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不是風水是風流

  三角布局!

  顧正臣盯著簡易的圖看著,目光有些凝重。

  駱韶見顧正臣看著三角沉思,疑惑地問:「縣尊,這沒什麼可奇怪的吧?」

  顧正臣起身,用腳埋平:「你們還記得吧,孫一口在失蹤之前,是去郭梁家做石匠,打地基。也就是說,兩年前,郭梁家並不在西面方位。駱韶、楊亮,你們去問問賀奉、周信兩位里長,打探下郭傑、郭梁、郭六、郭寧等人,在最近十年內,是否遷過居所。」

  駱韶不解:「縣尊,這似乎與案情無關吧?」

  顧正臣踩了踩地面,看向東面街道:「有沒有關係,日後就知道了,去吧,調查清楚之後,直接回縣衙。」

  駱韶帶楊亮領命離開。

  張培跟著顧正臣身側,問道:「老爺似乎對他們並不太信任。」

  顧正臣看了一眼張培,淡然一笑:「駱韶,楊亮等人,說到底也是句容本地人,其背後牽扯著家族利益,此時還不敢完全信任他們。現如今,也只有你、顧誠與孫十八,是我最信賴之人。」

  張培臉上浮現出笑意,突然想起什麼,問:「老爺方才看那個三角很是入神,該不會是想到了什麼吧?」

  顧正臣點了點頭:「想到了一些,不過還不能完全確定,需要等駱韶等人調查清楚。走吧,讓我們去見見那位神秘的葛山人。」

  行至街道盡頭,可以看到郭寧家門外掛著的「救死扶傷」的招子,而清真觀,就處在郭寧家街對面。

  這種布局與王家藥鋪、郭傑家隔街而望,如出一轍。

  清真觀。

  朱紅色大門洞開,不時有百姓進出。

  石獅分在左右,粗大的柱子上,寫著一幅楹聯: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顧正臣看著道觀,對一旁的張培說:「你可知這清真觀的觀字,如何解?」

  張培搖頭。

  顧正臣笑道:「觀之名有三,一是指藏書之所,如漢時『東觀』,二是指遊覽之地,如謝玄暉所賦『屬玉觀』,三是指高處可望,《黃帝內傳》中雲,置原始真容於高觀之上。所謂道觀,其實是化自高觀二字。下仰上曰觀,上俯下曰觀。信徒觀三清,三清觀世人。」

  張培驚奇不已:「竟還有如此講究。」

  顧正臣微微點頭,走入道觀之內:「現在,我們要好好觀一觀這葛山人。」

  清真觀不大,只三進。

  顧正臣沒有入正殿膜拜三清,而是走一旁廊道,詢問一小道徒葛名,在其引導之下,至了後院一間靜室之外。

  葛名進去通稟,顧正臣、張培在門外聽到了一陣呵罵之聲,還有東西砸在地上的聲音,葛名連忙退出靜室,看到顧正臣等人,連忙說:「葛山人此時正在會客,還請施主移步前院風亭等待。」

  顧正臣微微點頭,看了一眼張培,然後跟著葛名說著話離開。

  張培落在兩人身後,並沒有離開後院。

  顧正臣坐在風亭之中,看著葛名詢問:「我與葛山人相約今日會面,他緣何又約見了他人,你知道葛山人會客之人是何人嗎?」

  說著話,一枚小小的碎銀便出現在了石桌之上。

  葛名看了一眼碎銀,眼神中有些貪婪,人卻退後一步:「葛山人的事,我並不知情。」

  顧正臣又加了一點碎銀:「你若不知,他緣何用物件趕你,定是看到了什麼,告訴我對你沒壞處吧。」

  葛名堅定地搖了搖頭:「葛山人有命,他的事一律不准外傳,否則……」

  「否則如何?」

  「否則會挨打,被逐出道觀,說不得還會連累家人。」

  葛名有些畏懼。

  顧正臣側身看著葛名。

  連累家人?

  一個小小的道觀,什麼時候狂傲到這個地步了?

  遠處走來了一個道人,身著海青色陰陽服的道士翩翩而至,道士瘦高,三角眼,一寸鬍鬚,滿面春風,有世外之風,卻也透著一股說不出的邪魅。

  「敢問這位施主是?」

  葛山人看著顧正臣,發現根本不認識此人,更不要說曾與此人約好今日相見。

  顧正臣並未起身,只是看著來人,問了句:「你就是葛山人?」

  「貧道正是。」

  葛山人正色。

  顧正臣微微點頭,沉聲說:「我是顧正臣。」

  「顧,顧正臣?」

  葛山人臉色微變,旋即鎮定下來,重新行禮:「貧道不知縣太爺到此,還請見諒。」

  顧正臣笑道:「葛山人居這觀中清修,竟也知本官之名,可見消息靈通,坐下說話吧。」

  葛山人坐下,安排葛名上好茶,然後說:「太爺有所不知,太爺優待徭役百姓之事,早已傳開。來道觀之中祈福百姓,可沒少誇讚太爺,還有人還願,說朝廷終於給了句容一個好官。」

