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冊的內容很簡單:
晉王朱棡回府,給了底下人不少賞賜。
有了錢,有了假,護衛出去喝了一夜酒,早上醒來又去喝茶醒酒,因為話不投機,結果打了起來,不小心撞翻了圍欄,拉扯之中,連累其他人掉了下去……
就這麼簡單、直接、乾淨。
朱元璋看過招冊,皺眉道:「這似乎也不是晉王的錯啊,韓國公,你看看。」
李善長小心地接過招冊,目光快速掃過,直感覺額頭冒汗。
這兩個人交代的倒是徹底,看紙面上的話也毫無破綻,可瞥一眼連楹、葉孟芳,這傷幾乎要了性命啊,可不像是意外「拉扯」、「誤傷」的結果啊。
可問題是,現在怎麼追究責任,不是朱棡的錯,就是兩個護衛誤傷的結果,非故意的行為,這就是拉去判刑,也罪不致死啊,流放、充軍神馬的,對他們就不是什麼懲罰,晉王運作運作,這事就能消了……
因為是晉王的人,這刑部也好,錦衣衛也罷,都不好下手逼供啊,再說了,逼問出來也只能是朱棡,還能咬出來顧正臣不成?
李善長低下頭:「那就按律令懲處吧。」
朱元璋點了點頭,正色道:「既然事情已然查明,那就讓刑部判刑吧。至於晉王管教不嚴,朕會嚴加斥責。你們還有事嗎?」
李善長暗暗咬牙,上前一步:「既然定遠侯回來了,是不是應該讓他上殿,對論一番格物學院、蒸汽機之事了?」
朱元璋看向顧正臣:「韓國公問你話呢。」
顧正臣對朱元璋回道:「臣明日可上殿。」
朱元璋呵呵一笑:「朕念你在舊港功勞大,准你休養幾日,陪陪家人,既然你要上殿,那明日就來吧。」
李善長、顧正臣行禮,退出武英殿,身後是內侍抬著的葉孟芳、連楹。
顧正臣看了看驕陽,灼熱的氣息似乎將空氣扭曲,開口道:「天很熱,可就是有些人辦的事太過寒心了。韓國公,好端端的,你說為何有人會針對蒸汽機、格物學院下手?」
李善長抬手指了指天:「正所謂天人感應,天變在先,天罰在後,是誰都不希望大明出現大的變故。那些人為正義、為蒼生而發聲,沒什麼不可以吧?」
顧正臣背負雙手:「好一個天變!可惜誠意伯不在了,否則還能算一算,這天變是應在蒸汽機身上,還是永嘉侯身上,亦或者是什麼人身上……」
李善長大踏步而行:「若無蒸汽機煞氣滔天,豈會有如此天變與厄運。定遠侯,天發殺機,你可想好如何應對了?」
顧正臣停下腳步,看了看離開的李善長,側身看向抬著御史的內侍,皺眉道:「你們是陛下身邊伺候的人,怎麼能抬他們?丟到這裡,自然會有人將他們提出去。」
內侍聽聞也是這個道理,這活應該是禁衛的事,不是咱們的事。
那就丟下吧。
禁衛軍一看這裡有兩個躺著的傢伙,上來就是一句「大內之地,不准躺臥」,連楹、葉孟芳都快瘋了,這是被活生生丟出去的啊,連楹還好點,腿畢竟正骨過了,雖然還沒好,可葉孟芳這腿還扭曲著呢,這丟一下子,鬼知道還能不能正骨……
顧正臣回到府中,面對擔憂的母親與張希婉等人,只是平靜地說:「不關咱家的事。」
話說得風輕雲淡,可張希婉等人也清楚,御史被打,隨後顧正臣就被傳召入宮,估計沒少針鋒相對的鬥爭。
黃昏。
蕭成走入書房,對顧正臣道:「御史被打確實是晉王的安排,不是其他人安排好的戲碼。」
顧正臣點了點頭:「自導自演的話,這下的力度也實在太大了一些。晉王心裡憋著一口氣,倒是可以理解。」
蕭成皺眉:「可你安排的事還沒做好,明日上朝合適嗎?」
顧正臣含笑,伸手從桌案上拿起來一張紙遞給蕭成:「有什麼不合適的,不就是口舌之爭?他們要論出個結果,那就論一論,別看一個個拿著天變當盾牌,站在了道義的制高點上,可在我看來,他們依舊有著很大的破綻。明日上朝需要準備一些東西,你去置辦妥當……」
蕭成低頭看了看,不解地問:「這是?」
顧正臣抬手:「去辦吧。」
蕭成無奈地點了點頭,轉身而去。
乾清宮。
朱元璋圍繞著桌子走動,看著擺在桌案上兩尺長的狗頭金,嘖嘖稱奇:「大明開國以來,可沒見過如此大的狗頭金現世。這東西從何處而來?」
跪著的朱棡呵呵一笑便起身,迎頭看到了朱元璋兇狠的目光,又跪了回去,苦著臉道:「父皇,在廣府時,顧先生去了一趟府學,順藤摸瓜,找到了一個名為陶海的人才,據此人自述,在元末時他的家族出海,曾抵達過澳洲。」
「何處?」
朱元璋眼神變得犀利起來。
朱棡正色道:「澳洲,顧先生圖紙上的未知大陸!」
朱元璋抬手摸著狗頭金:「所以,這東西出自澳洲!顧正臣的圖紙是對的?」
朱棡點頭:「陶海提供的海圖也描述了澳洲的位置,雖然沒有顧先生的詳細明確,但大致方向是對的。兒臣以為,沒有蒸汽機,朝廷想控制南洋都難,要控制澳洲更是難上加難,去那神秘的地方找尋至寶更是不可想之事。現在那些御史亂來,動輒要封禁蒸汽機,這不是要斷了朝廷出海的路?」
「若不是顧先生教導,兒臣都想將那些御史給打死!事關馬克思至寶,事關金礦,事關我朝數百年的國運,死幾個御史也沒什麼大不了!父皇要懲罰兒臣,那就懲罰,要兒臣認錯,做不到。」
朱元璋走至朱棡身旁,沉聲道:「你倒是骨頭硬了!御史乃是朝廷命官,你雖是皇子,也不能隨意欺辱!長期以往,朝廷拿什麼用人?」
朱棡抬著頭,無畏地回道:「這種沒遠見的御史當真是人才嗎?若朝廷靠他們,百年之後,大明還是這樣子,百姓該怎麼苦怎麼苦,該怎麼挨餓還是怎麼挨餓!子子孫孫幾代、十幾代人,沒有任何改觀,那父皇的大明與其他朝廷何異?顧先生說過,大明需要越來越好,六千萬百姓才會真正歸心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