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5章 王師凱旋日

  戰爭,持續進行了半年的時間。

  終於在一場盛大的夏日暴雨後,落下了帷幕。

  除了還需要駐紮在忽蘭忽失溫及和林一帶的西路軍全部,以及由部分東路軍、中路軍組成的聯合軍隊,大半的明軍開始向著長城移動。

  西路軍要執行西進的軍事計劃。

  而東路軍和中路軍留在草原上的兵馬,則需要在大明燕王殿下、代王殿下的帶領下,繼續推行著草原漢化的最終目標。

  朱尚炳終究是沒能得到班師回朝的機會。

  軍中的火炮炮彈總算是被火器營的那幫牲口給用完了,但他尊敬的四叔,卻開始由炮步協同操練,轉成了火銃操練。

  火炮的炮彈是用完了。

  但軍中的火藥存量,卻是一個超乎所有人想像的數字。

  「歸家無期啊……」

  「望江南,望江南,不知何時歸……」

  大漠草原之上,隨著暴雨的降臨,牧草生長的愈發旺盛,有些地方的牧草幾乎是到了人腰處。

  朱尚炳站在草地上,望著已經開始緩緩向南移動離去的大軍,眼睛裡流露著幾分悲涼,嘴裡低聲念叨著自己胡編亂造的詞句。

  常繼祖的眉頭皺的很緊。

  在他的預估之中,他們應該是要跟隨大軍回師關內,然後再回應天接受整座城的百姓歡呼迎接。

  但是現在很顯然,他的估算出錯了。

  「這一次很不一樣。」

  在兩人身邊的另一名功勳子弟,單膝跪地,觀察著周圍的草原地形,默默的說了一句。

  朱尚炳和常繼祖兩人瞬間看了過來。

  魏國公府長子徐欽,看著注視著自己的兩人,臉上微微一笑:「要是我沒猜錯的話,這一次不會有太多軍中功勳和老將回京。」

  「這是為何?」朱尚炳遇到這種需要思考的問題,總是會想著立馬知道答案,從而省卻自己費腦子。

  常繼祖則是微皺眉頭,等待著徐欽的解答。

  對方是魏國公徐允恭的長子,已故中山武寧王的嫡長孫。如果一切都不出錯的話,他就是將來的魏國公接班人。

  和自己一樣的身份和地位。

  身為功勳將門子弟,也在這一次的北征名單里,更被燕王殿下給留在了草原上,繼續執行著燕王殿下制定的操練計劃。

  徐欽緩聲說道:「草原盡歸於我大明,這是中原自古數千年來,都不曾做到的事情。哪怕我們都不清楚,將來的草原又到底會是怎樣的。

  但現在,這份功績,卻是實實在在擺在所有人面前。

  封王?

