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3章 朱允熥的招搖過市

  「帶著為父的人頭向朝廷請罪。」

  李文相的聲音,迴蕩在屋內,讓李本干雙眼不斷的放大。

  震驚之餘,李本干也有些明白了父親為何會有這樣的決定。

  只是李本干卻苦笑道:「父親,且不說我們要做的事情。便是這些年我們家所做的事情,您當真以為朝廷會放過我們全家嗎?」

  李文相望著面前的被寄予厚望的長子,原本就凝重的臉色愈發陰沉起來。

  「是啊……」李文相長嘆一聲:「有些事情一旦做了,就沒了回頭路可以走。這條路,我們只能一條黑走下去。」

  李本干深深的吐息著,站起身走到父親面前,雙手重重的拍在桌子上,面目猙獰的轉頭看向父親。

  「爹,所以這一次我們必須將那朱允熥抓住!」

  李文相向後靠在椅子上,仰頭看著縱橫交錯的房梁,他張開嘴吐出一口氣:「讓韃靼人今夜來這裡。」

  李本干眉頭一挑:「父親要請韃靼人出手?」

  「不論結果如何,朱允熥絕不能落在劉宗聖手上。只有將他握在我們手上,到時候我們再有多一份底氣!」

  ……

  「春風,你覺得山西道這些人的底氣是什麼?」

  澤州城外,鳳凰嶺下,北巡隊伍暫歇山腳。朱允熥眺望著西邊的澤州城,輕聲出口,側目看向站在自己身邊的高仰止。

  遠方,從澤州城開到鳳凰嶺下的道路上,正有一堆人馬往此處趕來。

  那是因朱允熥北巡入山西,聞訊趕來的澤州城內有司衙門官員。

  高仰止望著一路速度不減,向著此處趕來的澤州城官員,很認真的思考了一番太孫殿下的問題,最後臉上露出笑容,搖頭道:「臣實在是想不出。」

  錢糧?人手?

  對於朝廷而言,就算那些被稱之為富可敵國的晉商,手中的財富也不過是滄海一粟而已。

  至於白蓮教在暗中發展的人手,大多都不過是地方上的苦寒人家,亦或是那些不願被白蓮教一次奪去家財的縉紳商賈而已。

  這些人或許可以一時在地方上掀起亂子,可只要朝廷出動大軍,這些人只能是聞風而逃。若是不願退去,最終的結果就是成為現如今求戰似渴的明軍手下的一級軍功罷了。

  「所以,還是因為人的貪婪。」

  朱允熥面帶笑容,隨口解釋著。

  高仰止點點頭:「劉宗聖想要成就大業,做成父輩都未曾做到的事情。或者說這麼多年來,他就是靠這口氣活著的。至於晉商……臣以為,僅僅是因為這些人捨不得放棄到手的肉。」

  「是啊,捨不得到手的肉。可他們難道不知,朝廷現在要做的就是分肉。」朱允熥臉上的笑容一直都沒有消失,接著道:「倒是這個劉宗聖,孤卻覺得他不是想做成父輩沒有做到的事情。」

