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章 臉面是用來踐踏的

  第404章 臉面是用來踐踏的

  黑夜裡,唐可可面帶正義,說的是義正言辭。

  孔府管事的族人已經是火冒三丈:「你們……!」

  唐可可伸出手一把按下對方舉起的手臂,臉上滿是大公無私,連連搖頭道:「無需感謝,無需客氣。我等在此護衛聖人世家,本就是職責所在。」

  孔府管事族人瞪大了雙眼。

  自己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他竟然以為自己還是要感謝他們的?

  真真是豈有此理!

  孔府管事想開口,怒聲已出:「我孔……!」

  「是是是!您說的在理……」唐可可雙目帶笑,可謂是滿面春風,拉著這孔府管事族人便轉過身,硬拖著對方就往還飄散著硝煙味的壕溝過去。

  唐可可更是喋喋不休,分毫不給對方插嘴開口的機會,嘴裡連連道:「這也是我們偶發奇想,為了能趁早在叛賊到來之前,於孔府外建起防禦,我們辛苦一些也沒什麼,左右不過是少睡一點覺罷了。」

  他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嗎?

  被唐可可拖著的孔府管事族人,心中憤怒的吶喊著。

  他想要掙脫開對方的束縛,可讀書人哪裡又是這些個軍中莽夫的對手,任憑他如此掙扎,卻偏偏就好似被一張鐵板給罩住,分寸難退。

  這人只是眨眼間,便被唐可可給請到了瀰漫著硝煙味的壕溝前。

  唐可可可謂是滿臉春風得意,一手裹住這孔府管事族人的手臂,另一隻手頗是豪情的揮向壕溝下。

  隨後,他便用好不驕傲的語氣說道:「貴府請看,貴府外泥土板硬,好似金石,我部今日奮力也不過下挖腿深爾。

  然,今夜我部以火藥之法,埋於溝壑之下,引火為號,有雷霆萬丈之勢,半人身金石之泥,此刻已猶如豆腦般。

  只需明日天明,我部將士肩挑手抬,便是要一二時辰,足可徹底清理出來。」

  說此番話之間,唐可可臉上只有干成了一件事情之後的得意和喜悅,以及向外人展現的那份驕傲。

  分毫沒有說及此刻時辰如何,那雷霆萬丈之勢,到底在這時候鬧出多大的動靜。

  被唐可可擒拿住的孔府管事族人,心中憤怒幾欲噴火,探頭看向壕溝之下。

  那一片片一層層的泥土,此刻還不時的往外散發著刺鼻的硝煙氣味。原本該是一體的泥土層,這時候已經像是碎成渣的老豆腐一樣,一塊塊的相互擁擠上,抬高壕溝底部的高度。

  在隆起的低矮一些的地方,夾縫裡還時不時的往外飄出幾道白煙。

  望著眼前的一切,那孔府管事族人藏在衣袖下的雙手,已經是緊緊的攥成拳頭,十指深深的頂著手心的肉,卻全然感覺不到半分疼痛。

  憤怒。

  恥辱。

  千年的聖人世家,從未經歷過的羞辱,讓他憤怒的喉嚨里已經浸出了血水。

  然而,這時候在其一旁的唐可可,卻是眉目若有若無的盯著此人。

  「我部所為,皆為貴府,但不求貴府如何,畢竟此乃我部分內職責所在。」

  噗……

  一聲悽慘的聲音,在黑夜中的曠野里發出。

  一團血霧,自唐可可的身邊而出,頃刻間瀰漫在整個眼前。

  血腥味撲鼻而來,其間好似蘊含了無數的憤怒。

  那孔府管事族人此刻已然再難壓制,揮手推開亦是未曾有此料想的唐可可,嘴角泣血,雙目布滿血絲,滿色一陣漲紅一陣青紫煞白,揮手怒指此等軍賊。

  他連連後退,手臂顫巍巍不斷的抖動著,雙目似是要撐裂,嘴角的血水一縷縷的往下落著。

  「爾……爾等……」

  「爾等……安敢褻瀆聖人世家!」

  「爾等非官實賊……」

  「某從未見過爾賊此等厚顏無恥之徒!」

  嘔。

  噗……

  那孔府管事族人腳下生軟,聲嘶力竭的呵斥著,發泄著作為千年傳承的聖人之家子弟的心中憤怒。

  卻是又一次的噴血而出,血霧染紅了他的臉,滿面血點。

  在其後的數名孔府管事及孔府族人,觀之心驚膽戰,急步上前分為左右牢牢的攙扶著這人,唯恐對方再次因憤嘔血,乃至含憤而疾。

  幾名孔府的人此刻亦是怒視唐可可。

  「爾等到底意欲何為!是欺我孔家無人乎?」

  「汝為朝廷軍馬,行事卻似叛逆,到底是兵還是賊,要我孔府人家,親自向朝廷詢問一遍嗎?」

  唐可可面上含笑,只是相較之前已經有所收斂,目光平靜的看著這些所謂千年聖人世家的人,抖了抖自己身上的衣服:「本將著朝廷軍袍,亦是領了朝廷的錢糧俸祿,自是朝廷的兵。此來曲阜,一心所系,皆是貴府安危。我等晝夜不眠,唯恐聖人有損,卻不想竟然招致貴府怒斥,貴府究竟又是何意?我部將士又是何其冤也?」

