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1章 兄弟釋懷,來歲共飲

  第491章 兄弟釋懷,來歲共飲

  一口箱子。

  價值三十萬兩的財貨!

  高仰止、白玉秀兩人對視一眼,這對兒同門師兄弟眼裡泛起一陣異色。

  「未曾想,我家二哥竟然身價三十萬兩。」

  朱允熥語氣幽幽的調侃了一句,手上的白玉扳指轉動的更快了一些。

  白玉秀乾笑著低聲道:「這些人當真是不惜重金啊。」

  單單只是一個炆廢人,被陛下貶為廢人,宗室除名的宗親,就能被山西道的晉商如此看重,耗費重金拉攏。

  這些人可不是大發善心的,覺得炆廢人被圈禁在中都鳳陽城,日子過的不好,所以才要伸出援助之手。

  「所圖甚大!」

  小高閣老一錘定音,眼神深處流露著凝重。

  幾人將目光投向朱允熥,等待著這位帝國皇太孫最終的決斷。

  此事已經不是簡單的一起奸佞作亂,勾結白蓮可以解釋的了。

  晉商們自洪武三年獲得開中制下河東鹽池的權力,掌握著九邊重鎮數十萬邊軍的糧草物資調運之權。至今亦有二十五載,元末天下大亂時,傷了元氣的晉商們,也早已恢復了元氣,甚至是更進一步。

  手中有著富可敵國的財富,有著掌握數十萬邊軍肚子能否吃飽的權力,控制著整個河東鹽池。

  這些本是士農工商之中,最低層的商賈們,在某種意義上,其地位已經超越了本不該有的界限。

  數十萬邊軍牽扯其中。

  那山西道三司衙門,以及整個山西道地方官府,又在其中參與多少?

  這上上下下,又有多少本屬於朝廷的官吏,已經被富可敵國的晉商們拉攏腐蝕,並為其左右奔走,上下遮掩。

  能在短短數年之間,在中都鳳陽城內,對一個已經沒了任何希望和權柄的炆廢人,投以三十萬兩的財貨。

  這些人恐怕早就已經將整個山西道經營成了國中之國!

  孫成察言觀色,小聲道:「此處財貨當如何處置?」

  「既然是二哥的東西,自然是還於二哥。」

  朱允熥淡淡一笑。

  孫成愣了一下,頷首躬身退後了一步。

  炆廢人被太孫從這樁事情里,一句話輕飄飄的摘了出來。

  高仰止躬身道:「殿下是否要臣此刻秉筆奏章,報送陛下?」

  白玉秀目光立馬投向大師兄。

  能親眼看這位同門大師兄親筆奏章可是不多的機會。

  朝堂之上,那眾多的官員,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一套施政理念,而他們的奏章便能最直接的體現他們政念的地方。

  朱允熥點了點頭:「報送應天。」

  「那山西道一事處置之法……」

  「斷山西道晉商生機之路!」朱允熥眉宇之間顯露冷冽之色,沉聲道:「報於陛下知,山西道晉商執開中制,與國大不益之處。朝廷當加設北平府大倉,廣運交趾道、占城道糧草背上存儲,轉調九邊各處重鎮,於我大明邊軍之用。」