  高仰止歪著頭,臉上露出好奇。

  當朱允炆被劉宗聖帶著白蓮教的人劫走,然後有陰差陽錯被劉宗聖看中,再到和張輝取得聯繫。

  北巡隊伍便已經知道了其內部的人員構成,凡是朱允炆所知道的事情,一概都轉由張輝密奏到朱允熥手上。

  「臣以為,白蓮教之患,罪在賊首。百姓無知,三言兩語,便可蠱惑。許以小利,則可驅使。若有大利,便可謀逆。

  自魏晉南北以來,直至隋唐,白蓮教何以屢禁不止。臣思量,乃是天下黎庶不曾衣食無憂。

  而今白蓮教再生事端,罪不在附之百姓,而在蠱惑之人,在於劉宗聖之流。

  此次殿下攜臣等入山西,晉商需盡廢,白蓮教卻只需誅賊首、手染鮮血者。」

  朱允熥點頭贊同道:「孤非弒殺之人,此番山西道事後,白蓮教中罪止於染血者。」

  這些年儘管朝廷一直在嚴厲從重打擊白蓮教等底下教社,可不論是地方官府還是應天朝堂,對這些發生的動亂,歷來也都是只誅賊首和那些手上有人命的人。

  誰都清楚,地方上的百姓有多麼容易就會被白蓮教給蠱惑了。誰也不清楚,到底有多少百姓和白蓮教有過往來。

  沒了挑動事端的人,餘下的百姓也就成不了什麼事,朝廷和官府下一道寬恕的公文,將百姓發還原籍,事情也就罷了。

  鳳凰嶺下,孫成走到朱允熥身後。

  「殿下,澤州城的官員到近處了。」

  一直在等著這些澤州官員的朱允熥,自然是看到了前面路上的情況。

  只見那烏泱泱一片的澤州城官員,到了攔在路上的錦衣衛官兵前,便紛紛下馬。

  官員們兩手提著官袍,在這個初冬時節,頂著滿頭大汗,臉上堆滿了笑容的穿過官兵們的列隊,一路趕到朱允熥面前。

  啪嗒。

  從澤州城出城迎接的官員們,紛紛揮袍跪地。

  「臣等恭迎皇太孫殿下。」

  「殿下千歲,萬福金安。」

  澤州地界上官品最高的官員,也就是澤州府知府。

  正四品的官銜。

  也因而,朱允熥眼前沒有一件紅袍,盡都是青綠二色。至於那些護衛官老爺們過來的官府差役,早就被錦衣衛給攔在了遠處,不能靠近。

  朱允熥笑笑,招招手:「都起了吧。孤這一遭過道山西,卻是不曾事先告知,倒是驚擾地方了。」

  澤州府知府是個老官員,五十多歲的模樣,官袍胸前補子上不知沾了什麼東西,不曾被洗掉。

  老知府兩手撐著膝蓋站起身,臉上帶笑的鞠著腰:「殿下駕臨澤州,乃是臣等與澤州百姓之福分。澤州迎駕來遲,實乃臣等之過。府衙已備好酒席,臣等恭請殿下屈尊入城。」

  澤州府老知府額頭的汗水,在陽光的照射下,亮晶晶的泛著光澤。

  老知府說著話,小心翼翼的捏著衣袖擦拭著額頭。

  揮動之間,老知府的視線望向了皇太孫身後的鳳凰嶺,擦拭臉面的雙手不由一抖,眼底也露出不安。

  在朱允熥身後的鳳凰嶺東邊,雲集著由景川侯曹震統御的兩衛萬人兵馬。

  雖因為距離較遠,望不見全軍容貌。

  但從山腳下露出來的那一桿杆迎風飄揚的各色旗幟,卻給了從澤州城裡剛來的地方官員們巨大的衝擊感。

  這些人可不是澤州府境內的寧山衛能比的。

  那都是整個大明,除了九邊邊軍之外,最精銳的京軍。

  寧山衛!?

  人們想到了剛剛被調往懷慶府的寧山衛,心中愈發不安。

  現如今大明地方官府都知道一個不可明言的事情。

  但凡是皇太孫到的地方,總是會生出無數的事端,也會死上不少人。

  沒了寧山衛的澤州,在皇太孫背後那兩衛京軍兵馬面前,那就是一座任人採摘的城池。只要太孫一聲令下,整座澤州城都將抖上三抖。

  而朱允熥面對著澤州知府的邀請,卻是搖搖頭:「澤州城就不進了,孤還要趕往大同巡邊,與瓦剌磋商互市一事。」

  按照孫成和田麥的稟報,眼前這位五十多歲的澤州知府,平生雖然算不上清廉公正,但也是大錯不犯的。

  倒是這作為山西道南大門的澤州府其他官員。

  朱允熥的目光在澤州知府身後的人群中掃過。

  聽說有些人在這澤州蓋高樓、造大院,便是遠在江南的蘇州太湖石,也能成批成批的運來。

  只是此行非是清查地方官員吏治。

  這是老二叔的差事,讓孫成、田麥將有關的記載,轉交給秦王即可。

  澤州知府聞聽皇太孫不進澤州城,心中不由鬆了一口氣,只是卻還是有些不安:「殿下一路跋涉,總還是要歇息一番的。」

  朱允熥揮揮手:「孤在這鳳凰城休整一個時辰,而後便會繼續北上。澤州府行文高平縣,大軍行至高平,取可供大軍三日之用的口糧,不得有誤。再行文潞安府,孤至潞安城亦不進城,潞安需籌措三日糧草,以備大軍之用。」

