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吃獨食的朱允熥

  第340章 吃獨食的朱允熥

  張輝沒有詢問這一次從大勝關和陳家村緝拿歸案的人如何處理。

  既然龍泉si都要從重處理了,那麼剩下的這些人也自然不可能有什麼好果子吃。

  陳勝死了。

  那是罪有應得。

  妄圖以為有個同樣的名字,就能做出同樣的事情來?殊不知千年前,喊出那句嘹亮口號的人,最終的結果如何?

  說起來,張輝倒是覺得那位是個可憐人,以死亡為那些真正包藏禍心之人提供了一個有力的環境。

  甚至於張輝始終覺得,千年前的那人之所以到現在還有這般高的傳唱度,都是當時那些胸懷野心之人在幕後推動的。

  眼下的大明朝不會再出一個陳勝。

  至於從犯陳三虎,定一個斬立決的罪名就是,余者皆發配占城道也就算作了事了。

  大將軍在南邊征戰數年,手底下最缺的就是人手。

  等朱允熥從錦衣衛衙門回到太孫府的時候,天色已經漸漸暗淡了下來。

  因為皇太孫的特殊口味。

  廬州府知府很懂事的在當初太孫大婚前,送來了整整一百隻瀘州老母雞,如今都圈養在太孫府後廚邊上。

  當朱允熥端起表面流淌著一層金黃油脂的雞湯,正要藉此暖胃時,小胖朱高熾卻是帶著一身的寒氣竄進了染著炭爐的小書房裡。

  「你要動fo門?」

  「你和那個智惠和尚談攏了?」

  「你知不知道這件事情,牽連何等之多之廣?」

  朱高熾穿著粗氣,一道道的白煙從嘴裡冒出來,臉色更是一片漲紅。

  急聲說完一番話,小胖只覺得自己口乾舌燥,眼睛一敲被朱允熥端在手中的雞湯,立馬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給奪了過來。

  咕咚咕咚幾下。

  滿滿一碗的雞湯,就被小胖給灌進了自己肚子裡。

  完事之後,朱高熾伸手一抹粘著油脂的嘴巴,看向朱允熥:「今天朝中對這件事情頗有聲音,若不是通政使來征將朝中的奏章給攔了下來,而後給在文淵閣辦差的解縉通了風,這事現在已經被爺爺知曉了。」

  朱允熥滿臉惋惜的看了一眼空蕩蕩的湯碗,對小胖這種暴殄天物一般的牛飲方式,從心底表示了唾棄。

  然後便側身彎腰,從身邊的地上提起一個食盒,將裡面裝滿了雞湯的一個大罐給放在了朱高熾眼前。

  「不夠這裡還有。」

  朱高熾白了一眼,揮揮手一屁股坐在身後的椅子上:「你就不怕吃撐了?」

  朱允熥向後一仰,雙手伸到腦後交叉:「他們要對皇爺爺不敬,這一條便是死罪!若他們只是衝著朝廷,衝著我來的,我絕不會如此大動干戈。畢竟,用好了這些方外之人,對我家的皇權統治,有益無害。」

  朱允熥目光爍爍。

  這個世界從來就沒有絕對的事情。

  方外有其弊端,可對於統治者而言卻也擁有著不可替代的統治作用。

  尤其是在經歷了上千年不斷改良,並且本土化適應之後的fo門,對於皇家而言,其產生的有利於統治的作用遠大於弊端。

  只是當這個弊端不斷的擴大滋生,才會成為可能顛覆或動盪統治的事物。

  朱高熾輕嘆一聲,目光糾結的注視著眼前的朱允熥。

  他找不到半點可以反駁的論點出來,一切都是從朱家對天下的統治出發,這讓他有種拳頭打在棉花上的感覺。

  如果fo門能夠繼續教化百姓向善,那麼朝廷就會繼續對其保持坐視的態度。可一旦貪念大於教化,也就到了需要清理的時候。

  更何況,這一次自大勝關而起的聖人有錯的流言,是直接奔著皇爺爺去的。

  這是決不允許的事情。

  「可現在大雪剛歇,朝廷的精力都在賑濟地方上,京軍幾乎盡數離京。我們還要防備著地方上的可能發生的事情,百姓賣地,士紳兼併,糧商抬價,官府貪墨。這些事情,已經讓朝廷沒有再多的精力去應對這件事情可能帶來的後果了。」

