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刑部缺額嚴重,加上左侍郎胡禎去了廣州,右侍郎趙端沒什麼大本事,御史大夫安然上書推薦了開濟。
朱元璋點了頭,准召開濟試刑部尚書。
開濟離開朝廷已有七年之久,而在七年之前,他只是國子助教,算是毫不起眼,可如今一躍而起,竟成了尚書,雖然只是「試用」,但顧正臣知道,試用之後,便是實授。
這就是洪武朝,有些毫不起眼的人,一朝可登大殿,成為六部堂官。
顧正臣初入京師時與開濟有過一面之緣,不過對開濟的印象深刻,還是受後世影視劇的影響,包括當下嚇唬孫利的法子,那也是用的他人智慧。
反正身在大明,不需要給人交版權費,用了也就用了……
抬手。
棚子遮了過來。
顧正臣安穩地閉上眼。
雖說是夏日,可也不敢沒有遮攔地睡在甲板上,濕氣打入體內,日後風濕疼的時候會很難受。
這一晚,顧正臣睡得舒坦。
這一晚,孫利根本沒睡著。
天亮。
馬蹄聲停在了孫利的院子外,隨後敲門聲傳出,不等管家阻攔,顧正臣便大踏步走了進去,直闖至後院,看著滿眼血絲、精神不振的孫利,開口道:「孫郎中,陛下給了旨意,讓我負責徹查此案。既然是徹查,那就需要一查到底,跟我走吧。」
孫利腳步有些不穩:「定遠侯,我無罪,憑什麼跟你走,要抓我總需要一個理由吧。」
顧正臣淡然一笑:「在你早上起來之後,難道沒人告訴你現在是個什麼模樣嗎?找個鏡子來,讓他瞧瞧。」
蕭成側身,伸手就往林白帆懷中探去,然後在顧正臣吃驚的目光中拿出了一面鏡子。
顧正臣看向林白帆,那神情是在說:你一個大男人,隨身帶個鏡子啥意思?
林白帆鬱悶不已,自己平日裡是不帶鏡子的,這不是剛回來吃好了,嘴上起了個泡,為了上藥方便這才帶著……
孫利看到了鏡中的自己,一張臉蒼白得沒有半點血色,昨日灰白的鬢角今日已是全白,一雙眼,更沒半點生機,被血絲爬滿,如同死亡的伸出觸角……
顧正臣背著雙手走了過去:「孫郎中,人嚇人,不過是驚一次。可若是自己嚇自己,那可是要命。若你心中沒有鬼,別說馬蹄亂過,就是千軍萬馬從這裡路過,你也應該精神百倍,而不是如此狼狽!」
孫利頹廢地鬆開手。
林白帆深吸了一口氣,看著跌落摔碎的玻璃鏡子,暗暗咬牙,這可是自己花了足足三百文買來的啊,這年頭如此清晰的鏡子可比銅鏡好使多了,可也貴啊……
孫利低下頭:「好可怕的定遠侯,如此攻心之策,令人防不勝防!可這,不是罪名!」
顧正臣輕聲道:「那麼多人慘死,那麼多證據表明是人為。在教匠汪長凳沒有被抓之前,你就是唯一一個指使汪長凳的嫌疑人,抓一個嫌疑人問話,我還是可以做的吧?不過,你這心性並不怎麼樣,連夜驚嚇就已是如此,我不認為你能在我手中,還可以做到守口如瓶。」
孫利緊握著拳頭,咬牙道:「我怎麼就成了指使汪長凳的嫌疑人,難道坐在一起吃幾頓飯不可以嗎?」
顧正臣微微搖頭:「別人可以,你,不可以。」
孫利將右手緩緩伸向腰後,看著眼前的顧正臣,嘴角哆嗦了下,言道:「看來,今日是無法善了了。我原以為只要汪長凳消失了,那這事無論如何都查不到我頭上來,可你顧正臣,是你在逼我!既然如此,那就——」
目露凶光!
孫利抽出短刀,就要朝著顧正臣殺去!
蕭成、林白帆疾步上前。
噗!
孫利腿一顫,摔在了顧正臣身前,不甘心地抬起頭,喊道:「都怪你,是你毀了一切!」
蕭成、林白帆看了看顧正臣孫利腿上的鐵箭,又看了看一臉風輕雲淡的顧正臣,相視之間鬆了一口氣。
顧正臣用左手按了按右手臂,言道:「還愣著幹嘛,將人帶走,先用刑,再問話。」
蕭成趕忙喊人,將孫利抓走,然後問道:「你平日裡並不帶袖箭,為何今日佩戴了,難不成你知道他會行刺?」
顧正臣微微搖了搖頭:「我只是感覺龍江船廠里有些問題,汪長凳可以不顧人命做出這等事,那幕後之人也應該會臨死反撲,要了我的命,所以提前做了一些準備。不計代價,一定要撬開他的嘴。」
蕭成言道:「話雖如此,可我們畢竟不是刑部的人,人關在刑部的話,我們如何確保他活著?若是有人動手腳,我們也防不住。」
顧正臣知道蕭成的擔心是對的,孫利背後一定還有其他人,他這種性情的人,怕死,卻又矛盾得有些血性,或者說,他有滔天的恨意。
可問題是,自己也沒得罪過他啊。這些年來,自己就沒怎麼給孫利打交代,他管龍江船廠,自己管格物學院,又是出海,沒什麼衝突,彼此相安無事才是,這恨意從何處而來?
顧正臣轉身:「我會入宮請旨搜家,至於刑部那裡,你們只有這一個白天的時間,若是今日不能讓他開口,那他很可能會被封口。」
蕭成、林白帆應聲。
武英殿。
朱元璋仔細聽完顧正臣的話,微微點頭:「所以,汪長凳是做事之人,孫利是幕後之人?」
顧正臣回道:「從目前調查來看,汪長凳確實是做事之人,但孫利是不是唯一的幕後之人,臣不敢肯定,還需要深入調查。只是刑部那裡,臣等雖然能去,卻無實權。」
朱元璋呵呵一笑:「怎麼,你還擔心有人在刑部殺人滅口不成?毛驤,你來盯著,務必讓孫利開口,他如何審,刑部、錦衣衛不得插手!」
毛驤走出,拱手道:「臣領命。」
朱元璋擺手:「想抄家就去抄家,龍江船廠的事必須查清楚了,否則寶船——朕可不放心登上去。」
顧正臣領旨,行禮走出大殿。
毛驤伸了個懶腰,又晃了晃脖子,呵呵笑道:「定遠侯,遼東之後,你我又一次共事啊,只不過這一次,我、我,身份都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