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8章 開課?開挖!

  第478章 開課?開挖!

  解縉在哪裡?

  朱允熥又在哪裡?

  朝堂文官第一的少師,上林苑監監正袁素泰又在哪裡?

  國子監的師生們目光巡遍四周,卻偏偏就是找不到。

  但是就在琵琶湖紅薯地不遠處的鐘山半山腰上,一處隱於綠蔭里的涼亭下。

  不少錦衣衛分布散落在周遭的樹林中,而在涼亭里,監生們找不到的朱允熥三人正並肩而立,從半山腰透過樹木之間留出的空擋注視著山下紅薯地旁的國子監監生們。

  朱允熥臉上帶著一抹輕笑:「親農桑是國本社稷之事,只是多少人如今都忘了?」

  袁素泰笑吟吟的,兜著雙手。

  這位帝國少師,主掌總理天下農耕畜牧之事上林苑監,雖然僅在本衙做事,可其政治地位及影響力,在朝中卻是無人能比。

  他寬慰道:「國子監課業繁重,胡祭酒又是個勤於治學的人,監生們平日裡也未嘗能有機會外出。

  朝廷取仕,天下多少人窮盡一生,俯首案牘之間,而無法得。

  殿下有心,日後便叫國子監慢慢的改過來便是,不必急於當下一時。」

  少師總是從容不迫的。

  解縉卻是從另一個角度說道:「朝廷眼下科舉之外,選官經由考公之法取用,卷題早已裁定,若不知本部之事,自難以被取中。

  朝廷自上而下,容不得他們不去親農桑,知曉經典以外,人生餘下的萬千道理。」

  這就是朝廷新政的一條好處。

  從源頭定下當官的要求。

  想做官?那就得有真本事。

  至於說一朝為官,便貪墨瀆職,那就得看朝廷往後的自潔能力了。

  朱允熥轉口道:「朝廷重視文脈課業,國子監祭酒人選,向來慎之又慎,但凡授官,若無大事,幾乎常用為之。

  孤亦知曉,陛下如此用意,乃是看中所選之人師德。

  學子萬千,良師難求。

  只是為官一方,大多還是想著有所晉升。朝廷也不能看不見大臣功勞,斷了大家的晉升之路,就此消磨了這些人的幹事心思。

  然而還是那句話,良師難求。

  此間困擾,不知二位,可否為孤開釋?」

  山下的監生們不管心中是否願意,終究還是在上林苑監的官員們注視以及國子監教習們的安撫下,帶著農具走進紅薯地。

  實在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就算是那些心中滿是不願做那農桑事的監生,望著周圍零零散散的錦衣衛以及上直親軍衛,也不敢遲疑。

  畢竟在場有不少監生,都是經歷過當初由國子監發生的大風大浪和動盪。

  開不開課在等不到解翰林的這個時候,已經不重要了。

  不去挖紅薯,會不會被砍頭才是現在最要緊的問題。

  兩相比較,一頭驢都知道答案。

  開挖!

