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這樁買賣——句容接了

  朱標很贊同沐英的看法,朝廷拿走了顧正臣的心肺復甦救人之技,拿走了鍛體術,可沒給他任何賞賜,現在又要拿走他的戰術背包,不能一點表示都沒有吧。

  何況縫製戰術背包需要人力、物力與財力,哪怕是母后負責,她就是把後宮妃嬪、宮人一起拉去縫製,也不可能供得上大軍所需,必然也需要徵調民間婦人參與其中。

  既然如此,何不將此事交給句容百姓,讓他們縫製,朝廷出點錢財而已。

  朱元璋有些生氣,天下都是老子的,你顧正臣都是我的人,有了好東西,就得免費給咱,還敢討要好處,十萬背包五千兩銀錢,真是膽大包天!

  獨占好處,不能吃虧,這是朱元璋的性格。

  朱標見朱元璋有些惱怒,撿起地上的文書,送到桌案上,平和地說:「父皇,顧先生在文書後面解釋了這樣做的緣由,他想要借戶部採買戰術背包的機會,徵調一批貧困婦人,交其縫製,按件計錢糧,用顧先生的話來說,這是扶貧助農,非為私利。」

  「扶貧助農?」

  朱元璋板著臉,拿起文書繼續看下去,只見文書中寫著:

  「民間困頓,日常縫補,終難飽腹。臣請旨征巧婦,委其縫製戰術背包,朝廷採買給錢糧,錢糧計數給巧婦,巧婦持錢糧資家,又化作兩稅重回朝廷之手。戶有餘糧,家有餘財,方敢送子入私塾,請先生,購家當所需,商業當興,取商稅至國庫……」

  「是為,戶部採買給錢糧,百姓有錢糧,兩稅有錢糧,商稅有錢糧,民有所得,商有所利,戶部有所收,三者皆利。臣之策,非為私利,實為扶貧困之家,興句容之道。臣聽聞,百姓教化,當以飽腹為始。人飢嗷嗷,不畏恥辱,教化王道難行……」

  朱元璋看完之後,依舊有些不滿意。

  說到底,這個傢伙是想用國庫的錢養句容百姓,簡直是胡來,百姓還需要朝廷來養,那要百姓有何用?

  耐著性子看去,直至看到最後,朱元璋的臉色才好看起來。

  「戰術背包縫製雖是扶貧助農之策,然亦是一筆買賣,當行課稅,臣願領十五稅一之重稅,奉給戶部,祈請陛下恩准,則句容百姓幸甚,臣顧正臣再頓首。」

  十五稅一!

  這個小子還知道上稅,對自己還是狠心用的重稅,朝廷目前商稅可是三十稅一,再不答應就有點不近人情了。

  通過這筆重稅,朝廷多少還能收回幾百兩,再說了,他要縫製東西,也得購置麻布,需要人工,這筆買賣,也算不得虧。

  朱元璋抹不下面子,丟下文書道:「告訴顧正臣,他要是出一道可以難住所有人的難題,朕就答應了。」

  朱標有些鬱悶,老爹,你這是答應還是拒絕,一道題怎麼可能難住所有人……

  沐英看了看朱標,多少有些無奈。

  朱標將另一份文書遞了上去:「父皇,這裡還有一份顧先生的奏請,他希望將句容打造為新的棉紡織重地,讓句容百姓藉此機會,變得如松江府一樣富庶。」

  朱元璋接過文書看了看,呵呵笑了笑:「集中力量辦大事?這小子倒是會說話,這種事不需要朕來批准吧,他是句容知縣,這點權還是有的。只不過要告訴他,若是事沒辦成,反而勞民傷財,引得民怨載道,朕絕不輕鬆!」

  朱標與沐英放鬆許多,至少一件事是辦成了,另一件事,就要看顧正臣的智慧了。

  朱元璋看了看戰術背包,目光中透著渴望,看向張培、姚鎮:「還能跑得動嗎?跑得動就回去一趟,若他難不住所有人,朕可就命人縫製這戰術背包了。不是朕說,一個小小的句容要打造十萬戰術背包,那要多少年,朕可等不了他太久!」

  張培、姚鎮連忙說:「我等即刻前往句容!」

  「去吧,此為公差,准你們用驛馬。」

  朱元璋揮了揮手。

  張培、姚鎮退出華蓋殿,朱標、沐英見已無事,便請旨離開。

  東宮。

  朱標坐了下來,命人上茶,對沐英笑道:「顧先生在句容是想大幹一場啊,孤很是期待,說不得三五年之後,句容真能成另一幅景象。」

  沐英苦著臉:「太子,顧先生未必做起來這戰術背包,陛下那一道口諭,還不如直言拒絕。另外,陛下所言也在理,句容小縣,想要打造十萬背包可不容易,這等利器,還需儘早拿去軍隊之中檢驗,畢竟軍士甲冑在身,如何讓戰術背包不累軍士,增其戰力,還需找出萬全之法。」

