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4章 朱允熥一手締造的太孫黨

  第504章 朱允熥一手締造的太孫黨

  官道上。

  大明開國涼國公藍玉,殺氣騰騰。

  朱允熥心中一動,一隻手掌向後揮了揮。

  原本已經快要趕上來的隊伍,立馬是減慢了速度,保持安靜遠遠的吊在皇太孫身後。

  朱允熥外頭看了眼臉上殺氣騰騰的藍玉,輕嘆一聲:「所以今日舅姥爺在孤面前的所做所言,都是點在此處的吧。」

  藍玉眨了眨眼:「本就是題中之義,難道殿下不曾有此顧慮?」

  朱允熥搖搖頭,又是一聲輕嘆:「涼國公是擔心,二哥的失蹤,是與白蓮教、山西道糾纏在了一起,擔心他會藉此二者之力,做禍亂宗室社稷的事情。所以,涼國公才會探得孤之形成,請奏前來,言辭喊殺喊打,試圖兵貴神速平定此二者之亂。」

  藍玉沒有否認,自己對炆廢人的看法,從來就沒有改變過。

  就如同他當初在京的時候,不止一次和太子提及過,有關宗室里那幾位就藩的年長宗親藩王,日後恐有勢大難鎮的風險。

  他只是平靜的開口:「微臣愚見,如今朝中種種,地方上諸般危機,便是如那烈火洶洶而來,也不如國家儲君穩固重要!

  大明立國二十八年,臣等是親眼見過那等亂世景象的人,深知亂世之下,人不如牲畜的場面。

  微臣桀驁,微臣時常張狂,然微臣卻不敢忘,國家不可亂。國家何以不亂?微臣愚鈍,卻也時常聽人說及,安在民心,安在政通人和。

  可微臣也知道,若是皇室不寧,國本不穩,便莫要說那民心、政通、人和。

  殿下那些年在東宮,很清苦,宮外有許多的言論,微臣便是不說,如今殿下也當知曉。

  幸得,殿下或許當真是有上蒼庇佑,陛下聖恩眷顧,至今時以監國皇太孫之尊,行洪武新政之事。

  微臣欣喜,更有數不勝數的人,與微臣一般。

  臣等征戰疆場數十年,便望再難蹬馬、再難提刀的那一日,能安居府邸宅院之內,安享盛世富貴榮華。

  也正因此,臣等絕不能叫社稷生亂,更不敢叫殿下國本儲君之位受到半分威脅。

  殿下或許不知。

  若有一日,殿下於我大明國本儲君之位,有那曲折兇險之時,在殿下眼前會有無數人奮不顧身,將那兇險當下,無論身死道消爾!」

  朱允熥微微閉上雙眼,沉吟良久。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緩緩睜開雙眼,輕嘆一聲。

  當藍玉說出這番話的時候,就已經不是他一個人在與自己對話了。

  而是他話語之中,那無數願意奮不顧身站在自己身前擋下兇險的人一起與自己說話。

  朱允熥雙眼下沉,低聲道:「這一次舅姥爺請奏前來,西平侯亦是知曉的吧。」

  藍玉沒有遲疑,徑直道:「微臣麾下兵馬,此刻正由西平侯暫管。」

  這便是答案了。

  朱允熥目光變得有些飄忽起來。

  既然西平侯也參與其中,那就更不要說如景川侯曹震這幫人了。

  那麼,自己前幾日還在的中都鳳陽城中呢?

  當初那六公二十七侯倖存下來的淮右開國功勳人家,大抵也是此等想法了吧。

  不知不覺的,一個龐大到需要朱允熥去深思熟慮,考量權衡得失利弊的群體,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這個群體擁護的是他。

  但更加擁護的,是他所產生和帶來的絕對正統性和正義性。

  他們擁護的,也是他們這些人以及他們子孫後裔的地位。

  自洪武二十四年開始。

  當自己踏出應天皇城的那一刻。

  一個由自己親手締造的集團,在自己也未曾關注過的情況下,悄然的出現了。

  或許。

  自己該稱之為太孫黨。

  朱允熥的目光幾度閃爍,引得旁邊的藍玉安靜注視。

  藍玉適時的小聲說道:「殿下,如今您更該想一想,在殿下身後,如今還干繫著數不盡人的身家性命,合族興衰。」

  說著話,他回頭看了一眼騎在馬背上,走在所有官員最前面的那名年輕的內閣大臣。

  藍玉低聲一笑:「或許殿下也未曾發覺,如今朝野上下,文武之間,究竟有多少人,會因為殿下升榮貶辱。」

  藍玉的臉上帶著幾分在洪武二十四年前絕不會有的笑容。

  太孫黨啊!