  高仰止頷首道:「若要平穩處置山西道晉商一事,開中制於時下難免仍要續行。北平府大倉加設事,朝廷可行文藉口整頓九邊軍馬,朝廷策劃籌謀北伐,為軍需之用。」

  數十上百萬石的糧草調運,勢必不可能做到悄無聲息。

  如此多的糧草被運抵北平府,負責九邊邊軍糧草補給的山西道晉商,必然會在事情開始的時候就接到消息。

  朱允熥目光轉動,高仰止以朝廷籌備北伐為由,掩飾加設北平府大倉,取晉商而代之,不可為穩重。

  他點頭道:「照此草擬奏章。」

  「臣遵令。」

  高仰止頷首躬身,抱起雙拳,繼而轉口道:「殿下,微臣以為,若要徹底平定晉商所生之亂,朝廷亦要重新拿回河東鹽池。

  近年,晉商已將手腳觸碰到淮揚鹽場。北平府加設大倉,斷起禍及邊軍。禁河東、淮揚鹽場,則可絕其財源。

  待一切籌備穩妥,殿下便可號令軍中,合圍山西道,關門打狗,徹底清剿山西道奸佞宵小之徒!」

  這是一個漫長的計劃。

  朱允熥手指頭輕輕的敲擊在扶手上,發出低沉的悶響聲。

  良久之後,他方才點頭開口:「春風秉筆,此事皆以你所執。」

  高仰止目光閃爍了一下。

  以山西道一道為錘鍊之地,上下散之於整座朝堂的干係社稷之事,便如此交到了自己的手上。

  他深吸一口氣,拱手彎腰:「微臣領命!」

  朱允熥嗯了聲,雙手拍在扶手上,撐起身子:「中都諸事,交隨行處置,鳳陽知府隨行北上。」

  被兩名錦衣衛官兵看管著的丘鳳珍,懸著的一顆心聞聲落下,卻不曾能安定,而是如墮冰窖之中,亦如墜入深不見底的深淵之中。

  自己要完蛋了。

  朝廷里的那幫官員隨行太孫北上巡察,那是受重用的表現。

  自己好端端一個中都鳳陽地方知府,被點名隨行北上,這就是要將自己從鳳陽知府的位子上給挪開。

  自己隨行北上之後,鳳陽府的位子難道還能一直空缺,留著等自己回來繼續干?

  只是沒人在意這個鳳陽知府在官場上的得失。

  朱允熥又與高仰止交代了幾句,便領著孫成,帶上了那口箱子,自往朱允炆所在的院子而去。

  等朱允熥趕至院門下,便見朱允炆已經抬出了一個刨床,手中拿著幾樣木匠用具,正在打造著幾樣尚還分不出模樣的家具。

  哐。

  木箱子去而復返,被孫成的麾下放在了朱允炆的視線里。

  正在一塊畫好線的木棍上開鑿的朱允炆雙手不由一顫,那鋒利的鑿子就滑出線外,鑿出一大塊的木屑。

  他不由皺起眉頭,抬頭望向同樣是去而復返的朱允熥。

  「一文錢沒了。」

  卻就是對那明明就在視線里的木箱子,視而不見。

  朱允熥瞧了兩眼,卻是徑直坐在了木箱子上。

  他伸手向下,拍了拍木箱子:「這裡剛剛讓孫成輕點過,不下三十萬兩的財貨。照理說,該是送回應天,交於戶部,充入國庫的。

  只是向著,你與二嫂在這邊生活,也是不易。城外的田地,當初是要給你的,卻不想被二哥你盡數贈與百姓。

  如今這些錢財便留下吧,不論如何,也算是讓二嫂能過的更體面些。

  再者,二哥若是將這些錢財散出去,恐怕百姓也不敢收。財帛動人心,百姓們若是拿了這些東西,只會招來殺身之禍。」

  不說那些需要去晉商錢肆才能兌換的交子,就是那些價值連城的珍寶。

  但凡是尋常百姓拿在手上。

  除非是永遠不漏出來。

  若不然,定是留不過第二天。

  甚至是要招致殺身之禍,滅門之災。

  朱允炆長嘆一聲:「太孫殿下此舉,又是何必……」

  「算是朝廷這幾年,未曾顧全中都皇城的補償吧。」

  朱允熥淡淡的輕聲開口解釋著,目光則是看向朱允炆手下那塊被鑿壞了的木頭。

  「這是要做什麼?」

  說起自己的木匠活,朱允炆眼睛裡明顯露出了亮光。

  這時候,原本在屋裡整理家務的秋娘,也已經是提著涼茶壺和茶碗走了出來。

  秋娘眉目帶笑,很是溫情:「殿下請用茶。」

  「謝過二嫂。」

  朱允熥順口道了聲謝。

  秋娘為兩人各自倒了一杯涼茶,放在一旁的桌子上,也不多留,便轉身又回了屋子裡。

  朱允熥飲了一口涼茶,目光直直的盯著朱允炆。

  被盯得似是有些難受。

  朱允炆低下頭,目光可惜的看向被鑿壞了的木頭:「這原本是城東那邊張老伯家定的搖椅。老伯家裡這兩年屢添孫子,老人家也不幹活了,便想著含飴弄孫,弄一把搖椅,院子裡移幾株紫藤。」

