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1章 前所未有的大明

  第451章 前所未有的大明

  從東海之外乘船而歸的報捷官兵們,腳下不停,手持軍令一路暢通無阻直入應天城。

  外金川門大街、金川門外大街、金川門內大街、鼓樓外大街、黃泥崗、魚市街、三眼井、蓮花橋、洪武街、珍珠橋、西十八衛、西皇城根北街。

  東征大軍的官兵們,一路到了西華門外。

  「東征大軍捷報!」

  領頭的官兵張著已經乾燥發熱的嘴,衝著城門下的禁軍喊了一聲。

  戍守城門的禁軍們心中一跳,連忙搬開阻攔,開啟城門。

  朝廷各方大軍的軍報,歷來都是暢通無阻的,更何況是這樣的捷報,沒人敢阻攔下來。

  ……

  啪嗒啪嗒啪嗒……

  文淵閣里,腳步聲頻頻。

  四位內閣大臣盡數在場,吏部尚書翟善、戶部尚書郁新、兵部尚書茹瑺、工部尚書王儁、刑部尚書祁著、左都御史蔣毅、通政使來征一一被叫入內閣。

  另有上林苑監正袁素泰、五寺卿悉數到場。

  而除了文官之外,大都督府下的五軍都督府的都督以及在京功勳,亦是盡數到場。

  「東征大軍創滅國之功?」

  從未如此人滿為患的內閣之中,身著顯赫大紅袍的袁素泰,臉上帶著喜色,輕口詢問了一句。

  東征大軍回京報捷的官兵就單膝跪在屋內,感受著周圍一眾大佬所帶來的壓力,只覺得比深陷最險惡的戰陣還要有壓力。

  解縉望了望密密匝匝的人群後面,那裡是內閣門外空蕩蕩的庭院。

  任亨泰望著滿屋子的人,笑著臉看向袁素泰:「少師請坐吧,上林苑那般多的事情還要少師每日操心,實在辛勞。」

  滿屋子儘是朝廷的部堂大員,正印堂官。

  但任亨泰偏偏只叫袁素泰坐,可在場眾人卻沒有一個人有意見。

  袁素泰憑著拉高糧食產糧的功勞,就足夠死後配享太廟了,和這樣的人物爭比,那完全是屬於傻子。

  借調在文淵閣當差的翰林們,親自搬來了凳子,放在袁素泰的身後。

  袁素泰心知推脫不掉,便只好拱拱手坐下。

  這時候,解縉方才開口:「諸位也都坐吧。想來殿下也快要過來了,諸位稍安勿躁。」

  有了次輔的一句話,眾人這才面露笑容,一一尋了位子坐下。

  吏部尚書翟善有些羨艷於四位任亨泰四人,自己分明是國朝的天官,品級上更不曾低矮,但如今新政當下,內閣新立。

  朝廷里便是從未曾明旨過內閣的規格,但規矩卻已經悄然的立了起來。

  天官又如何,在內閣也要有了等著人家搬凳子。

  內閣四人中代表大都督府的徐允恭,左右看看今日裡人滿為患的內閣,雖然他已經極力的克制著心中的喜悅,但紅潤發光的臉頰,無不在訴說著他內心深處的歡喜。

  今天是屬於大明朝武人們的高光時刻。

  滅國之功,是大明的將士們送回來,獻給君王的。

  徐允恭壓制不住的,目光一次次的看向坐在一起的朝堂勛貴們,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笑容。

  蹬蹬蹬。

  內閣外,終於是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大群的人從外面趕了過來。

  朱允熥身上還帶著奶香味,胸口上還濕了一大塊,不曾來得及更換衣裳,就急匆匆的自乾清宮那邊趕了過來。

  在他身後,是朱高熾一個人。

  隨行的護衛們,則是停在了門外。

  朱允熥走進屋內,也不等在場文武開口,便當下壓壓手說道:「都坐著吧。陛下讓孤轉告,陛下他本該是親聽這捷報的,只是乾清宮那邊有事纏身,便讓孤先過來聽一聽具體,也與諸位定下瀛洲道的後事。」