  文至內閣大臣,帝國少師。

  武至諸軍統帥,廷議封王。

  在此之下,天下心學子弟,百萬明軍,皆屬此列!

  更莫要說,那些因為攤丁入畝、官紳一體,南征東出而受益的天下黎庶了。

  敵人很多,可是甘願堅定維護現有局面,並且繼續推進洪武新政的人更多。

  這就是如今天下的局面。

  朱允熥無奈的苦笑了一聲。

  「孤未曾想過,今昔天下亦非昔日大明。」

  這就如同自己啥也不知道,忽然有一天成了天底下最富有的那個人。

  而在此過程之中,自己似乎也沒有做什麼。

  就忽然有一天發現。

  自己竟然如此的厲害了。

  今日方知我是我!

  藍玉點點頭,面上輕笑不見:「朝中已經議定了開國公、曹國公二人晉封王爵一事。想必近來,朝中就會下旨,讓二人在今冬朝廷各司衙門封印之前歸朝。借二人封王之際,以賀新歲。」

  這是朝中早就定下來的事情。

  只是旨意一直未曾明發,而據朱允熥了解,那兩道召回的聖旨,早就已經蓋上了皇帝寶璽,存放在乾清宮自家那兩個崽的紫檀床下的一隻抽屜里。

  在一旁的另一隻抽屜里,則是另外兩道分別給常升和李景隆的進封王爵聖旨。

  之所以到現在都沒有將召回旨意發出,則完全是因為前方的局勢未曾平定下來。

  如今駐紮在瀛洲一地的東征大軍人數,已經超過十萬。但是小小的瀛洲,每一日都在發生的叛亂和殘存勢力的起義。

  十數萬東征大軍,每一日便會有數不盡的軍情產生,集中到東征大軍的中軍大營之內,交由大將軍李景隆處置。

  軍情繁雜,軍務繁忙,新征之地歸化遲鈍,這是一個需要長期過程慢慢解決的問題。

  東征如此,南征亦是如此,甚至更甚。

  交趾道和占城道的歸化,有著歷史的優勢,所以才會顯得總是一帆風順。

  可是當朝廷這兩年慢慢的將交趾道、占城道兩地捋順,開始如同其他地方一樣治理之後。繼續向西征伐的南征大軍,卻面臨極具倍增的艱難局面。

  南邊那崇山峻岭所產生的複雜地形,嚴重的拖延了大軍的行進速度。惡劣的環境,也已經不是太醫院南下的太醫們能夠快速有效解決的了。

  在沒有人知道的地方,文淵閣里有一層專屬於南征大軍的存檔架上。

  若是被內閣成員及朝廷大小九卿之外的人找到,就會發現。

  現如今在南征大軍里充當前鋒軍的是,已經完全被一支由大都督府命名為瀛軍營的軍隊所替代。

  而這支軍隊,擁有著遠超常人想像的戰損比。

  毫無疑問,這一支軍隊皆是由瀛洲一地的降軍組成。

  不論他們願意還是不願意,當大明凶神惡煞手握槍炮的南征大軍站在他們身後時,他們便不得不豁出一切的向著前方發起一波又一波有死無歸的衝鋒。

  這是絕密的檔案。

  即便是朝中知曉此事的部堂官員,也不敢將此事宣揚出去。

  這涉及到國家的正義性。

  所有的這一切,都說明了南征大軍現在面臨的艱難。

  所以朝中對常升和李景隆召回冊封王爵一事,一直是一拖再拖。

  最終方才定下在今冬召回二人及部分軍中有功將領一同進行封賞。

  朱允熥低笑了一聲:「所以舅姥爺今日才會說,即便九邊將士暫時斷糧,也不會引發軍心動盪。」

  他淡淡的看了藍玉一眼。

  藍玉點點頭:「殿下當初在京中的許諾,如今都一一兌現了,沒有人會再懷疑從殿下嘴裡說出的話。至少,當開國公、曹國公二人晉封王爵的那一天之後,我朝百萬明軍將士將會死心塌地的堅信追隨殿下。即便是有人懷揣異心,也必會被身邊人格殺,以為一級功勞!」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常升和李景隆二人,只要活著就會是兩面代表著朱允熥一諾千金的活招牌。

