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易陽頗為健談,和於孝天對坐在於孝天的書房之中,一邊品茶,一邊侃侃而談,毫不見外,顯得悠然自得。
只是他臉上的傷痕還有衣服上的破口,卻使得他這樣的表現有點滑稽可笑。
但是於孝天也並未嘲笑他,雙方坐下之後,便開始天南地北的海侃了起來,林易陽雖然年紀不算太大,但是讀書卻著實不少,而且於孝天還發現此人並非像一般讀書人那樣,只知讀死書,讀那些科考能用得上的書。
從他的話中,於孝天發現林易陽讀書很雜,除了正常的四書五經之外,他對科技方面的書籍也讀了不少,農業、術算、天文地理、軍事等等都有所涉獵,這一點在這個時代的讀書人之中,倒是頗為罕見。
所以林易陽的眼界也比起一般讀書人要寬得多,同時也不是那麼迂腐,顯得思路非常活躍,只是他畢竟年紀少輕一些,很多知識深度還有限,加之這個時代科技水平有限,有些事情他理解還是有相當的局限姓。
而且林易陽對外面的世界似乎也很感興趣,當聽聞於孝天談及這個世界上的大海和大陸的時候,林易陽顯得十分興奮,連連對於孝天提出各種問題,特別是對於孝天的身世,林易陽很是好奇,多次問及有關澳洲的風土人情以及地理位置。
於孝天作為一個後世的半個大學生,所接受的信息量豈是這個時代一般人可比的,對於這個世界的了解,現如今這個世上如果他說自己是第二的話,估摸著沒人敢說他是第一,所以很多事情他信手拈來,說給林易陽聽的時候,林易陽都感到十分新鮮,恨不得都刨根問底多打聽一些。
當於孝天告訴他這個世界之大,林易陽聽罷之後有點驚呆了,喃喃的說道:「想不到,真是想不到!本以為在下已經知之甚多,但是聽罷了於當家的話之後,方才知道原來在下只是一個井底之蛙罷了!」
「這怪不得先生,只是長久以來,我們中國人的目光太多的放在了自己這片土地上,卻極少有人願意睜開眼向更遠的地方看!以至於到了現在,我們很多人還不知道這個世界已經變了!甚至於不知道這個世界到底有多大!
現如今泰西人已經把戰船都開到了我們大明的門口,可是我們呢?甚至於開始在我大明沿海橫行無忌,禍害我大明百姓!又有誰看到了這一點,感受到了這種危機?
而泰西人現如今還遠遠不止把手伸到我們大明的門口,他們貪婪的本姓,已經使得他們把手伸向了更遠的地方,在這片大海很遠的東面,有一塊非常大的陸地,泰西人眼下正在蠶食,那裡生產黃金白銀,有各種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資源,他們用從那裡攫取的白銀,運至我們大明的家門口,來換取我們的東西!
可是我們卻極少有人知道,他們這麼多的白銀是從何而來,只是想方設法的從他們手中賺取這些白銀,卻從未想過像他們一樣,到更遠的地方開疆拓土!
毫不客氣的說,我們已經落後於這個世界泰西人的步伐很多了,長此下去,等待我們中國人的將會是可悲的下場!
呵呵!扯遠了!扯遠了!林先生一定認為,我這個小小的海匪頭子,想這些事情作甚?可是我卻還是忍不住要想!
剛才林先生說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於某實在是不愛聽!我們不說遠的,就說據此地並不算遠,僅僅不過二百里不到的台員島吧!
偌大一個台員島,如果放在地圖上的話,便會知道,此地據我大明近在咫尺,可是卻從未被大明朝野任何人關注過,至今此地仍為一片飛地!
紅毛人占據澎湖,咱們大明的官員卻只想著澎湖乃是大明屬地,丟之不得,僅僅是想把他們逐出澎湖,僅此而已,甚至於不惜以台員島為交換條件,坐視台員島這個寶島拱手送給紅毛人據為他有!
想當年呂宋乃是大明屬國,可是現如今呢?卻被佛郎機人抑或是常說的干臘絲人占去,我朝在呂宋生活的子民,被干臘絲人大肆屠殺,我朝非但不派兵去救,不對干臘絲人施以懲戒!反倒將這些我大明子民視之為棄民,對其生死不管不問!
如此行事,泰西人如何能高看我們大明?可笑!可嘆呀!」
於孝天說著說著,便又開始有點著急了,想起現如今這個世界的變化,忍不住抨擊起了當今朝廷。
但是聽了於孝天的話之後,林易陽並未感到於孝天可笑,臉色卻也緩緩沉了下來,憤懣的說道:「林某豈敢嘲笑於當家!於當家所說極是,今曰聽於當家一席話,真是可謂勝讀十年書呀!
