緊握著拳頭,咬牙道:「是的,而且這女童,已神志不清,誰接近都畏怕,只會大喊大叫,不會說話了。下手之人,不是人,是畜生!」

  韓宜可繼續向前走,眉頭越發緊鎖。

  濃烈的血腥味便毒蛇一般咬住了鼻腔,不管不顧人的不適,拼了命地往裡面鑽。

  跟在韓宜可身後的幾個衙役,臉色已是蒼白。

  進入村落,韓宜可看到了十幾個軍士在那裡不斷嘔吐,甚至有幾人,控制不住地將膽汁給吐了出來。幾個衙役看了看,暗暗搖頭,可沒走幾步,便跑到了軍士一旁,大口大口地吐了出來。

  這是一個孕婦,被繩子勒著脖子掛在了樹上,赤裸的腹部空蕩蕩,腸子撒落在地上,還有一個成形的嬰,未曾出世,便已死去。

  韓宜可手微微一顫,強忍著不適,走了過去,石磨之上,一個婦人的腦袋歪斜著,眼珠子瞪得老大,胸口一灘血跡,似乎被硬生生割掉了什麼。

  灰燼中,一個老人緊緊抱著一個孩子,老人已被燒得焦黑,孩子也死在了其懷中……

  韓宜可看到一個女童被插在木樁上,血汩汩而流時,再也忍不住,咬牙喊道:「南海衛的人到了哪裡?」

  孟書指了指東面:「他們還在營地之中。」

  韓宜可臉色鐵青:「百姓遭了如此劫難,他們竟還在營地之中?」

  孟書嘆道:「南海衛指揮使黃迦說,人已死,剩下需要交給東莞縣衙的人來收拾殘局,所以便帶人回了營地。」

  咯嘣!

  韓宜可的拳頭握得骨節發出聲音,瞪著發紅的眼睛看著孟書:「這裡距離南海衛不過十里,他們竟來不及救?即便速度再慢,即便救不了這裡的百姓,那也應該攔住賊寇了才是!人被殺了,婦女被掠走了,他們倒好,拍拍屁股回營地了?」

  孟書看著發怒的韓宜可,無奈地說:「他們是不對,可我們拿他們沒辦法。」

  韓宜可仰頭看天。

  日在長空,卻極是刺眼,想讓人流淚。

  「若是定遠侯在這裡,你說,他會怎麼做?」

  韓宜可問道。

  孟書嘴角動了動,定遠侯?

  若是他在這裡,估計這會已經跑到南海衛營地里,黃迦的腦袋開始掛旗杆上了。再說了,若是定遠侯在這裡,估計也不會發生這等慘案!

  說到底,還是被人鑽了空子,吃了個大虧。

  朱亮祖被凌遲的消息已經傳到了廣州,甚至朝廷準備提拔韓宜可為布政使的消息大家也都知道了。可問題是,這些消息先來一步,韓宜可的委任文書還在路上,朝廷的正式旨意也沒送到,而在這種情況下,有罪的那一批人,基本上是掛了大印,等待著受審。

  布政使司、按察使司、都指揮使司,差不多停擺了,除了築城等事之外,其他事都不管了。他們的心態可以理解,都是罪囚了,腦袋都還不保了,還幹啥活。

  布政使司、按察使司不辦事,最多文書、案件堆起來,說實話天塌不下來。可都指揮使司也停擺了,這問題可就大了。

  這些年來,在衛所里當將官的,有多少人不巴結、逢迎朱亮祖?

  現在朝廷要問罪,將官自然是惶恐,又不能造反,也跑不了路,只能窩在衛所里等裁決,等結果。海南衛黃迦就是其中一個,什麼百姓死不死,海賊來不來的,自己這樣子,還管你們?

  海南衛行動極其遲緩,做事極其消沉,這其實不是個例,而是廣州諸衛的縮影。

  因為不負責,不巡視,不盤查,導致一批賊寇暢通無阻到了東莞,大肆殺戮搶掠,最終還全身而退了!

  韓宜可知道自己現在殺不了黃迦,但看這些受盡折磨,慘死的百姓,終於明白了孟書所說的,殺人的,不是人,是畜生!

  血債,需血來償!

  韓宜可下定決心,找到了那個被嚇傻的女童,安撫了良久也沒有任何作用,只要一接近,女童便會大喊大叫。

  廣州右衛終於還是調查到了線索,通過一些百姓所見,確定了入侵東莞之人的身份。

  倭寇!

  韓宜可咬牙切齒:「又是這一群畜生!以我的名義,給南北港、泉州港、舊港的東南水師發去文書,就說,倭寇入東莞,虐殺婦孺老少,掠走婦女!現請求他們出手,讓他們幫助廣府百姓——報仇!」

  孟書擔心地看著韓宜可:「韓知府,這不合規矩。」

  「規矩?他們死了,水師也有責任,他們該為這些死的百姓做點事!」韓宜可暴怒,抬手指著悽慘死去的百姓,喊道:「找來畫師,將這裡的場景給我畫下來,一份給皇帝,一份給定遠侯!若陛下愛護百姓,若定遠侯還是東南水師總兵,那他們如何都不能袖手旁觀!」

  韓宜可看著愣著的孟書,厲聲喊道:「還不快去!」

  「是!」

  孟書回過神,趕忙答應,安排人照辦。

  不用說,東莞的血案刺激到了韓宜可,他知道自己的能力不足以為東莞的百姓報仇,也知道他調動不了廣州衛所軍士,所以將希望交給了其他地方的水師。

  雖說這樣做不合規矩,很可能會被彈劾,但事急從權才是,顧不上那麼多了。

  韓宜可返回廣州,直奔都指揮使司,半日之後,文書、畫紙準備齊全,六騎軍馬,分了兩路,奔出了廣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