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4章 我是青天大老爺

  「都記下了?」

  官懷恭跟著秦王出了江南樓後廚,便聽到走在前面的朱樉忽然問了一句。

  年輕的官員眼神中有些疑惑,不知道這位爺問的是哪個。

  朱樉淡淡的瞪了官懷恭一眼:「這江南樓的菜單啊,當真是讓人眼花繚亂,本王這些年可都是少見,剛剛你可都記了?」

  官懷恭愣了一下:「回王爺,除了那什麼茶,估摸都記住了。」

  朱樉點點頭:「都記著是幾兩銀子一盤菜了是吧。」

  這時候,官懷恭又是一愣。

  他原以為這是秦王要他記住菜名,回頭自己也如法炮製。

  哪知道,秦王爺竟然是問他菜價的事情。

  官懷恭點點頭:「這江南樓倒是有趣的很,菜價很是好記。」

  能不好記嗎。

  不是發就是六六大順,左右也就是那麼幾個固定的。

  想到這,官懷恭心中便有些唏噓,這幫揚州城的官員當真是過的好啊。也難怪,這揚州城裡的官員,坐擁兩淮鹽場,便是放在整個大明朝,那也是頭等的有錢地方。

  這事回頭還得跟督台說一說,說不定就能從這裡面挖出來一大批貪官污吏。

  這吃一頓飯就得要上百兩銀子,平日裡豈能不貪墨。

  也不知道揚州城的官員們是哪來的底氣,竟然敢在今天擺這麼一道宴。

  朱樉則是哼了哼,沒再說話。

  兩人很快就進了江南樓主樓頂層。

  江南樓建的很高,規格也很寬闊,頂層足足開了五桌。

  算起來,也能將揚州城裡排的上號的官員們給容納下了。

  此時揚州的官員們還未到,朱樉便站在窗邊,眺望遠方的運河。

  雖說這幾年海運發展的很快,規模也越來越大,但已經運行了數百年的運河,依舊擁有著無可替代的作用和價值。

  河面上,南來北往的官船、商船絡繹不絕,巨大的船帆儼然已經是將河面給遮蓋的嚴嚴實實。

  運河兩側的官道上,也是人來人往,無數的馬車和商賈行人,為大明的資源運輸和經濟往來而前仆後繼。

  一個白工,一天工錢大抵五十文。

  這是南直隸地界上,如今較為通用的僱工價錢。

  民辦的工坊和民商們不得不開出這樣的工錢,不然百姓都得要去官辦工坊或者是想盡辦法去官府的工程上做事了。

  這是朝廷在當初儘量考慮讓百姓能掙些銀子之後,所沒有想到的成果。

  竟然能通過官府的手段,去影響民間用工。

  不過這也讓朝廷和內閣明白了一件事情。

  即,官府在很大程度上可以不必如過往一樣,只能通過公文和官府出錢,來讓百姓增加收入。

  一種新的模式開始悄然的上升到了內閣的長期議題之中,朝廷在當下的洪武新政中,開始嘗試通過官府的行政力量,去影響和引導民間用工,去調節和增加百姓們的做工收入。

  這件事情,朱允熥並不知曉。

  他要是知道的話,肯定會倍感意外,並且感嘆一番,大明朝現在已經無師自通的開始嘗試政府調節民間經濟模式。

  而此刻站在江南樓里的朱樉,卻沒有這麼多的想法。

  他只是單純的覺得,眼前所看到的熱鬧而又忙碌的場面,是如此的讓人心悅。

  這不比打馬溜鳥鬥蛐蛐來的更有成就感?