  這是一副馬不停蹄的樣子了。

  澤州知府連連點頭:「臣遵令,這就差人往高平縣、潞安府通報。」

  見到澤州知府是個懂事聽話的,朱允熥也就不再多言。

  倒是領著高仰止等人往鳳凰嶺上登高,眺望澤州城外風景。

  至停歇休整時間完畢,朱允熥便已經在一眾澤州官員的恭送下緩緩上路。

  旗幟招展,首尾相接,一面面大旗遮天蔽日。

  澤州官員躬立在官道邊,望著這上萬大軍從眼前走過,眼皮不斷的打著顫。

  「將軍有令,騎兵營左右出十里,後軍營輜重不得落於五里外。」

  「太孫令,凡衝撞行軍陣,殺無赦。」

  「……」

  大明洪武年的明軍,是從那風雨飄搖、紛爭不斷的元末殺出來的。

  此年歲里,軍中尚有無數參加過那一場場國戰的老卒。

  此時的明軍,就是一台最精密的機器。

  隨著那一條條來自不同人的軍令傳達下來,行進在官道上的軍陣開始緩慢且高效的運轉了起來。

  澤州城一眾官員,聽得是心驚膽戰,看得是後怕不已。

  若不是有太孫明言,誰會說這是要護衛皇太孫去大同巡邊的。

  這分明就是要去征討不臣的!

  萬人的隊伍開動,直到半個時辰之後,方才小時在立於官道旁的澤州城官員視線里。

  再過良久,這些官員才反應過來。

  皇太孫和大軍已經離去。

  自澤州府至太原城,官道路途近七百里。大軍行進,自然是快不了的。

  整整十多日裡,朱允熥以一種高調的姿態,招搖過市的穿行在山西道的地方府縣之間。

  似乎,他是要讓整個山西道的人都知道。

  他來了。

  當大軍離開澤州府,進入潞安府地界。

  早就得到消息的潞安府上下官員,早早的就等在了兩府交界的地方,連帶著還有遠超大軍三日之用的糧草轉交給到了軍中。

  等朱允熥領軍尚未離開潞安府,進入沁州府,沁州府的官員就已經派了差役趕到軍前,稟奏著沁州府的準備工作。

  當第十日到來,朱允熥已經是帶著這過萬人,穿過沁州府北邊的胡甲山,到了太原府隆舟峪附近。

  前方,祁縣、太谷縣、徐溝縣三縣官員,也早已等在了界碑後的官道上。

  「現在,整個太原府都知道殿下來了。」

  高仰止騎在馬背上,屁股微微抬起,身體跟隨著戰馬的走動而前後晃動著,臉上帶著笑容輕口說著。

  這樣的姿勢是騎馬最舒適的姿勢。

  朱允熥也相差不多,望著前方官道旁的太原府三縣官員,臉上同樣帶著笑。

  從進入澤州府之後,他一路上之所以要那般大肆周章,如同是將自己打扮成了頭戴大紅花的村姑一樣招搖過市,為的就是現在眼前所看到的景象。

  他就是要整個太原府都知道,自己來了。

  現在,該太原府的人出招了。

  「涼國公現在到何處了。」

  馬背上,朱允熥輕聲開口。

  孫成立馬從後面趕了上來,拱手道:「回殿下,涼國公只帶著親兵往大同趕,再過幾日也就能到了。」

  朱允熥點點頭:「這麼算起來,我們進太原城的時候,他也就進大同城了。」

  孫成點頭:「應當是如此。」

  朱允熥又問:「孤那位二哥最近過的怎麼樣?」

  孫成頷首,勒住手中韁繩,好讓身下的戰馬不要超過了太孫殿下的馬:「那位近來不曾太多與張輝聯繫,只是叫張輝好生做事。」

  朱允熥不由笑了笑:「他叫張輝做什麼了?」

  「挖地道……往太原城外挖……」

  孫成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支支吾吾的有些不太好意思。

  他沒有說的是,平日裡在詔獄是那等如魔神一樣的張輝,竟然也有一天,會在錦衣衛內部密奏裡面和自己哭告。

  張輝甚至是言辭振振的與自己說,若是有機會,就讓他這個北鎮撫司鎮撫換個人去太原城接手朱允炆的事情。

  朱允熥忍俊不禁,笑道:「二哥這是所圖甚大啊。」

  高仰止在一旁低聲道:「想來……他是要留一條出入太原城的密道。」

  朱允熥點點頭,卻又搖頭道:「他大概沒想著要逃出太原城。這條地道啊,反倒是最有可能是為咱們挖的。」

  揣測著朱允炆的心思和打算。

  朱允熥目光幽幽的看向已經到了眼前的太原府三縣官員身上。

  這太原府倒是有些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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