  「胡祭酒也下地了。」

  半山腰上,解縉望著山下紅薯地,低聲說了一句。

  朱允熥順勢繼續說道:「國子監要重視,朝廷要更重視教育之本。前任祭酒宋訥幹了八年國子祭酒,老死在祭酒位上。朝廷遍尋良師,可若是久困良師於一地,朝廷如何顯示公正?」

  雞籠山下的國子監在洪武十五年才建好。

  當時朱元璋遍尋名師,最終找到了宋訥,一干就是八年,老死在國子監里。

  長久的任期,不可能一直持續下去的。

  雖然,朝廷如今對國子監的重視程度,非同一般,甚至可以說是更外的殊榮。

  「治國之要,教化為先。教化之道,學校為本。」

  「致治在於善風俗,善俗本於教化。教化行,雖間閻可使為君子;教化廢,雖中材或墜於小人。」

  在皇帝有著如此認識的前提下,國子監祭酒以從四品的官職,在朝中的地位卻是遠超無數的同僚。

  僅僅是朝會坐次及班次,便足以看出國子監的待遇優厚。

  「凡奉天門賜坐,祭酒序於翰林院官、諫官、金都御史正四品之上……華蓋殿序坐亦如之。」

  「祭酒立於左右通政大理寺少卿正四品之上。」

  國子祭酒以從四品的官階,在朝會之時,甚至還要在通政使司左右通政及大理寺少卿之上。

  而朱元璋更是在朝政之餘,時常與國子監祭酒、學官等『賜坐便殿,講論治道』。

  袁素泰兜著手眺望山下紅薯地,眉頭微微皺起。

  這般監生乾的活,實在是太難看了些。

  解縉輕嘆一聲,覺得滿天下都找不出再如袁少師這般的人了,明明功勞深重,卻偏生只管著自己上林苑監那點事情。

  他輕聲開口道:「朝廷京察、外察,朝中官員三年一考,九年之滿。國子監祭酒一職,可考評上上等、或期滿,升任禮部,再轉任別處。如此,亦有升遷途徑,可全殿下昭示朝廷公正之意。」

