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一十四章 毛驤,斬(四更)

  心腹之子,又是很小就跟著老朱闖江山了,這會不會生出幾分子侄的認可,顧正臣不得而知,但很清楚,毛驤別管是誰的兒子,現在都完了。

  錦衣衛只能是聽命行事,不允許有任何私心,更不允許成為拉幫結派、勾結官員與勛貴的工具人。

  毛驤觸動了最不該觸動的東西,那就是老朱的權力!

  朱元璋怎麼可能容許自己的權力為他人所用,自己淪為一個被人蒙在鼓裡的傻子?想想,若是日後看到錦衣衛送上來的文書,都是精心篩選、設計好的,朱元璋成什麼了?

  從操作提線木偶的人,成為了被人提著的木偶,這種事朱元璋怎麼可能答應。

  毛驤畢竟是毛驤,這些年來身體強壯,抗打擊能力不錯,不是歷史上的朱亮祖,享受了幾年,抗打擊能力就不行了,被活活抽死,毛驤就沒被抽死,還在那顫抖求饒呢。

  朱元璋丟下鞭子,看向張煥、鄭泊:「在錦衣衛大院裡立起杆子,掛上他們的腦袋,讓所有人都看看,背叛朕的下場!」

  張煥、鄭泊領命。

  毛驤、宣漣求饒也沒了任何用,被強行帶走。

  朱元璋余怒未消,看向顧正臣:「你小子倒是會折騰事,朱亮祖死了,現在毛驤也要死了,你說,下一個死的人會是誰?」

  顧正臣鬱悶。

  朱亮祖又不是自己凌遲的,毛驤也不是我讓你掛旗杆上的,這事怎麼能怪我身上來……

  這就是惱怒之下,不問其他,單純想發泄下了。

  顧正臣低頭,言道:「陛下,臣也是受害者,若不是用了點心思,這會說不得那孫利的死就算在了臣身上,說是用刑過甚,以致孫利死。再說了,臣原以為是刑部裡面出了一些問題,不曾想是錦衣衛,更想不到毛驤會有如此多心思,敢違背陛下旨意,私自行事……」

  朱元璋怒氣不消:「朕日後如何相信下面之人?文官,一個個君子嘴臉,誰知道他們在想什麼,朕不敢過於信任他們!勛貴與將官,軍士威望高,朕也不敢輕信!原以為設了錦衣衛,便能安枕無憂,可這才多少時日,錦衣衛內部竟敢背著朕做事了!顧正臣,你告訴朕,朕還能信誰?」

  這也就是沒有其他人在場,朱元璋才會說出這等肺腑之言。

  顧正臣思索著。

  皇帝本是孤家寡人,信任這東西對他們來說就是奢侈品。尤其是經歷過諸多背叛(比如朱文正)之後,朱元璋對其他人的不信任也日益加深,在胡惟庸死後,朱元璋懷疑這個,懷疑那個的心思更重了一些,手段也變得更為犀利、果決,動輒決斷,沒有轉圜餘地,主觀性太強,直至內閣設置,情況才好了些。

  可至高無上的皇權要運作,要發威,必然需要一股力量為皇帝所用。

  分化文武,借力制衡,用平衡術控制朝堂,這是個不錯的法子,只不過,這種玩平衡十分考驗皇帝的能力,唐代沒玩好,武壓文,地方割據了,宋代也沒玩好,文壓武,結果屢戰屢敗,歲幣交了一年又一年……

  老朱家也需要玩制衡,玩來玩去,劉基沒了,胡惟庸死了,丞相廢了,大都督府一分為五了,可朱元璋依舊沒有安全感,這才打算拉出錦衣衛,借錦衣衛幫著自己玩平衡,哪裡失衡了,就讓錦衣衛撲上去。歷史上的朱棣也差不多,只不過朱棣可能是覺得錦衣衛也不夠可靠,所以重用了太監,這才有了東廠……

  多個幫手,平衡起來就容易多了。

  可現在,朱元璋不可能使用宦官來監察天下,他對宦官沒什麼好感。

  顧正臣上前,肅然行禮,認真地說道:「臣以為,錦衣衛也好,群臣也好,陛下依舊可以相信,只要設置一個有效的監督體制,以實現監察天下。」

  朱元璋冷眸:「監察天下說得容易,可誰又曾真正做到過?朕設了御史台,監察御史也曾到過各地,可這些年來,查出來的問題有多少?你做過泉州知府,你也去過廣府,知道監察御史也不可信!你來告訴朕,這世上當真有可以監察天下,一掃濁氣的法子嗎?」

  顧正臣低頭:「只要是人做事,就不可能杜絕所有問題。但臣以為,至少可以避免大的問題,穩住最大多數的百姓、收攏大部分將士,保皇室代代安穩。」

  朱元璋走至顧正臣身旁,圍著轉了一圈:「說說。」

  顧正臣肅然道:「臣以為,與其讓錦衣衛監察天下官吏,不如讓百姓代為監督天下官吏,甚至是錦衣衛,給百姓說話之權,投訴之權,發聲之權。」

  朱元璋皺眉:「百姓監督官吏?」

  顧正臣重重點頭:「沒錯,官吏是好是壞,地方上有冤無怨,百姓是否拿到賑濟,是否過度徭役,是否生活得水深火熱,官府奏報未必可信,但百姓身為親歷之人,想來其言辭相對官吏來說,更多幾分可信。」

  朱元璋反問:「難不成就沒有刁民惡意鬧事嗎?」

  顧正臣回道:「民不與官斗,這是各地百姓的共識。即便有一二刁民,那也經不起查驗,若發聲百姓多了,說明地方治理必然是哪裡出了問題。」

  朱元璋皺眉,暗自思忖。

  朱棡走出,站在朱元璋一旁道:「父皇,先生這番言論早在廣東時便與兒臣說過,甚至將此事作為兒臣課業,只不過入京之後格物學院、蒸汽機遇到了麻煩,一時之間並沒告知父皇。」

  「哦?」

  朱元璋看向朱棡。

  朱棡認真地說:「弟子與先生討論過,廣東之地,官員勾結在一起,加上朱亮祖在那坐鎮,不准任何不利消息外傳,這才有了無數冤情。若准百姓可以以書信的方式告知朝廷,傳入京師,那廣東的黑暗,只能遮民數月,絕遮蔽不了數年之久!兒臣左思右想,將這法子稱之為信狀法,先生以為信狀不合適,便起名為信訪法,即以信上訪,求公道於天。」

  「信訪?」

  朱元璋品味著,看向顧正臣:「你知道百姓不識字的多,他們如何能寫信,又如何能上訪,代朕盯著官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