  只要他兩人這一次晉封王爵,就是百萬明軍前仆後繼希望達成的目標。

  功高可封王。

  這是當初他們的皇太孫殿下,在應天城橄欖球場上,在一眾軍中功勳面前說出的話。

  而在不久之後,便有兩人因此晉封王爵。

  沒有任何東西,能夠取代此事對軍中將士們的衝擊。

  朱允熥回首看向神色鄭重無比的藍玉:「如果他並無半點異心,而這次也全然是被迫所致呢?」

  藍玉的眼瞼動了一下,卻沒有開口說話,一改今日滔滔不絕的風格,保持著最克制的沉默。

  於是。

  朱允熥也沉默了下來。

  或許,如果沒有這一次白蓮教出手。

  終有一日,藍玉他們這些人也會趁自己不注意的時候,強行下手,除掉他們心中認為的任何可能的隱患和威脅。

  這個隱患和威脅,不一定就是朱允炆,也不一定就是某一個人。

  「殿下,屬下扶殿下上馬。」

  在一陣沉默之後,被朱允熥召上前來的田麥,牽著馬追趕了上來。

  朱允熥翻身上馬,望向一旁僅僅落後自己半個身位上馬的藍玉,眼神悄然挪開。

  今日談話,無關與任何一個人。

  僅僅只是因為自己帶來的那龐大的利益所致。

  功名利祿。

  若要人效忠,必有其中之一。

  而自己要做的是什麼?

  謹防尾大難除,亦要均衡掌握。

  這需要很深的功夫,很長的時間。

  只是今日,卻讓朱允熥第一次產生了那麼一絲警醒。

  「駕!」

  想定如今之局面,朱允熥抽動馬鞭,低喝一聲,戰馬便如離弦之箭一般,疾沖而出。

  ……

  當某個人在憂心帝國前路,擔憂太孫黨會擅自而動的對另一個人下死手的時候。

  那另一個人,卻怡然自得的躺在一張靠窗的軟榻上,露出分外享受的表情。

  窗外的景色,在不斷地上下起伏顛簸著。

  有時是高大的樹木,有時又會是灰黃的泥土河堤。

  朱允炆覺得自己現在已經能夠從容的去享受『當反賊』的日子了。

  僅僅只需要三言兩語,原本要藏匿身份一直乘坐那隻狹小烏篷船的劉宗聖,便將小船更換成了如今這座兩層甲板船艙的大商船。

  因為劉宗聖認為,朱允炆所說的最好的藏匿方式,就是混雜在所有人中間,光明正大的行走在官府的眼皮子底下,這個解釋和理由更加的正確。

  所以,朱允炆現在便擁有了一間在這商船最上一層的艙室房間。

  「二郎,這是今日購上傳的秋露白。」

  秋娘換上了一身縉紳家中女眷常穿的服飾,得體而又倩麗,將一壺酒一隻杯子送到了軟榻邊的案几上。

  朱允炆側目眯了一眼:「山東秋露白,色純味烈,好兒郎當飲之!」

  感嘆了一聲後,他的臉上卻是閃過一抹落寞。

  繼而低聲道:「只是可惜……可惜了……」

  可惜好酒需有知己、故交、親友共飲,方得其中之妙。

  秋娘皺著眉:「二郎在可惜什麼?」

  朱允炆搖搖頭:「可惜若是能有一盤醬牛肉,那才是完美!」

  秋娘當即翻了個白眼。

  莫說他們現在真的算是上了賊船,還需低調行事。

  便不是賊船,尋常人又哪裡能時常吃到牛肉這等金貴東西。

  天底下,又不能日日都有耕牛病死、老死、摔死亦或是不知道怎麼死了的。

  朱允炆哼哧兩聲,心中沒了飲酒作樂,繼續想著如何幫助劉宗聖完成造反大業的事情。

  他開口詢問道:「咱們現在到哪了?」

  秋娘立馬說:「昨夜剛過宿遷城,夜裡頭停了船。今早那些人在外頭說,今晚可能才會進山東道境內。」

  「這是要走運河繼續北上?」

  朱允炆的腦袋裡浮現出南北運河的堪輿路線。

  北上如山東道境內,那就是要一直沿著運河到黃河。

  劉宗聖這些人大抵是要在河北道河間府故城縣上岸,而後如真定府,井徑縣徑山驛直接進入太原府。

  他們要帶著自己直接和山西道晉商會面?

  朱允炆心中嘀咕了一聲。

  繼而看向窗外的運河河岸。

  老三那麼聰明一個人,應當會派人來找自己的吧?

  他肯定會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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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