  雖然皇太孫讓大夥不必起身,但在場眾人,包括任亨泰四位內閣成員,卻是紛紛拱手起身。

  任亨泰作為現如今大明朝堂的領班大臣,躬身上前,滿臉悅色:「東征大軍創立滅國之功,乾坤而定瀛洲道,臣為大明賀,為陛下賀,為殿下賀。」

  朱允熥擺擺手,見著在場眾人一個個站著不動,也只能是尋了主位坐下。

  任亨泰這才輕咳一聲,看向那回京的東征大軍官兵:「你且再與殿下說清了瀛洲道那邊的詳細。」

  說完之後,任亨泰自己才落了座。

  等到他坐下,在場的其他文武便一一坐定。

  朱允熥和顏悅色,看向臉上掛著緊張的報捷官兵,輕聲道:「說吧,早點說完了,宮裡頭才好賜下賞賜,你們也好自去吃喝。」

  那官兵是第一次見到這般多的朝堂大員在身邊,也是第一次見到皇太孫殿下。

  不過,皇太孫殿下卻沒有戲文里的那等森嚴威武,倒是顯得很是和善。

  官兵深吸了一口氣,便將瀛洲道帶回的消息重新梳理了一遍,在這文淵閣里一一道來。

  「回殿下,月前東征大軍乘水師戰船抵達瀛洲道外海,接大將軍令,水師分兵三處,籌備一舉鼎定瀛洲道局勢。

  一處往京都城,一處往足利家族心腹之地,一處往三方交戰之處。

  是日,大將軍領軍臨陣,驅吉野家族兵馬攻城。時逢足利家族大軍而至,吉野家族陣前反叛,敵軍四面而來,八面圍殺,敵軍以數倍於我之兵力,意圖圍剿我軍。」

  嘶……

  東征大軍回京的官兵,平靜的訴說著一場波瀾壯闊的戰爭,內閣中卻傳來一陣倒吸涼氣的聲音。

  誰都知道,大明原本在倭國的鎮倭大軍只有兩萬餘人。還要分守石見銀礦、金銀島兩處,此次更有數千兵馬去了南朝京都城。

  能到前線的兵馬,也只有萬餘人左右。

  倭國在怎麼是彈丸之地,此等合圍明軍的陣仗,怎麼也得拿出五六萬的兵馬吧。

  回京的官兵將以文字記錄的捷報通過語言說出口。

  內閣中的官員們,已經在自己的腦海中描繪出了一副慘烈的戰爭畫面。

  落日之下,不足萬人的明軍被壓縮在狹小的戰場上,四面八方是山呼海嘯、密密匝匝數不盡的合圍過來的倭人。

  那一戰,定然是慘烈的。

  哪怕明軍的戰力傲視群雄,但在異國他鄉,面臨數倍之敵,明軍也定然是損失慘重的。

  內閣中,多了幾分沉重和傷痛。

  自倭國回京的東征大軍官兵眉頭不由皺起,頗為不解在場的這些朝廷大佬們,怎麼忽然之間就一個個的臉色凝重了起來。

  難道他們是覺得大軍殺敵還不夠乾脆利落?