  不論是燕王還是代王或者晉王,都已經是大明最高等的親王爵了。

  而這份覆滅草原的榮耀……」

  說到這裡,徐欽停了下來,目光遙遙的看向了南方。

  常繼祖目光一縮,他聽明白了徐欽的意思。

  朱尚炳很顯然還沒有反應過來,他甚至是十分誠懇的詢問道:「那鐵鉉呢?他要不要先回一趟應天?」

  徐欽立馬轉過頭看向有此一問的朱尚炳。

  在旁邊的常繼祖亦是默默的瞥了朱尚炳兩眼。

  「明天你帶著人做全項操練。」

  常繼祖同樣滿臉誠懇的衝著朱尚炳說了一句。

  朱尚炳茫然的眨眨眼:「那你們呢?」

  「我們自然是用火銃為你們壯膽。」

  徐欽在一旁冷笑了一聲。

  ……

  「豈曰無衣。」

  「與子同袍。」

  「王於興師。」

  「修我戈矛。」

  「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

  直隸道滁州府往長江邊的官道上,兩側青苗茁壯。

  一支龐大的軍隊,正不見首尾的自北向南,行進在官道上。

  北征凱旋南歸的大明王師,軍中將士們正低聲頌唱著這篇亘古久遠的詩歌。

  穿上戰甲,提上長刀,便奔北征討的明軍將士們,此刻臉上洋溢著輕鬆的表情。

  草原上的元賊餘孽,已經被他們親手覆滅了。

  困擾著大明最深重的敵人,從此以後將會成為一個符號。

  戰爭結束了。

  所有人的心中,同時浮起了這樣一個念頭。

  戰爭之後,就是平靜的生活。

  皇帝陛下肯定會賜予他們最豐厚的賞賜,給予他們最崇高的榮耀和地位。

  家中的田地,應當能再多幾畝。

  聽說應天城現在有很多工坊在招攬人手做工,給的工錢很足,遠比單純的種地更有賺頭。

  更聽聞,應天知府還強硬的要求所有的工坊,都不得占用工人回家農忙的時間。

  閒時區工坊做工,農忙時便回家務農。

  這樣的日子,大概只需要幾年,一家人就再也不用憂愁往後的日子該怎麼過了。

  已經行進到了滁州府內,距離長江渡口不遠的北征凱旋大軍軍中,南歸的將士們帶著無數種不同,可歸根結底卻又無比相同的念頭,繼續走著這最後一段路。

  「江南的風,總是這樣香甜的嗎?」

  隊伍里,朱高熾的臉上同樣帶著一抹笑容。

  他騎在馬背上,大口大口的吸著從江面上吹過來的風。感受著已經快要熱起來的江南,從自己的臉上拂過。

  已經改名朱安的順安王阿卜只俺,坐在一旁的馬背上,眨了眨眼。

  這同樣是他心中的好奇。

  「這便是江南了?」

  朱安坐在馬背上,卻還是雙腳踩著馬鐙,用力的挺起上半身,轉動著脖子環顧四周。

  朱高熾重重的點著頭:「這就是江南!」

  說完之後,他便側目看向被兩人簇擁著夾在中間的朱允熥。

  「在北平待了許多年,可現在覺得,還是江南更好一些。」

  朱允熥只是默默的笑著。

  他已經看到官道盡頭豁然開朗,露出了豎立著一根根桅杆的渡口碼頭。

  回家。

  這是一個讓所有人都會露出笑容的詞。

  「順安王。」

  朱允熥喊了一聲。

  馬背上的朱安立馬轉過頭,臉上露出莊重的神色:「殿下。」

  「今日,我們就能進應天城了。按照規矩,順安王得住進會同館。不過孤以為,雞籠山上的吉隆斯更好一些。南可縱觀應天城,眺望秦淮河,北可俯瞰玄武湖。」

  朱允熥給了一個小小的建議。

  大軍凱旋,班師而歸。

  不可能那麼快就進入到封賞的階段。

  前面還有很多的流程需要走。

  大都督府要和兵部等衙門審核軍中呈奏上去的戰功,戶部還要根據軍中給的名單安排好戰後撫恤陣亡將士的事宜。

  忙完了這些,朝中才會將進度推進到朝會封賞上去。

  而按照朱允熥的估算,這一次朝廷大軍凱旋而歸,還會加上一個陣亡將士入葬功臣陵的事情。

  於應天城南,拱衛京師。

  這麼多的事情擠在一起,朱安的那座順安王府自然還得要往後拖延,才能交到他手上。

  朱安對此倒是沒有太多不同的意見。

  畢竟。

  自己現在就在江南了啊。

  「是北征大軍!」

  「是他們回來了!」

  遠遠的,江邊渡口上,已經有呼喊聲傳來。

  隨後。

  便是一隊穿的五顏六色的騎兵隊伍,從江邊碼頭沖了上來。

  大軍同時爆發出了巨大的歡呼聲。

  在將士們的視線里。

  已經近在眼前的江邊渡口處,一面面巨大的船帆,好似是拔地而起,將碧波浩渺的江面給遮蔽起來。

  遠方,那座所有人心中的鐘山,也只能是隱隱約約的從船帆後面擠出來。

  大軍凱旋而歸。

  每一日都會向朝廷發出最新的路程。

  朝廷也算著時間,做足了一切的準備。

  國家心腹之患已除,大明北疆就此安寧。

  漢武未曾做到的事情。

  李唐未曾做到的事情。

  今朝。

  大明做到了。

  朝廷給予了所有能拿出的待遇,來迎接這些北征歸來的有功將士。

  整個直隸道附近海域的水師戰船,早在北征大軍傳來捷報的時候,就收到了停駐江北碼頭的軍令。

  在等待的這些日子裡,水師官兵們將一艘艘戰船,給里里外外的刷新了一遍,力求讓北征將士們看不見半點灰塵。

  而整座應天城,也在默默的準備著迎接即將歸來的北征大軍。

  與江北渡口碼頭相對的應天城下龍灣碼頭,今日裡比之不久之前迎接曹國公、開國公顯得還要莊重幾分。

  除了沒有黃土鋪道之外,整個碼頭一早就被人用水裡里外外的沖刷了好幾遍。

  一面面鮮艷的旗幟,將整個碼頭都給包裹里起來。

  這一次,應天府開放了碼頭周圍所有的區域。

  還不到正午,整個碼頭外就已經被應天百姓給圍的水泄不通,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而從碼頭開始,在官府提前規劃好的大軍入城道路上,也早就已經被百姓們堵出了兩道密密匝匝的人牆。

