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會?
朱亮祖皺眉。
黑煞俯身貼耳:「若是我們以晉王之名,拉起反明大旗?」
朱亮祖緩緩側頭看向黑煞,這個傢伙有沒有腦子,讓我打著朱元璋兒子的旗號去反對朱元璋?
朱元璋不是韓山童,朱棡也不是韓林兒!
朱亮祖苦笑,搖了搖頭:「黑煞,沒出路,沒希望的。就算是我們造反了,在這裡拉出了十萬兵,那又如何?你不會以為顧正臣的定遠侯是個擺設吧?眼下廣州城沒有合圍起來,缺口那麼多,而顧正臣的水師就在港口,還有部分在舊港、南北港,而且水師最多的武器不是弩箭,而是火器!」
黑煞著急起來:「我們也有火器啊,神機炮咱們也有!」
朱亮祖仰頭,雙手在臉上捂了下,然後起身道:「我們手裡的神機炮是什麼東西,和顧正臣手裡的那些火器相比,簡直就是垃圾!另外,整個廣州有多少神機炮你數過沒有,我告訴你,包括港口裡面的,一共是二百門!顧正臣手裡有多少你知道嗎?他打納哈出的時候用的是一千門,如今水師三萬,他手裡的火器會少了嗎?」
黑煞看著朱亮祖,堅持道:「大不了我們退到山裡去,他再多火器也不可能在山上發揮作用!只要我們封鎖要道,占據地利,就能拖死他,一旦找到機會,以永嘉侯的悍勇與指揮能力,反殺於他還不是易如反掌!」
朱亮祖轉身,看向牆上掛著的一柄劍,緩緩走了過去:「你啊,將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傅友德、藍玉、沐英等人征討梁王,在曲靖開始掀起了一場大戰。曲靖那地方我聽說過,城池堅不可摧,外面還有河流作為天塹,梁王更是駐紮了十萬大軍在那裡,可結果呢,結果是曲靖城在火器之下連一天都沒抗住!你是覺得梁王那十萬大軍是豬嗎?」
摘劍,輕輕擦拭。
黑煞跟上前:「可侯爺,我們沒退路了啊。楊田招供了太多事,一旦皇帝惱羞成怒,侯爺可就危險了。為大明做了一輩子事,流了那麼多血,到最後還要被大明皇帝砍頭不成?唯有造反,才是我們唯一的活路!將聲勢鬧大,到時候也好與朝廷談條件,大不了說是顧正臣構陷,被逼不得已這才造了反。」
朱亮祖閉上眼,沉思著。
造反,背叛,這對自己來說不是什麼太陌生的事。
早年間,自己召聚鄉兵,保御鄉里,被元廷授為義兵元帥,後駐守寧國府。
至正十六年被朱元璋俘虜,投降了朱元璋。
不過因為不太看好老朱,幹了幾個月之後便再次歸順元朝,還帶兵將朱元璋占據的寧國給搶了過去。
後來等朱元璋打下金陵之後,再次找上門,自己幾次戰鬥,還將常遇春給打傷了,若不是朱元璋親自督戰,自己也不會二次被俘,並信任、重用了自己!
曾背叛過朱元璋,但在那一次之後,朱亮祖就認識到,朱元璋是一個極可怕的人,他不僅在軍事上有著無可匹敵的驚人天賦,還在城府上深似大海,可以包容背叛,可以感化人心,可以團結力量!
開國侯!
這是朱元璋給自己的認可!
現在,我要造反,再一次背叛朱元璋嗎?
朱亮祖緩緩抽出劍,微微睜開眼,猛地轉身!
剎那!
劍掃過,劍身之上,略帶紅光。
黑煞駭然地看著朱亮祖,抬手摸向咽喉,血從喉嚨里呲了出來,伴隨著呼吸加劇,血里開始冒出氣泡,發出了咕嗬咕嗬的聲響。
朱亮祖看著倒退兩步,最終倒在地上的黑煞,沉聲道:「我不是不想反,而是反不了!」
時代不同了。
當年朱元璋面對群雄爭霸時,尚且能消滅一個接一個強敵,甚至將元朝都趕到草原上放牧去了,現如今整個大明都是朱元璋的!
徐達還活著!
李文忠還沒死!
馮勝、傅友德、鄧愈等等這些老將也還在,還有新銳沐英、藍玉、顧正臣等等!
最主要的是,朱元璋還龍精虎猛,沒到垂垂老矣,快斷氣的時候!
這個時候造反,看不到任何希望!
最主要的是,人心不在自己這一邊啊,當年起兵的時候是為了保護鄉里,大戶支持,百姓也擁護,可現在呢?肆虐廣州多年,人心可不在自己這裡,振臂一呼,百姓不跟啊!
再說了,都司的兵馬就一定會跟著自己造反嗎?
沒錯,楊英、胡通等人是自己的老部將,可他們也不是傻子,不是蠢貨,誰不知道和朝廷對抗的下場是什麼?
還有那些軍士,今天強迫他們造反了,明天很可能就臨陣倒戈,這些人也是朝廷的兵,不是自己的兵,尤其是底層的兵,為將校欺壓多年,又怎麼可能跟著自己一條路走到黑?
朱亮祖縱是有心反,也反不了!
「不得不殺你!」
朱亮祖看著沒了動靜的黑煞,頗有幾分落寞地感嘆了一句。
自己這次去金陵,是生是死看朱元璋的,可自己一旦離開這裡,以黑煞的性情很可能會惹出亂子來,這個人背著自己沒少做事,整個黑無常衛隊他的話語權很大,萬一自己還沒到金陵,他帶人造了反,那自己不死也該死了。最主要的是,楊田掌握的事,多數是貪污事,而黑煞掌握的事,多數是人命事。
貪污事再大,家裡人總歸有活路。
人命事就不一樣了,朱元璋很可能讓自己一家人陪葬。
朱亮祖看向嚇得不敢動彈的朱六順,言道:「告訴剩下的黑無常,每人領五兩銀,從此之後消失吧,千萬不要再鬧出事來了。」
朱六順顫抖地答應,轉身去安排。
朱亮祖站在鎮海樓上,俯瞰廣州城,自言自語道:「多好的山,多好的城,多好的港口與大海,可惜再也見不到了。」
請罪,自然需要有請罪的樣子。
朱亮祖為了活命也是拼了,讓布政使司送來一個囚車,就是馬車上安籠子的那一種,然後出了門,在無數百姓的圍觀之下,進入了囚車,目光看向人群,喊道:「我有罪,對不住廣州百姓,辜負了陛下重託,今日自囚赴京請罪,要唾棄的,要咒罵的,儘管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