  可是偏偏有人不願意有這樣的可以讓人高興的場面。

  所以他來了。

  他要在揚州城主持一場公平。

  揚州城裡的各司衙門官員,並沒有讓秦王殿下和京中總督衙門來的上官等待多久。

  最近南直隸的風向很不好,人人自危。

  秦王不可能單單就是為了一個吏員考核的事情,這等小事只需要有總督衙門的上官來一趟就可以了。

  能讓秦王這位殺神過來,必然是有所圖謀。

  這也是為何揚州城這一次會大動干戈,高規格的在江南樓招待朱樉等人。

  當揚州城裡一幫紅袍帶著青袍官員,走進江南樓登上頂層的時候,朱樉則是目光淡淡的掃過到來的每個人。

  揚州城裡的綠頭蒼蠅們,還沒有資格登上頂層,都在下面的樓層,等待著秦王爺和總督衙門上官。

  兩淮都鹽轉運使司轉運使、漕運總督、揚州知府等等一批人,神色恭順的站在朱樉跟前。

  這裡面,揚州知府自然是東道主,兩淮都鹽轉運使司轉運使則是官職最高的。

  只是,當兩人帶著身後一旁人烏泱泱躬身,準備行禮的時候。

  朱樉卻輕咳了一聲,舉起手打住了這些人的動作。

  眾人心生不解,這連開場白和介紹都沒有開始,就被打住了,似乎有些不妙。

  朱樉卻已經開口了:「本王是從太子那裡領了差事,走一趟揚州的。所以,差事最要緊,本王自然也沒心情聽你們說些客套話。」

  這話已經有些嚴重了。

  開場便將氣氛給弄到了冰點。

  只是朱樉那是大明的秦王,更是宗室殺神。

  誰也不敢說什麼,又見朱樉沒開口,他們也只能是干站在原地。

  官懷有些疑惑的看了朱樉一眼,不知道這位爺現在又是鬧的哪一出。

  正當這時候,江南樓外卻是傳來了一陣嘈雜。

  有人在叫喊,主要是在喊冤。

  間隙著,是有些人在冷聲的警告著喊冤的人。

  聲音很是嘈雜,似乎樓下有很多人的樣子。

  朱樉這時候才臉色神秘的看向在場的揚州官員:「都去看看吧,各自領一領,都是哪個衙門的人。」

  這話一出,在場眾人又是心中一震。

  這秦王爺剛進揚州城,就先拿人了。

  眾人心中已經有了些預警,在一陣沉默遲疑之後,兩淮轉運使和揚州知府等人,還是按著朱樉的話到了邊上的窗台後,探頭向下看了過去。

  不看還好,這一看眾人又是心頭一震。

  只見整個江南樓下已經是人滿為患。

  跟著朱樉入揚州的羽林衛和錦衣衛官兵,已經在揚州府稅司稅兵的配合下,將一大幫各司衙門的吏員給押到了樓下。

  兩淮轉運使和揚州知府無聲的對視了一眼,兩人心頭震驚之餘,也分辨出了樓下的各司衙門吏員都是哪些人了。

  都是前番總督衙門主持直隸吏員考核,揚州府地界上以各種緣由缺考的官府吏員。

  「王爺,這……」

  兩淮轉運使臉色有些難看,躬身回頭,看了朱樉一眼。

  當他聽到朱樉今天入城,要反客為主請他們入席的那一刻,他就有些揣測,今天這頓飯怕是不太好吃下肚子。

  甚至,這就是一場鴻門宴。

  但他沒有想到,他們趕過來,不但連自報家門說出名字的機會都沒有,現在更是當著他們的面,拿了這麼多揚州官府衙門的吏員。

  這是什麼時候動的手?

  想著樓下的那些稅司稅兵,兩淮轉運使心中有些擔憂。

  自從朝廷設立稅署,在地方上設立稅司,組建稅兵,地方上很多時候就變得很尷尬起來。

  首先就是地方上的財政,一下子就被剝離,盡數都到了地方稅司的手中。平日裡,官府要做些什麼事情,要些銀子,不光要和過去一樣和戶部或者布政使司請批條,還要去稅司求爺爺一樣的要銀子。

  這還不算。

  最重要的是,稅司那幫人根本就收買不了!

  那幫人似乎眼裡就看不到銀子。

  而最可氣的是,那幫人不但將送銀子的人扣下,直接移交錦衣衛,連那銀子也一併記在稅司的帳上,轉交戶部。

  如果只是這樣,還算是好的。

  現在最讓地方上難受的就是,只要他們有點歪心思,這幫稅司的人真的敢直接上門抄家。

  這幫人藉口正義無比。

  他們不知道送錢的人背後有沒有其他人,但送錢的人既然能送去那麼多銀子,這人本身肯定就有問題。

  稅署稅司負責天下稅賦,自然也有著清查地方不法之人資產的權力。

  抄家,就是清查資產的手段。

  兩淮轉運使心中一下子變得沉甸甸的。

  很明顯,秦王爺這一次入揚州,肯定早就事先通知了揚州稅司的人,讓這幫人提前將衙門裡的吏員盯上,只等他今天進城就給拿下押到這裡來。

  朱樉只是笑了笑:「本王聽聞,直隸一十八府這一次吏員考核,多有缺考。本王這一次來揚州呢,也是為了這件事情。本王事先也不知道,領了差事才知道,揚州府當真是好的,各司吏員五百六十二人,竟有四百七十九人缺考。缺考的緣由本王也都從總督衙門那邊看了,似乎好些人都是身體不適,或是公務繁忙。」