  通曉儒學,又經歷軍陣,唐可可最是知曉如何應對這幫所謂聖人世家子弟,所謂良善人家中人。

  聞聽府外雷動,出府過問的孔府之人,一時間憤怒吞噬了理智。幾人也忘了此刻雙方的地位和目下時局情形,便喊了追隨而來的手持燒火棍的孔府家丁,上前圍向唐可可。

  「孔府的顏面絕不能丟。」

  「今日,你必須給我等一個交代。」

  「若不然,便是不死不休!」

  「……」

  頃刻間,局勢陡然緊張起來。

  唐可可的身前在眨眼間變得擁擠,眾多的孔府中人,以及那些同樣傳承數十乃至數百年的家生子,就要將唐可可淹沒。

  哐哐哐。

  一陣兵甲鼓動。

  一柄柄寒刃在黑夜裡露出鋒芒,閃爍著奪人的冰澈光澤。

  早有防備的南下馬軍營官兵,已經是在孔府的人有了動作的時候,便從四周圍了過來。

  瞬息之間,便有一隊人馬插入孔府之人的眼前,將唐可可給護在了後面。

  一名旗官眉目深沉,眼神冷冽,臉上暗含殺氣,手掌抵著尚且不曾出鞘的刀柄,踏著赫赫軍步到了孔府眾人面前。

  「哼!」

  「爾等是要謀逆嗎?竟然大膽至此!妄圖在朝廷軍馬前,襲殺朝廷統兵將領?」

  「是誰給你們的膽量!」

  明明只是軍中品級最低的旗官,可是呵斥訓話之間,卻是聲震心魄,似是那下山虎一般,振聾發聵。

  配合著旗官的訓斥,是周遭早就不耐煩此等深夜,還要為了守衛這孔府安慰,而心中不平的官兵們的進一步動作。

  官兵們手持長刀,右腳踏前,刀背豎在視線正中。

  隨著旗官的質詢,便是這些官兵們的低喝。

  「虎!」

  「虎!」

  「虎!」

  現場的局面已經被架起來了,被兵圍的孔府之人,已經忘了官兵們手中的刀是用來做什麼的。

  氣氛緊張到了極點。

  雙方的關係,也在瞬間化為冰點。

  「有膽你們便下手,今夜便在此處殺了我等。」

  「只要我等不死,他日便親自去應天,問一問大明的官兵,為何揮刀砍向我等。」

  「有本事就來啊!」

  「我便是要看看,是誰不怕死!有本事現在就砍了我。」

  原本只是想要嚇住這幫孔府之人的旗官,此刻卻也有些犯難了。

  保持雙方的克制,是軍中早就有過的軍令,此刻也是因為這幫孔府之人想要對唐可可欲行歹事,方才出面制止。

  旗官何曾有想過,這幫聖人之家裡只知道讀書的慫貨,竟然當真是硬氣了一把。

  旗官不由側目回頭,看向唐可可的臉色。

  唐可可同樣沒想到官兵們手中的刀,沒能嚇住這幫人。

  一時間有些犯難,可是既定的策略卻不能因為這幫人而壞了事。

  唐可可雙手合在一起,目光下沉,眼瞼微微眯起,低下頭看向腳下從溝壑中飛濺上來的零散泥塊。

  而在旗官的眼中,卻分明是看到,唐可可在最後從嘴裡無聲的念出了一個打字。

  「打!」

  旗官瞬間回過頭,冷聲怒喝。

  原本就圍著此處孔府之人的官兵們,瞬間還刀入鞘,便是手握著刀鞘,一陣虎撲而上,那扣住長刀的刀鞘,已經是恨恨的抽打在這群當真昏了頭的孔府之人身上。