  朱標淡淡一笑,輕鬆地說:「沐大哥,你莫要小看了顧先生,他是一個有法子的人,孤信他。」

  沐英看著朱標,見其目光堅定,嘴角微動:「太子對顧先生還真是信賴有加啊。」

  朱標爽朗一笑,起身道:「父皇教導孤,要學會看人。東宮之人,孤看透了,可這顧先生,孤看不透。他所提之策在民,所行之法在民,一個心繫百姓,想要為百姓做點事的人,沒有錯。何況他已經估量到了困難,說明緣由,主動提出十五稅一的條件,父皇設題難他,又何嘗是真的難他。」

  沐英眼神一亮:「太子的意思是?」

  朱標走了兩步,認真地說:「父皇是在與他討價還價,說到底,五千兩不是一筆小數目,折合到一個戰術背包之上,也有五十文。只要他主動降低要價,父皇便會准他。」

  沐英慚愧不已,還真把義父朱元璋看簡單了,他是帝王,有些話不能明著說,畢竟此事關係到戶部,關係到國庫,總需要慎重一點。

  句容,縣衙。

  隨著對縣衙工作的熟悉,顧正臣才發現,縣衙並不是對百姓天天開放的,而是每個月中,逢三六九的日子放告。

  所謂放告,就是批准百姓告狀,縣衙接收狀紙。

  告狀還需要挑日子?

  顧正臣表示很疑惑。

  這要是初一買了一份鴨脖,被人換成了鼠頭,還得等到初三才能告狀,有這個時間,別說鼠頭,就是鼠尾巴也給掃乾淨了,還告什麼狀……

  而且農忙時節,通常縣衙會止訟,意思是不收狀紙了,有啥委屈,里長、老人就地處理了吧,實在不行,等收完莊稼你再去縣衙告狀。

  當然,平日裡與農忙止訟時,縣衙也並非完全拒絕告狀,但只受理大案,比如人命案,強盜案等。

  吹牛被人揍了,吵架被人毆了,只要沒死人,平日裡並不管。

  當然,放告日子並不是強制要求,而是各地默認,有些知縣偷懶,或有些地方「民淳事簡」,一個月放告兩天,也是有的。

  不過顧正臣表示這套對民實在不公,宣布廢掉三六九,一個月九天放告,轉行隔日放告制,一個月十五日放告。

  承發房外,

  一條長桌後,趙謙坐在椅子裡,桌案上鋪著紙張,墨已研開,看著路過的行人,就差招呼一句「走過路過,不要錯過,代寫狀紙,不收一文」的話。

  可是等了半日,趙謙也沒等到一個上前告狀的,倒是看到一些人探頭探腦,站在遠處觀望。

  失望的趙謙收了攤,回去稟告顧正臣。

  顧正臣並不意外,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最主要的是,句容百姓畏懼,害怕得罪強宗大族。

  畢竟顧正臣只是外人,三年一任,說走就走,而這些強宗大族,卻根深蒂固,現在翻了案,誰知道三年之後,這案情會不會反轉?

  再說了,顧正臣雖然表現出了善意,表現出了對抗強宗大族的勇氣,但實質上,並沒有對郭家做出什麼事來,只不過是打了郭傑一頓板子,這對郭家來說,什麼損失都沒有。

  想要破冰,得用力鑿。

  顧正臣決定借孫一口、孫二口的案子,將板子或鬼頭刀送給郭家某一個或某幾個人,重新贏回百姓人心,重塑縣衙「公信力」。

  就在顧正臣盤算著從何處入手時,張培、姚鎮這兩個傢伙上氣不接下氣得跑回了縣衙。

  看著回來的兩人,顧正臣有些麻爪,這來回二百里路,你們兩個太不當一回事了吧,一天來回跑。

  張培、姚鎮邁著羅圈腿,臉色毫不掩飾疲憊與痛苦。

  「有話,到裡面說吧。」

  張培見二堂人多,沒敢直說。

  顧正臣回到知縣宅,安排人送茶。

  張培將朱元璋的話原原本本複述了一遍,末了勸說:「陛下發了兩次怒,對顧先生的行為頗是不滿,標下以為,這戰術背包的生意,還是交給朝廷來做為上。」

  顧正臣分析著朱元璋的心態,思慮一番,對擔憂的張培、姚鎮笑了笑,輕鬆地說:「發怒不見得沒有轉機,陛下不也說了,只要本官出一道難住所有人的題,這事就不反對。」

  姚鎮急出汗來:「顧先生,這世上哪裡難得住所有人的題,這是陛下讓先生知難而退啊。」、

  顧正臣不緊不慢,取來兩本書,展開之後,將兩本書的書頁一頁頁疊夾一起,然後交給一頭霧水的張培、姚鎮:「回去告訴陛下,這樁買賣——句容接了。一年制五萬背包,另外,課稅走十二稅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