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即便心情再急切、再焦慮，他也會迫使自己冷靜分析局勢，制定出最妥善周全的計劃來。
第二天一早，無論是明軍還是瓦剌，整個營地都瀰漫著一種緊張而壓抑的氣氛。
不論是身經百戰的老將還是第一次上陣的新兵，每個人都在黎明前就已經忙碌了起來。
天還未亮，便有人在磨刀霍霍向牛羊似的準備著，另一些人則忙著給坐騎餵食，確保它們體力充沛。
還有的人正在校準武器，檢查箭矢是否充足且鋒利。
天空剛剛泛起了魚肚白，太陽慢慢地、帶著幾分慵懶卻無比堅決的姿態從地平線升起，萬道金光照耀大地。
在這溫暖而又略顯莊嚴的日光映照下，遠處瓦剌大營那高高的木製寨門吱吱嘎嘎地響著緩緩開啟。
隨後，一排排列隊整齊、盔甲鮮明耀眼、手持長矛弓箭、氣勢如虹般的瓦剌戰士們開始從大門中有序走出，仿佛是涌動的鋼鐵洪流般，向著不遠處嚴陣以待的明軍方向進發。
幾乎是在同時，明軍這邊也沒閒著。
士兵們正加緊時間穿戴好沉重而又堅固的盔甲，將領們站在高處大聲地指揮著隊伍排列，弓箭手被安置在最有利的射擊位置，騎兵部隊更是做好了隨時衝鋒的準備。
所有人都知道，這將是決定命運的一場戰鬥，誰也不會願意退縮。
「先生，我看我們不直接......」正當一切都在緊鑼密鼓地籌備之時，年輕的天順帝突然開口向身邊的人詢問道，他那雙清澈的眼睛裡閃爍著求知慾和不易察覺的好奇。
然而還沒等他說完，就被身旁一位面容剛毅、目光銳利的人物給打斷了。
「不行。」
對方語氣堅定有力地回應道，「如果我們僅僅依靠計謀或是投機取巧來取得勝利的話，即便贏得了戰爭，也無法真正激發出我軍將士們的血勇之氣與無畏精神。
想要打造出一支真正的鐵血雄師，就必須讓他們經歷戰火洗禮，用敵人與自己的鮮血去鍛造出屬於我們自己的輝煌。」
說完這些話後，只見瓦剌那邊已有幾支由數十乃至上百名精兵強將組成的小分隊率先脫離主隊行列，像利劍般刺破晨霧朝大明軍隊所在的地方衝殺而來。
他們速度很快，在陽光照耀下形成一道道流動的金色波浪，氣勢驚人，仿佛要吞滅前方所有阻礙一般。
面對這樣氣勢洶洶來襲的敵人，雙方大戰已經是一觸即發了。
果然不愧是高手，不僅戰術布局精妙，指揮若定，甚至每一個細微之處都能體現出他那非凡的軍事才能。
相較於伯顏和阿剌這兩位曾經在戰場上屢次受挫的將軍而言，也先確實要強出許多。
李承影靜靜站在營帳內，目光如炬，注視著遠處正漸漸逼近的瓦剌大軍陣形變化情況，不由得心中暗自佩服，感慨萬千。
「平心而論，也先治下的這些戰士的確算得上是一流之選。」
張輔的聲音溫和卻堅定，仿佛在為明軍之前的失敗找些台階下，「無論是紀律性還是個人武藝方面，都有其獨特之處，令人難以忽視。」
但無論也先是否真的具有如此卓越的能力，亦或是張輔僅僅是試圖從正面肯定對手的同時緩解自家軍隊中可能存在的士氣問題，李承影都不願意再多做評斷。
他更加關注眼前的戰場態勢以及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一切。
數支輕騎兵小分隊從瓦剌大軍主隊伍分離出來，朝著四散分布於周圍幾處重要戰略位置上的明朝哨卡疾馳而去。
當兩者間距離縮短至剛好進入對方箭矢射程範圍之內時，那些騎手們便立刻開始調整馬匹行進方向，並且同時拉滿手中勁弓，無數寒芒瞬間劃破長空，在悽厲尖嘯聲中向對面守備力量密集投擲過去。
幾乎與此同時，位於堡壘內的士兵也迅速作出反應，紛紛舉弩相迎，各式各樣的回擊手段隨之展開……
「剛才你所說的一切，可全都是事實嗎？」
面對眼前打扮如同普通漢人的隨軍細作，也先眉頭緊鎖，言語之間透著幾分不容置疑的嚴厲與威嚴。
那人連忙俯首，語氣中充滿敬畏與惶恐：
「啟稟尊敬的大王陛下，小人所言每一句話均無半點虛偽欺騙之處。
微臣以往專職負責管理後方補給事務，此次跟隨大王御駕親征總共只攜帶了三千斤左右火藥作為儲備物資分配使用。