  當朱樉擺出數據的時候,在場揚州官員已經是個個臉色發黑。

  要是一兩個人用身體不適或者公務纏身來應付吏員考核,還說得過去。

  當揚州府境內近六百個吏員裡面,有近五百人用這些理由缺考,那就實在是說不過去。

  甚至可以說,這就是有意為之。

  雖然說,這一次直隸一十七府都用了差不多的理由,但裡面就數揚州府最是誇張,缺考人數最多、比例最多。

  揚州的官員說不出話。

  但朱樉卻有很多話要說。

  他哼哼了一聲,淡淡說道:「本王這一次來之前,就和小官說過,本王是來主持公平的。這一次揚州府吏員考核缺考這麼多,不是身體原因就是公務緊要纏身。本王可是想了許久的,夜裡頭不睡覺都在想這個事情,想了許久才想到一個原因,不知道各位覺得是不是這樣的。」

  朱樉說著話,目光深邃的掃過在場眾人。

  沒人敢說話。

  誰知道這位秦王殿下,下一刻又會說出什麼話來。

  朱樉則是歪過頭,面含微笑的淡淡看了官懷恭一眼。

  官懷恭有些疑惑,不知道這位爺這個眼神是什麼意思。

  而朱樉已經是開口道:「本王覺得,定然是你們這些當主官的太過苛待衙門吏員了。這是將它們當成驢來用啊,不然怎麼這麼多人能缺考?」

  這他媽是什麼理由?

  官懷恭不由的心中暗罵了一句,他就知道這位爺嘴裡是說不出正經話的。

  還不如自己當時和督台說一聲,按照總督衙門在其他府縣做的一樣,直接拿了這些缺考吏員一個個查過去定罪就是。

  而在場的兩淮轉運使、揚州知府等人,也是一臉懵逼。

  秦王爺這是什麼邏輯。

  怎麼這事情,就扯到他們身上去了。

  衙門裡的吏員什麼時候,就因為他們成了驢,成了累倒的驢。

  「小官,你覺得本王如此斷案,夠不夠公平?能不能叫上一句青天?」

  朱樉這時候看向滿心腹誹的官懷恭,臉上露出自己就是青天大老爺的驕傲神色。

  官懷恭不得不在心裡再次腹誹著,臉上卻擠出笑臉,恭敬道:「王爺所言極是。」

  朱樉嗯了一聲:「既然這樣,事情就好辦了。」

  啪啪。

  朱樉當著所有人的面,拍了拍手掌。

  隨即便是無數的錦衣衛緹騎從樓下沖了上來,個個凶神惡煞,眼神陰森的盯著在場的揚州官員們。

  而在樓下幾層,也有了混亂的動靜傳來。

  「你們大膽!為何要拿本官?」

  「誰給你們的膽子,本官犯了什麼事,要拿本官那也得朝廷下旨,放了本官!」

  「……」

  樓下一陣陣的叫喊聲。

  然後。

  就是一道道悶響聲傳上樓,接著就是一道道悽慘的呻吟聲和求饒聲。

  江南樓頂層,眾人臉色緊繃,面露慌亂。

  樓下到底是個什麼場面,用腳都能想得出來。

  朱樉也已經站起了身,露出笑聲:「揚州府吏員考核缺考嚴重,本王領命,現已查明,乃揚州府各司衙門主官苛待吏員,使其積勞成疾、差事緊要壓迫所致。南直隸一十八府吏員考核,乃國之大事,總督衙門奏請內閣知曉准允。爾等身為朝堂命官,本該為朝堂分憂,卻反其道而行之,致使朝廷大事不得全之。本王受朝廷託付,掌生殺裁奪之權。現裁,揚州知府衙門、兩淮都鹽轉運使司、漕運總督衙門等各司官員,延誤國事,妨礙社稷,罪不可赦,皆誅,即斬!」

  隨著朱樉一聲令下。

  早就等待多時的錦衣衛緹騎,紛紛拔刀相向,將在場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揚州官員們一一拿下。

  容不得這些人喊冤求饒,就已經被五大三粗的錦衣衛緹騎給押到江南樓下。

  不多時。

  一道道慘叫聲響起,血腥味從樓底湧上頂層。

  官懷恭被這一幕給秀得頭皮發麻。

  飯都還沒吃,眼前這位爺就給整個揚州城裡的官員們全都斬了!

  「那些缺考吏員……」

  官懷恭有些後怕的低聲念叨著。

  朱樉這時候雙手插袖站在了窗戶邊,看向樓下的血腥場面。

  江南樓外,已經是人頭滾滾,血流成河,那些個被押到這裡的吏員們,早就已經嚇的屁股尿流。

  「一幫沒用的東西。」

  「都斬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