  「是嗎?」

  顧正臣並不接受這個解釋,說了幾句話之後,便直接問:「本官前來,是想問問你兩件事。」

  「太爺請說。」

  葛山人態度謙卑。

  顧正臣點了點桌子:「孫一口死時,是你勸說孫娘不要遷墳,說是天定,是否如此?」

  葛山人微微點頭:「確有此事。」

  顧正臣凝眸問:「可在本官看來,孫一口慘死之地是一低洼之處,陰水匯聚,陰氣凝滯,可不像是風水好地,何況人是山崩而亡,不取石任由山石壓鎮,不入殮棺槨,也不符人倫常情吧?」

  葛山人摸了摸鬍鬚,微微點頭:「太爺說的雖有些道理,然並不合乎堪輿之術。水法中雲,乾山乾向水朝乾,乾峰出狀元;卯山卯向卯源水,驟富石崇比,午山午向午來堂,大將值邊疆;坤山坤向坤水流,富貴永無休。那孫一口石頭墳處,雖是低洼之地,卻也是北依武城山,南臨松林,東西走水,並非煞地。」

  顧正臣揉了揉眉心,風水這玩意不是自己的專業,根本聽不懂,早知道應該去茅山找個道長過來了。

  「那郭梁家祖墳遷移,設法壇之事,也是你獻策?」

  顧正臣問。

  葛山人坦然承認:「那裡處在風口之處,面陽背陰,又有四時節氣之風,設法壇,在風水上有益家族福運綿長……」

  顧正臣點了點頭,深深看著葛山人,緩緩說:「原是如此,只是不知這風水一說,果能趨吉避凶,免禍添福?」

  葛山人平和地回道:「太爺,風水一說,信則有,不信則無。有人居死穴而生,有人居絕佳之地而亡。風水測不了人心,也避不了禍福。貧道以為,禍福吉凶本非天定,而是看人言行。若言行合乎風水大勢,則風水流暢,自有福吉,若言行逆風水而為之,縱是龍脈之地,呵呵,也有殺機啊。」

  顧正臣含笑看著葛山人:「道長似有所指向啊。」

  葛山人起身道:「只是隨口一說,並無指向。」

  顧正臣手撐在石桌上站起身,背負雙手,看向正殿方向:「葛道長,最近不遠行吧?」

  「貧道主清真觀,從不輕易遠行。」

  葛山人微微彎腰。

  顧正臣點了點頭,邁開腳步:「本官看這裡風水不錯,只是不知葛山人所作所為,是順風水,還是逆風水。呵呵,等著吧,本官會傳喚你的。」

  葛山人看著顧正臣遠去的背影,原本和煦的笑意瞬間收斂起來,面色變得冰冷,目光中透著殺氣,轉頭看向葛名:「你對他說了什麼?」

  葛名慌張地說了一遍,並表示自己沒有收錢。

  葛山人咧嘴一笑:「好弟子,你做得對,隨我至後院,我有獎勵。」

  葛名欣喜不已,跟在葛山人身後。

  不久之後,葛山人將一方帶血的手帕丟在火盆之中,召集一干弟子,冷冷地說:「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可帶外人進入後院!葛山新來不懂規矩,為師已經送他回家了,若你們誰還是不懂規矩,那就莫怪我不客氣!」

  一眾弟子膽戰心驚,連忙稱是。

  顧正臣走出清真觀沒多久,張培就跟了出來,走至近前,低聲說:「老爺,葛山人離開靜室之後,裡面遲遲沒有人出來,大概過了半刻鐘,有一道士至後院,敲了三下門,然後匆匆離開,不久之後,靜室的門才打開,走出一人來。」

  「可是郭家之人?」

  顧正臣詢問。

  張培搖頭,低聲說:「是不是郭家的人不好說,但老爺,從裡面走出來的不是男人,而是一個婦人。」

  「婦人?」

  顧正臣吃驚地看著張培:「你沒看錯?」

  張培翻白眼,男人女人自己還沒看錯,何況那婦人頗有風情。

  顧正臣微微眯了眯眼。

  道觀後院靜室出現婦人,聯想到葛名被呵斥,丟東西,不難推測,估計當時葛山人正在與婦人做床上運動,結果被人打斷,這才惱羞成怒。

  道貌岸然的淫道人!

  張培看到一婦人走出道觀,連忙對顧正臣說:「老爺,就是她。」

  顧正臣看去,只見一身著華麗的婦人上了馬車,隨行還有丫鬟與馬夫,便對張培說:「你跟上去看看,她是哪一戶人家的人,莫要被人發現。」

  張培應聲而去。

  顧正臣回頭看了看道觀,目光變得凌厲起來,低沉著嗓音喃語道:「看來,葛山人說的不是風水是風流!這清真觀,不是道觀是淫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