  說著話,他已經是將這塊鑿壞的木頭放在一旁,重新取了一塊尺寸相同,早已刨好的木頭放在了台子上。拿著一旁的墨斗炭筆,就要準備重新劃線。

  朱允熥便在一旁默默的注視觀察著。

  僅僅這是短短數年光景,朱允炆的雙手已經不似當初長在宮廷之類那般細嫩。

  膚色深了一些,更滄桑了些。

  手指肚子和手掌之間,也多了些顏色更深的老繭。

  大抵是因為一直做活,手指更粗了些,手掌更大了些。

  看得久了。

  朱允熥才發覺,朱允炆整個人這兩年也變得更加壯碩了。

  眼前的一切,並非是朱允炆知道自己來鳳陽而裝出來的。

  這些年他就是如此過來的。

  錘頭砸在鑿子頂部,朱允炆的手穩穩的抓住鑿子,鑿頭一下下如同切豆腐一樣的進到木頭裡。

  也不見朱允炆的手怎麼動,那木屑便以整齊的形狀,在劃線範圍內被切開。

  「文聖和茯苓兩人,現在被爺爺養在乾清宮。」

  「老爺子整日裡旁的事也不做了,若不是我們攔著,他都要給兩個還在親自換尿布。」

  「若是得了空閒,二哥也為爺爺做一把搖椅吧。」

  「到時候叫了人,只管送去應天。」

  朱允熥輕聲細語的開口說著話。

  原本還嘭嘭嘭作響的木匠活,在朱允炆的手上停了下來。

  他抬起頭看向正靜靜地注視著自己的朱允熥,雙眼目光變得有些艱難起來。

  半響之後。

  朱允炆才重重的點點頭。

  「明日便開始做,皇城裡有些好木料,還要……」

  朱允熥抬手道:「日後凡是用料之事,二哥只管交代中都皇城的人,他們會為二哥安排好的。」

  朱允炆點點頭,停頓了一下。

  他從來沒想過,自己還能再有與眼前這個同父異母的兄弟再見之日。

  也未曾想過,見面後能有如此平靜的交談。

  更沒有想過,當初的一切種種,似乎都已經如同山間煙雨,隨著太陽的升起,煙消雲散。

  「你什麼時候走?」

  朱允炆想了想,終於還是詢問了一句。

  朱允熥面帶笑容:「今日以祭奠信國公,此刻城中正在清剿白蓮教眾。餘下收尾之事,自會移交錦衣衛督辦。明日,便要啟程往河南道河道總督衙門去。」

  「明日就要走啊……」朱允炆的臉上沒來由的露出一絲恍惚,更有著不易察覺的憂愁,他搖搖頭道:「當以國事為重。前幾日的邸報我看了,這一遭你要在外面年許,北至九邊各處。那邊聽說很兇險,如今也愈發的不安寧,萬望周全。」

  朱允熥笑了笑,看著朱允炆:「二哥可是還有什麼想說的?」

  朱允炆搖搖頭:「本想明日與秋娘出城,在城外與農戶家中,尋些野味帶回,晚間讓秋娘做幾道菜,再去西城的酒肆打幾兩酒,與你……」

  朱允熥當即開口道:「二哥若是想這般,可後日再啟程。」

  「不了不了。」朱允炆連連搖頭:「等明年你北巡結束,南下回京,亦可再過鳳陽。到時候定要事先叫人送來信,我與秋娘也好提前準備好酒菜。」

  「那這杯酒可要等上許久了。」

  朱允熥淡淡的說著,眉目間卻是帶著由衷的笑意。

  朱允炆隨意道:「人未老,酒肆在,對飲有期。」

  此刻的朱允炆有著前所未有的從容和輕鬆。

  朱允熥認認真真的注視著他,最後點頭道:「也好,等明年我再來鳳陽,與二哥共飲這一壺酒!」

  ……

  夜半月明,滿天星辰。

  夏日裡還未鑽進泥土中的蟲子,還在保留著最後對這個世界的喧囂。

  窗紙將月光放進了屋子裡。

  不大卻乾淨整潔的裡屋,床榻上,朱允炆靠在枕上。

  在他的身邊,秋娘眉頭微皺。

  朱允炆便望著床腳前的窗台,望著窗外的月華,望著窗外的宮牆黑影。

  「二郎。」

  「嗯?」

  「那隻箱子,怎麼還是回咱們家了?」

  「……」

  朱允炆合上嘴,轉頭看向枕在自己胳膊上的秋娘,臉上露出笑容:「那是給你的彩禮。」

  嘭。

  朱允炆的胸口發出一聲悶響。

  「沒正經的!」秋娘皺著眉頭,挺著鼻頭:「我看了呀,裡面好多的寶貝,還有好多的錢票。這麼多錢放在家裡,真的沒有事?」

  朱允炆點點頭,又搖搖頭。

  秋娘仰著頭,看著屬於自己的男人。

  朱允炆很久之後才再次開口。

  「老三現在真的不一樣了。」

  「有他,是國家之幸。」

  「只是和他說好的那杯酒,也不知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喝上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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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預告:正在辦離職,預計下月初辦好。然後呢,工作上會暫時的休息一段時間,大家也知道我今年身體時常不舒服,時常去醫院。所以下月辦好離職後,很大可能不會急於從事新工作。然後,趁著這個時間,我會一邊休息調理身體,一邊儘量再嘗試日更八千或一萬,不確定會有多少,主要還是想休息調理身體,但時間肯定會更多,我寫多少發多少。匯報完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