  一時間,黑夜裡人聲鼎沸,悽慘的呻吟聲和時不時憤怒的嘶吼聲,響徹在星辰之下的曠野上。

  孔家的人終究不是官兵們的對手,即便是那些養了數十上百年,可以用私兵來形容的孔府家丁,也紛紛倒在還收著力道的官兵們手下。

  一陣風煙吹過,帶著微涼,顯得有些刺骨。

  當一切都塵埃落定,唐可可的眼前再無一人站立,官兵們臉色舒暢的散到了周圍,目光卻是警戒著場中。

  而在場中,滿地皆是伏地不起的孔府之人,不論孔府族人亦或孔府家丁。

  旗官掃了一眼,見到麾下都知道分寸,收著力道,只有流血或愈傷,且無一人斷了氣,也就鬆了一口氣。

  隨後才側目默默的看向唐可可。

  唐可可早已是看向孔府那世表榮耀的高門。

  打了這幫雜魚,孔家也該出來更有分量,能鎮住場子,使自己不敢再輕易亂了分寸的人。

  果不其然。

  只是不久,孔府那高門之下,便有一群老少,簇擁著白日裡露過面的孔府下一任繼承人孔公鑒走了出來。

  然而,唐可可的眼中卻是閃過一絲失望。

  那位養出一個好兒子的當代衍聖公,竟然還是沒有出來。

  他是認為,府外這萬餘大軍,當真不敢馬踏孔府,平了這一方千年高門?

  夜色下,孔公鑒的臉色分外難看。

  這一日從白天裡擠壓在心中的憤恨,已經到了快要壓不住的地步。

  當他從孔府走出,望向東邊的曠野下,在那些官兵們手中火把的照耀下,孔府中人倒了滿地。

  孔公鑒咬緊牙關,頭一次因為憤怒生出殺意。

  而在他的身邊,那些孔家的族老和各房管事的人,已經是紛紛發出冷哼聲,面露不喜,眼含慍怒。

  和由孔公鑒帶著出府的孔家中人所表現截然不同的,是臉上重新浮出燦爛笑容的唐可可,只是笑容下又帶了些含蓄的不好意思。

  不等孔公鑒帶著人上前質詢。

  唐可可已經是領著三兩名官兵迎了上去。

  未曾讓孔公鑒開口。

  唐可可已經是高拱雙手:「今夜我部不惜無眠,深挖壕溝,只為早日完成軍務,護衛貴府安危。

  卻不想,麾下那幫沒讀過書的莽夫,竟然與貴府中人生了些誤會,雙方夜色之下也不知道怎得,便是起了衝突。

  此乃我部之錯,犯事之人已經拿下,押回中軍大營嚴懲。只是,還望貴府能夠息怒。」

  原本已經準備好興師問罪的孔公鑒,所有的言辭還未出口,便已經生出拳頭打在棉花上的感覺來。

  只是望著不遠處,唐可可身後那滿地哀嚎的府中之人,孔公鑒臉色依舊是不曾改善。

  孔公鑒抬頭看向唐可可,沉聲道:「今夜府中聞聽雷動,不知情形,出府查詢。出府之時,眾人皆是好端端的,為何又會生出誤會起了衝突。」

  「大概是這幫軍中莽夫素日不曾讀書的緣故。」唐可可淡淡的應了一句,目光卻是有些深邃,關注著這位傳聞之中,自少聰慧的孔府下一任接班人。

  「哦?」孔公鑒挑動眉頭,抬起頭止住了幾位族中長輩開口申斥,語氣有些不善:「萬事皆有道理,怎會因為不曾讀書便能使我家中之人紛紛倒地不起。

  今日貴部前來,言為護衛我府安危,謹防叛賊前來,有可乘之機。

  此刻叛賊未至,孔家之人便已負傷,此等之事與將軍所言當真一致?