據我所知，神機營所屬部隊每名將士每人僅攜帶半斤量火藥隨身。
而專門用於遠程壓制敵人攻勢所需的重火力單元——也就是那些威力巨大的火炮所在連隊，則規定每次作戰行動之前最多只能補充不超過一斤重量的發射用火藥而已……經過連續激烈對抗消耗之後，除掉部分可能已被尊貴的您麾下勇士們成功奪取的部分外，剩下可供明朝官軍收集利用剩餘存量絕對不會超過五百斤！」
如果天順帝等人此刻能夠目睹這一切，心中定然會湧起無盡的憤怒與痛恨，恨不得立刻將眼前這個人千刀萬剮。
此人名叫王齊，曾經是大太監王振手下的得寵乾兒子之一。
當年，正是通過這樣的手段，王振不僅控制了皇宮內部許多重要的位置，甚至在朝中也有他的人馬暗中活動著。
憑藉著這份恩寵與權力，王齊才有機會隨大軍出征北方邊境，而且被賦予了一個極其關鍵的角色——監督整個軍隊後方供給情況的主管太監。
然而讓人意想不到的是，這樣一個身份特殊的人物竟然背叛了自己的祖國，轉身投奔敵營，成為了蒙古首領也先的走狗。
更為過分的是，他對明朝軍隊內部的情況可以說是知無不言，連同那些最為機密的情報也不放過，全部泄露給了也先，使得後者掌握了極大的優勢。
當得知這一切後，也先只是淡淡地應了一聲：
「嗯。」
但他內心其實波瀾壯闊。
對於以騎兵為主的遊牧民族而言，火器的存在一直是一塊無法跨越的巨大阻礙，不論是輕便易於攜帶的手槍還是威力巨大的重型炮彈，都是讓人心存畏懼的存在，尤其是在面對密集排列形成陣形推進的部隊時更是如此。
戰馬作為其最寶貴同時也是最脆弱的一環，在聽到轟鳴聲或是看到亮光時往往會受到驚嚇進而失控逃散，即便是經過嚴格訓練的專業軍馬也不例外。
歷史上不乏因為火藥引發大規模混亂從而導致戰役形勢發生逆轉的例子，比如先前發生的幾次對抗之中，無論是英勇善戰的伯顏還是經驗豐富但略顯老態的阿剌，他們都曾經在這一點上吃過不小苦頭。
因此，在此次計劃實施之前，他原本是非常警惕對方可能會採取何種程度的反擊行動。
但現在，既然從王齊口中得知對方當前所能獲取並使用的火藥數量極為有限，這無疑大大減輕了他的顧慮。
一番周旋與試探之後，瓦剌也終於摸清了明軍的虛實。
此時，也先不再願意繼續這樣耗下去，他眼中閃過寒光，大手猛地一揮。
頓時，號角聲震耳欲聾，兩萬人馬如同潮水般衝出陣列，直奔前方的明軍大營殺來。
李承影從高處俯瞰著這一幕，只見那浩蕩而出的瓦剌大軍，並沒有四面包圍連營，而是分成了三隊人馬。
其中兩隊各自選定了一個方向，向著明軍兩處重要的營寨發起了猛烈的攻擊。
剩下的一支隊伍則像是游弋在戰場邊緣的獵鷹，在兩隊周邊來回穿梭、盤旋，尋找任何一個可以利用的時機。
這一次交戰，雙方都沒有其他花招或是詭計，只有正面相對的力量碰撞，這是一場最直接、也是最為殘酷的攻防大戰。
依靠著預先設好的有利地形以及堅固的營牆作為屏障，明軍將士們毫不退縮地站了出來。
面對敵人，他們士氣高昂，英勇無畏。
而在瓦剌一方，士兵們則憑藉著迅捷的速度和精準的弓箭技藝，一波又一波地向著明軍的大本營發起衝擊。
幾乎從戰鬥開始的那一刻起，整場戰爭就進入了白熱化的階段。
起初，兩邊還只是保持著一定的距離，進行著相互之間的弓箭射擊。
但很快，局勢便發生了變化——隨著衝鋒號響起，瓦剌人開始嘗試接近營牆，進而演變成了短兵相接的肉搏戰。
甚至，一些瓦剌勇士已經成功登上了營壁，正準備進一步擴大其突破口。
「兄弟們，堅持住啊！別忘了，有先生在背後為我們護航呢，難道我們還會輸給那些韃子不成？」
秦盛模仿著平日裡李承影鼓舞士氣的方式，在營地中央的吊樓之上站定身形，借著身邊特製的擴音器向四周大聲呼喊著，聲音迴蕩在整個戰場之上。
另外一處營寨也上演著相似的一幕，只是這一次，大聲吼叫的人換成了吳春全。
作為李承影麾下著名的「八大金剛」之一，吳春全負責鎮守這些最容易遭到敵軍突襲的關鍵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