  整座城的人,今天都暫時的放下了本該去做的事情,紛紛準備著夾道歡迎,亦或是登高眺望矚目。

  正在忙著從應天知府衙門交接,赴任大明第一任直隸總督衙門總督大臣的鄒學玉,望著今日混亂擁擠的應天城,臉上卻不曾再有半分似往日的那等不悅,滿臉紅光散發。

  甚至於鄒學玉還提前行使了屬於直隸總督大臣的權力,要求除了兵馬司之外的京營官兵出動,用以維持今日應天城的秩序。

  其實容不得鄒學玉不這樣做。

  就在此刻。

  大軍大概還在江北渡口碼頭登船,要過江到成為的龍灣碼頭,怎麼算也得要過午之後了。

  但就算如此,所有在京的內閣大臣,早就已經齊聚碼頭上。

  不久之前晉封郡王爵的李景隆和常升兩人,也在其列。

  更不要說,諸如六部尚書、三法司堂官、五寺卿了。

  就連身為宗人令的秦王朱樉,今天也只能是干陪在一張深紅大漆的圈椅旁。

  那是留給皇太子的位子。

  至於此刻空懸,則是因為皇太子還需要在宮中先行告祭太廟,而後才會出宮。

  在這樣的場面下,如今還擔著應天知府差事的鄒學玉,也只能是遠遠的站在外金川門城門樓上掌控全局。

  「將士們的事情,輪不到咱們應天府去操辦,自有大都督府和六部去安排。咱們啊,就等著那些陣亡將士的骸骨下了船,將他們送到功臣陵里去。」

  城頭上,鄒學玉面無表情,言語平靜。

  然而在他的雙眼深處,卻有著一絲悲傷。

  都是大明的好兒郎啊。

  這一次雖說只是最後一場呼倫湖畔的決戰,解決了關外草原上的憂患。可大明也是實實在在的折損了上萬兒郎。

  他是應天知府,對其中更詳細的數據,遠比旁人更加的清楚。

  僅僅是應天府一地,便有超過三百六十七名身在北征軍中的將士戰死疆場。

  另有五百三十二人負傷,需要從軍中退下來。

  應天府一地這麼多的陣亡和傷殘人數,雖說因為應天乃是京師,多軍戶於此。可是死了、殘了的人卻都是實實在在的。

  傷殘的將士,還可以回來後安置進驛站去。

  可那些死了的將士,家裡頭便少了一根脊梁骨。

  三百六十七戶痛失兒子、丈夫、父親的軍戶人家,是需要應天府去照顧的。

  朝廷現在有錢,撫恤自然不會少,也不可能拖延。

  可人家卻是付出了一條性命。

  望著江面上那一面面升起的巨大船帆。

  鄒學玉覺得自己有必要,在上任直隸總督大臣之後,再去找工部尚書張二工好生的聊一聊。

  聽說這一次呼倫湖畔的決戰,火器大顯神威,若不然明軍想要全殲近二十萬韃靼人,怎麼可能只付出了萬餘名將士的性命。

  朝廷必須在火器上多下功夫。

  用最簡單、嘴便捷、最快速的方式,解決敵人,結束戰爭。

  有望在鄒學玉升任直隸總督大臣之後,接任應天知府的現任應天府同知,站在鄒學玉的身邊,輕輕點了點頭。

  「屬下已經讓人安排好了,等我應天兒郎進了功臣陵,屬下就會與衙門裡的同仁一起去請了他們的家人過去,以示我應天府和朝廷的重視。」

  鄒學玉恩了一聲:「等這一次北征大軍回朝封賞之後,朝廷大概就要議戶籍改制的事情。到時候交代下去,讓應天府的那些個工坊都記住了,對這些為國捐軀的將士家人,要多有照顧。人家若是願意,便讓人家去工坊里做活,總是要活著的人能繼續好好活下去才是。」

  同知抱拳躬身:「明府慈悲心腸,寬仁與民,實乃應天百姓之福。」

  望著被自己培養出來,準備讓其接任應天知府的屬下,鄒學玉只是點點頭。

  這時候,城門後已經有大隊人馬趕了過來,正向城外的碼頭上過去。

  應天府同知張目看了一眼,便走到鄒學玉身邊。

  「太子爺過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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