  今夜過半,孔家闔府安歇,貴部卻以火藥雷動,驚擾孔家安寧。若當真只是護衛,何不能明日再行此舉?」

  唐可可輕聲道:「兵貴神速,望貴府明了。」

  孔公鑒眉頭皺了皺,語氣更冷了一些:「爾部名為護衛,實則驚擾不斷。闔府上下千百人,晝夜難歇,便是知曉外人,恐怕也難辨爾部真意。究竟是護衛我家,還是因私泄憤。」

  唐可可心中咒罵了幾句,頗有些不齒孔公鑒這番言論。

  只是面上卻還算克制,不給話柄。

  「我等領命,舍北征而南下,只為平定山東道叛亂。孔府乃聖人之家,傳承所在,我等晝夜不停而來,夙夜不眠只為護衛貴府。

  貴府卻言我等有二心,開挖壕溝只為泄憤,我軍萬餘將士,何其無辜,何其冤也!或是貴府知兵,懂得如何防備叛賊,不叫叛賊而來,襲擾我部亦或貴府?

  我部萬人一心,上尊朝廷旨意,下護貴府安危,雖千百里奔走,日夜不歇,卻從無怨言。孔公子此番之言,是要置我等於何地?何不如使我等羞憤自裁罷了。」

  唐可可說的很是悲憤,幾乎到了聲淚俱下的地步。

  孔公鑒卻是面色如霜,一時間沉默不語。

  自己和孔家已經被擠兌到了角落裡。

  他瞧出了唐可可是讀書人,而這種人從軍也是最難應對的。

  耳邊,族中的人那憤憤不平的哼哼聲,已經快要將自己而耳朵磨出繭子來了。

  為了維護大房主脈的地位,孔公鑒不得不考慮整個孔府的聲音。

  他臉色徹底的冷了下來,望向唐可可:「你們當真要這般繼續下去?置我孔府臉面於不顧,大軍兵圍孔府,府外挖壕,深夜雷動,此般種種,當真是為了護衛我孔府安危?」

  「難道不是?」

  唐可可顯得有些光棍,反正自己現在是兵,而不是曾經那個秀才讀書郎。

  講道理是為了最後的體面。

  孔家忍不下這口氣,那最後的一點體面也就不要有了。

  甚至於,唐可可還在孔公鑒將要開口之前,搶先補道:「明軍陣前,凡有阻攔,一切皆將被踐踏於眾將士腳下。」

  頃刻之間,孔公鑒臉上所有的血色消失不見。

  這話已經不留分毫餘地了。

  孔家的臉面是什麼?

  在孔家人看來,或許高於一切。

  但在明軍陣前,不過是被用來踐踏的罷了。

  他唐可可今天就是要踐踏在孔家的臉面上,將這個千年聖人世家的臉面狠狠的踩在地上。

  「你!」孔公鑒終於是失去了往日裡,作為中原第一世家傳承人的風度,面色猙獰,怒而出聲。

  唐可可卻是手臂一揮:「傳令,南面該繼續執行軍令了。」

  孔公鑒面露疑惑。

  然而,唐可可身邊的旗官卻是臉上露出期待和譏諷之色。

  旗官高舉手臂,大喝道:「傳令,孔府南面壕溝執行軍令。」

  旗官傳下軍令,便有官兵往南邊而去,且不斷高聲重複軍令。

  唐可可望向眼前一眾憤怒的孔家人,臉上冷笑連連:「山東道叛賊一日不除,我軍一日不敢離開曲阜半步,望貴府知曉我軍護衛心切,日後在朝堂之上還望多多美言幾句。」

  唐可可的話一次一次、一步一步的頂著孔家擠兌。

  孔公鑒惱怒到了極點。

  原本煞白的臉上,也因為憤怒而變得漲紅起來,激動而充血。

  然而。

  下一刻。

  孔府南面五里外,黑夜之中,有點點火光亮起。

  這一次,孔家的所有人都清晰而又直觀的觀賞到,先前那一次府外雷動究竟是如何發生的。

  一陣轟鳴平地而起。

  無數的塵土在火光閃爍下,不斷的升騰著。

  地面顫動,便是連孔府那高牆上,也終於是有瓦片和千年的積塵抖落下面。

  當著孔家人的面,將他們的臉面踐踏在腳下,這讓南下山東道的所有人,身體一陣熾熱。

  唐可可更是大笑一聲,無盡豪邁不加掩飾的顯露出,他振臂轉身,高呼長吟。

  「孔府觀我軍,可否雄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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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