  國子監升禮部,其實原本也在朱允熥的考量之中。

  今日之所以在這裡說出來,也就是想讓這句話從解縉的嘴裡被說出來。

  他點點頭:「我們也下去吧,再讓這幫監生胡亂挖,長得好好的紅薯,都得被霍霍了,到時候少師恐怕就要睡不著了。」

  朱允熥笑談一番,眉眼看向皺緊眉頭的袁素泰。

  少師重農桑。

  解縉聞言,亦是附和著笑了起來。

  袁素泰連連擺手:「臣引殿下、閣老下山。」

  說著話,這位大明少師已經是先行出了涼亭。

  落在後面的朱允熥和解縉兩人對視一眼,默默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山下紅薯地。

  隨著監生們或好奇或不情願的下了地,已經是一片熱鬧的場面。

  國子監祭酒胡季安雙手握著一把鋤頭,在身邊被上林苑監僱傭的老農指引下,揮動著鋤頭切入地壟里。

  鋤頭別翹起,泥土鬆動。

  「大人,您再往上提,抖一抖,就能看到紅薯了。」

  老農在一旁有些焦急的開口指揮著。

  胡季安低喝一聲,提著鋤頭拉起,泥土被掀開。

  頓時,一枚枚長勢肥碩,外皮紅艷艷的紅薯便暴露在了胡季安的眼裡。

  只是還沒等他生出欣喜,一旁的老農便已經是發出一聲長嘆。

  「又壞了一枚……」

  胡季安這是方才定睛一看,只見那堆紅薯裡面,已經有一枚紅薯被自己手中的出頭攔腰切開。

  白色的黏液從紅薯里滲出,混著泥土變得髒兮兮的。

  胡季安的眉頭微微一皺,原本將要生起的欣喜也瞬間消失:「是老夫的錯。」

  老農望了望這位不知是從朝廷哪個衙門來的官員。

  雖然不知對方官階如何,但一看胡季安那滿頭白髮,定然是個不小的官。

  老農當即笑了笑說道:「也無妨,只不過吃的時候給外面削去就是了。您接下來再用點力,鋤頭落得深一點,往邊上落,起了土,再慢慢翻就行了。」

  胡季安點點頭收斂心神,很是自然且未曾自知的往手心吐了一口唾沫,旋即就要再次揮動起鋤頭來。

  內閣的行文已經下達,今日國子監要將這片紅薯地全都收了。

  不論內閣的用意如何,胡季安作為國子監祭酒,總理整個國子監,都必須要身體力行。

  至少,在這些監生心中還帶著不情願的時候,他這位祭酒是要帶頭挖紅薯的。

  而散落在整個紅薯地上的國子監監生們,則是千人千面。

  有人好奇,有人興奮,自然也有人不滿。

  「好端端的就讓我們過來挖紅薯,這算是怎麼一回事?」

  離著琵琶湖近一些的地方,遠離祭酒和學官們,一夥監生聚在一起,手上出力少,嘴上出氣多的吐槽著心中的不滿。

  「我看啊,這就是內閣覺得我等國子監不入眼,比不得講武堂,故意懲戒我等。」

  有講武堂專美在前,很難不讓人覺得朝廷對這一文一武兩個授業之地是有區別對待的。

  有人揮動著鐮刀,將地壟上的紅薯藤胡亂砍了一通。

  「說是授課,這課在哪呢?」

  「我看解翰林就是故意戲耍我們!他本來就是心學魁首,何來為我等所有人授課的。」

  「刁難!」

  「如今內閣,首輔中庸,便只留下解翰林和他那位高徒執掌內閣,這就是在刁難我等!」

  眾人群情激奮,便連手上的活也慢了起來。只是因為擔心被人瞧見,這才沒有徹底停下來。

  聚在紅薯地旁的上林苑監官員們,湊在一起望著紅薯地里忙活著的國子監師生們,不時的笑聲評頭論足著。

  若不是未免被國子監的同僚看見聽見,這幫人定然是要笑出聲來的。

  「人人都說國子監里,乃是我大明翹楚英才之輩,如今看來,當真還是欠缺的多啊。」

  「這也是我等在上林苑監的職責,便是要讓天下不能儘是如此,人人都吃不上飯。」

  「只是不曾想到,祭酒竟然也親力親為,有良師如此,當真是監生們的福分了……」

  「哪有如何?你們瞧瞧琵琶湖那邊的,偷懶的如此明目張胆。」

  「要我說,還不如給這幫人趕走,免得霍霍浪費了我上林苑監好不容易培育出來的紅薯種。」

  「噤聲!」

  「殿下和閣老來了!」

  眾人正討論的熱火朝天之時,邊上的一名上林苑監官員立馬輕咳著小聲提醒了一句。

  幾人當即閉嘴轉身。

  只見朱允熥走在最前面,解縉和袁素泰兩人跟在身後。

  三人的到來,並非只有上林苑監的官員瞧見,紅薯地里的國子監師生也開始注意到。

  人們開始停下手上的活。

  「臣等參見殿下。」

  「學生參見太孫殿下。」

  朱允熥輕笑著擺擺手,到了紅薯地旁:「都免禮吧,今天的正主是你們的這位解翰林,非是孤。」

  「殿下,今天解翰林到底要講什麼課?」

  「學生們是繼續挖紅薯,還是洗漱聽課?」

  有膽大的監生,已經是在人群中大聲的詢問著。

  朱允熥看了過去,微微一笑,側目看向身邊的解縉。

  那幾人他在書報局有過幾次見面,是心學的子弟。

  解縉臉色板正,輕咳一聲上前:「今日課業,挖紅薯。」

  今天的課是挖紅薯?

  當解縉出現在眾人眼前的時候,監生們還以為自己不用再挖紅薯了。

  然而現在,卻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從解縉嘴裡聽到今天的課業就是挖紅薯。

  頓時,人群中掀起了竊議。

  解縉卻並未多言,而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到了涼棚里。

  守在此處的上林苑監官員,早先就知道了今天將要發生的事情,當即取了一把鋤頭遞到解縉面前。

  「有勞。」

  解縉低語一聲道了謝,便提著鋤頭從涼棚里走進紅薯地。

  紅薯地里,監生們已經麻了。

  解翰林竟然要親自挖紅薯!

  嘭。

  解縉揮動著鋤頭,切入地壟中。

  「我想起來了!當初上林苑監也就是在這裡,第一次收穫紅薯的時候,還是陛下帶著朝中的大臣們親自挖紅薯的!」

  「咱們還是繼續挖紅薯吧。陛下都挖過紅薯,滿朝的大臣們也挖過,今日解翰林親自當眾挖紅薯,咱們又如何做不得?」

  「只是……這到底是為了什麼?」

  有人反應了過來,但是心中卻還是帶著無數的疑惑。

  這一切都傳入到了解縉的耳中,然而他偏就是充耳不聞,眼裡只有面前的紅薯。

  監生們,尤其是那些心學子弟,重新開始挖起紅薯來。

  紅薯地里,再一次忙碌了起來。

  「殿下用心良苦,解閣老親力親為,希望這些監生今日當真能體會其中的良苦用心。」

  袁素泰站在紅薯地旁,望著真的已經開始挖起紅薯的解縉,不由低聲說了一句。

  朱允熥側目看向他,笑了笑:「不吃盡了苦頭,他們又如何知道,這世間便是一簞食一瓢飲,其中又有多少的艱辛和不易。」

  袁素泰很開心的露出笑容。

  國家是建立在土地上的,也是建立在無數中的農事上的。

  一個國家,若是連農事都忘了,都不曾上心,天下必然大亂。

  守住底線,才能守住天下。

  「少師且在此處,孤去幫解大紳搭把手。」

  朱允熥忽的丟下一句,從一旁的涼棚里自取了一把鋤頭,便走進了紅薯地里。

  紅薯地里的監生們,再一次被驚到。

  「殿下也來了!」

  「殿下也要親自挖紅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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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