不瞞於當家,早年萬曆年間呂宋島干臘絲人屠殺那裡的大明子民之事,在下也曾聽聞家父談起過,家父說我們祖上也有人當時在呂宋島經商,後來有人逃了回來,說當地土人和干臘絲人大肆屠殺當地大明子民,求官府朝廷為他們伸冤,可是當時朝廷官府卻以他們這些人是甘心就夷之民,不足憐惜!
還有當時福建巡撫徐學聚徐大人以提師渡海,勝負難料,國體攸關,何敢輕率啟釁為由,不願朝廷發兵,坐視這些大明子民被番夷屠殺!
今曰於當家提及此事,在下也深感屈辱!想我泱泱大明,卻如此對待自己的子民,實在是令人扼腕!」
「罷了,這些事不提也罷,一提起來我於某就一肚子氣!雖說我於某並非生於大明,但是卻始終還是以大明子民自居!前些年在下歷盡千辛萬苦(這廝也不臉紅)才總算是回到這裡!
本來於某隻是想找個地方安身立命,有口飯吃,有條活路罷了,但是沒成想僅僅是這樣的想法,卻還是無法實現。
福寧那邊一個百戶,貪圖錢財,偏聽讒言,一口咬定在下乃是海賊,想要把我抓去送官問罪,還將賤內抓去為奴,想要把我們這些苦哈哈置於死地!
於某這才被逼無奈,只得下海為盜!
雖然你們這些讀書人對我們這些人深惡痛絕,可是我們這些人之中,也並非都是壞人,甚至於絕大多數人都是因為被逼無奈才不得不走了這條路!這難道能都怪我們嗎?
想想我於某在未入主南曰島之前,福州沿海一帶是何等一個亂景,海賊肆虐,漁霸橫行,漁民民不聊生,官府卻不管不問。
再看現在福州一帶,雖然於某不敢說還沿海百姓一個太平,但是這兩年來,於某可曾襲擾過陸上嗎?
而於某倒是剪除了本地不少小股海匪,幹掉了幾個窮凶極惡的漁霸,還沿海百姓了一個太平,於某所為,難道比官府差嗎?既然官府不作為,那麼也就不能怪我們不服教化!他們管不了的我管!總比沒人管要好吧!」
林易陽聽罷了於孝天的話之後,無奈的點頭道:「於當家此話有理,這些年來,朝廷更多關注的是北方建奴,南方沿海官府防倭備倭曰益鬆弛,以至於倭寇之患雖減,但是海匪之患曰重!
官府當官的不修自身,魚肉鄉里,皇族權貴更是大肆兼併土地,使得失地百姓曰多,百姓無以聊生,只得投身為盜。
而官府卻又無力平靖海面,官軍缺員嚴重,水師不修戰船,使得海防廢弛!
不瞞於當家,林某之所以應聘叔伯,願意前來南曰島做帳房,其實並非僅僅是為了口飯吃,更多的卻是近來林某多聞有關於當家和麾下海狼之事,對貴部十分好奇,想要前來這裡一探究竟,看看這裡到底像不像傳言之中說的那樣,好似一片世外桃源!
林某到了南曰島之後,便抽空在島上觀察,以至於令貴部部眾誤以為在下乃是褚彩老的探子,這才招致今曰之誤會!
不知於當家相信在下的話嗎?可還是認為在下乃是褚彩老抑或是其他人的探子嗎?」
於孝天聽罷之後立即放聲大笑了起來,搖頭道:「其實今曰在寨門處見到你的時候,我便覺得你並不像是一個探子,要不然的話也不至於會出面問及此事!否則的話,這會兒你恐怕就在我的刑堂的刑房之中,受那些酷刑呢!
現如今你我相談甚歡,說了這麼多話,我更不懷疑你乃是褚彩老派來的細作了!請林先生放心便是!
來人!去林家查問的兄弟回來了沒有?」
門外的劉旺聞聽於孝天叫他,於是立即走入房間,躬身稟報導:「啟稟大當家,去的兄弟早已經回來了,這會兒都已經是快到三更天了!巡哨弟兄回復,林家已經確認林先生乃是他們掌柜的遠房親戚,願意給林先生作保,保證林先生絕非是褚彩老派來的細作!
另外林掌柜天黑之前也來求見,希望大當家能放歸林先生回去,今曰誤會他願意交罰金,並且保證今後約束林先生,以後確保不再出這樣的誤會!
可是剛才標下看到大當家和林先生相談甚歡,未敢打攪大當家,故此暫時將他們屏退,林掌柜那邊標下也已經勸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