  朱允熥目光淡淡的看了官兵一眼:「你叫什麼名字。」

  他倒是有些明白在場文武的反應是為何,也清楚這個從倭國回京的官兵心中所想。

  牛大富臉色一緊,抱拳低聲開口:「回稟殿下,小的乃是東征大軍、步軍前營、第三千戶所、第四百戶百戶牛大富。」

  「倒是個好名字。」朱允熥笑了笑,揮揮手:「你且繼續說,前線當日大戰後續如何。」

  因功,已從總旗官升至百戶官的牛大富,清了清嗓子。

  「回殿下的話,當日我軍面臨數倍之敵,大將軍面無懼色,軍中同袍人人昂首挺胸,戰意盎然,求戰似渴。

  敵軍合圍我軍,前鋒騎兵已經近至我軍陣前百步。剛好那時候,朝廷援兵來到,攜水師戰船上的新火炮,急行奔至戰場。

  一時間萬炮齊鳴,聲勢浩大,天崩地裂。倭人倭馬俱膽寒,不敢再前。火炮落入敵軍之中,頃刻間滿天殘肢斷臂,鮮血橫流。

  大將軍命軍中鼓手大動,戰鼓長鳴。大軍出陣廝殺,與援軍裡應外合,圍殺敵軍。」

  內閣里又響了啊的一聲。

  眾人尋跡而去,便見工部尚書王儁滿臉的詫異:「水師戰船上的火炮,竟然能跟上大軍急行的速度?更有那般大的威力?」

  說完之後,王儁一張臉都紅了起來。

  在他身邊的兵部尚書茹瑺,不曾出聲,只是嘴巴卻輕輕的動了兩下。

  蠢貨。

  他王儁一個工部尚書,竟然不知道朝廷為水師戰船新造的火炮,能有多大的威力,能有怎樣的改進。

  王儁心中頓時有些慌了,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四周。

  果然,入眼皆是一眾朝中同僚同情的看著自己。

  而就在這個時候,內閣末位的高仰止卻是忽然開口:「若是微臣沒有記錯的話,水師現在所用的新火炮,還是工部左侍郎張二工,在太平府礦那邊的工坊裡頭弄出來的。」

  他這話一出,內閣中頓時響起幾道細微的譏笑聲。

  解縉有些無奈的低著頭側目看向自己的學生。

  首輔大人則是端起了茶杯,借著潤嘴的功夫,淡淡的掃了這位小高閣老一眼。

  王儁整張臉已經紅的和煮熟了的蝦一樣,額頭上滲出一層密密的汗水。

  啪嘰。

  王儁兩手一抖,在眾目睽睽之下徑直的跪在地上。

  「臣失察,有罪。」

  牛大富有些不解,目光奇怪的看了一眼跪在自己身邊的穿著大紅袍的工部尚書。

  怎麼好端端的,自己還在說著報捷的事情,這人就跪了下來,還說自己有錯。

  朱允熥身子向後一靠,端起手邊的茶盞輕飲一口,臉上露出一抹笑容:「這是今年的祁門紅?」

  任亨泰當即開口:「入了秋,再喝綠茶就顯得不太合宜,換上這祁門紅略當養胃。」

  「是有些不合宜……」朱允熥又飲了一口祁門紅,放下茶盞,這才開口道:「今天議的不是東征大軍的事情嗎?怎麼王部堂卻要請罪,且起來吧。」

  王儁心中無聲的悲鳴著,整個人都軟了。

  半響後,王儁這才顫巍巍的爬起來,躬身抱拳:「微臣領命。」

  而後王儁就退回到了位子上。

  內閣中,無數道目光在流轉著。

  工部要完蛋了!

  所有人心中都清楚,不合宜的不是這個時候喝不喝綠茶,而是身為工部尚書的王儁卻不知道水師新配的火炮,很不合宜。

  不合宜,那邊如這時節不適合綠茶一樣,給換成祁門紅也就罷了。

  牛大富仔細的揣摩了一下,覺得剛剛發生的事情似乎都與自己無關,見此刻也沒有人在說話,方才繼續陳述。

  「此戰,我軍殺敵四萬五。」

  他一句話剛剛出口,整個內閣中便是一片譁然。

  殺敵四萬五,和擊敗敵軍四萬五,開始有著天壤之別。

  僅僅是這一句話,四萬五千餘倭人,就葬身遠離此處應天城的戰場上,死在了明軍的刀槍之下。

  這是不留活口的做法!

  瞬間,所有人都反應了過來。

  包括任亨泰在內,眾多文官目光移向了安坐其上的皇太孫。

  殺伐太重。

  朱允熥卻是靜坐不語。

  牛大富繼續道:「殺敵之後,大軍索敵,羈押倭軍一萬八千餘,由大將軍簽發軍令,發往石見銀礦及金銀島擴大朝廷開採規模。

  京都城一方,則有我軍近萬兵馬,並水師戰船臨城炮擊。我軍內外匯合,破開城門,雖然我軍有心施救,然炮火之下,京都城內吉野家族成員及倭國天皇,皆不幸蒙難,葬身火海,京都城所建王宮如今已是一片白地。

  戰後,我軍本遵軍令,安撫京都城民,卻不想營中官兵屢遭倭賊設伏襲殺,引動城中百姓暴亂。我軍為保自身安危,只得亮出刀槍。

  接連五日,方才平息京都城中動亂。事後軍中典吏核對,因倭賊作亂,牽連城中百姓,事後僅有不足八千百姓倖存。

  京都城中我軍上報中軍,中軍合議,為免城中倖存觸景生情,已將那不足八千百姓合攏聚於城外碼頭,暫為安定。並捷報發來京師,奏請朝廷准遷百姓於瓊州府鐵礦,以促新居之地,安定民生。」

  自吏部尚書位升入內閣的任亨泰,沉吟了良久。

  他實在想不出,這樣的奏對,到底是東征大軍裡頭哪一位想出來的。

  滿口的仁義道德,滿口的為倭民著想。

  一座屬於倭國南朝吉野家族統治核心的京都城,戰後只剩下不足八千城民。任亨泰已經不想去計算,這座城中在那幾日裡到底死了多少人。

  所謂倭賊作亂,裹挾百姓。

  恐怕也是粉飾了無數次之後的說辭吧。

  這樣的大明,似乎已經和自己曾經認識的大明不一樣了。

  「好!曹國公宅心仁厚!實乃吾輩楷模!」

  近日,剛剛從西平侯沐英麾下,率領部分在外京軍回京輪換的景川侯曹震,猛的拍著大腿喊了一聲。

  於是,任亨泰的臉色更加的鬱郁了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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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