  儘管心中清楚這件事情說破天,道理都擺在眼前,可朱高熾還是憂心忡忡的提出了自己的憂慮。

  朱允熥搖搖頭:「所以這件事情我沒有急於推進處理。如今和智惠和尚也並未深談,僅僅只是讓孫成、張輝他們將大勝關那邊的事情給料理乾淨。」

  朱高熾屁股立馬離開了椅子,雙手撐在兩人之間的桌子上:「這件事情,你到底有什麼打算,是個什麼章程,你得和我透透底啊。等一開年,你就要讓稅署推進了,你現在不交底,我到時候沒底氣。」

  朱允熥從身後抽回雙手,示意小胖稍安勿躁。

  而後他從一旁取了兩本書迭放在一起,最後又將那隻空碗鎮在了兩本書上,最後才提著罐子讓裡面注入雞湯。

  「fo、dao兩門,都需要動一動了。」

  「今日,智惠和尚有一句話很合我意。」朱允熥目光幽幽,當雞湯快要漫過湯碗的時候停止了注入,放下罐子默默的看向小胖。

  朱高熾皺眉道:「你要對兩家同時動手?智惠和尚今天到底說了什麼?」

  「他說:唯願青山僧宇安泰,我門子弟虔心靜修。」

  朱允熥面帶笑容,將湯碗推到了小胖眼前:「我深以為然,但不只是fo門,而是加上dao門。既然他們都已經是方外之人,不理生產,那就好生的待在simiao daoguan之中,為我大明祝禱萬世太平好了。」

  沒來由的,朱高熾再一次覺得自己整個口腔和喉嚨像是燒火了一樣。

  他端起湯碗,張開嘴包住碗口邊緣,咕咚咕咚幾下,便再一次將這一整碗的雞湯喝進肚子裡。

  喝完雞湯之後,朱高熾重重的落回到椅子上。

  半響的功夫之後,朱高熾目光凝重的盯著朱允熥,聲音沉重的開口。

  「沒人能做到這一點!」

  沒人能將所有的好處都占了吃獨食。

  而現在,朱允熥就是想要吃獨食。不給fo dao兩家一點好處。

  朱允熥冷哼一聲:「積香客、投獻土地、賣身佃農、不納賦稅,此般種種,難道你在稅署這麼多日看不到?」

  不等朱高熾開口,朱允熥便冷漠揮手。

  「大報恩si那座大雄寶殿裡的金身,你沒見過?」

  「十八luohan殿的銅身像你沒聽聞過?」

  「應天府糧長稅吏改制,境內多少simiao名下的田產,是你們沒有掌握到的?是你們不能徵收賦稅的?」

  「我大明京師之地,號稱百萬人丁,又有多少人是依附於simiao daoguan名下?」

  一個個問題砸在朱高熾的頭上,讓他整個人渾身發麻。

  朱高熾的喉頭不斷的聳動吞咽著,最後艱難的開口:「可不能以一概全,兩門總還是有不少人在虔心研學,不問世事的。」

  「既然他們不問世事,虔心研學,朝廷如何做,我如何做,又如何能與他們衝突?」朱允熥淡淡的反問了一句。

  這一次,朱高熾終於是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大抵是有些惱羞成怒。

  朱高熾自己捧起罐子為自己倒了一碗雞湯,第三次給自己的腸胃灌下滿滿一碗的雞湯。

  「走了!你就是要讓我累死在應天城!」

  朱高熾頗有些憤憤不平的揮袖起身。

  只是沒等他邁出腳步,朱允熥卻是開口道:「別急著走。」

  朱高熾回頭皺眉道:「知道你的底線了,還有什麼要交代的?」

  朱允熥忽的神秘一笑,起身走到小胖身邊,伸手攔住小胖的肩膀,湊到耳邊說道:「你今晚就別走了,留宿太孫府吧。」

  朱高熾渾身一緊,趕忙推開朱允熥,面有驚恐的盯著他。

  朱允熥一瞪眼:「二十三叔今天要在太孫府留宿,你去陪著他。」

  朱高熾也不知道為何,悄然的出了一口氣,然後正色道:「二十三叔留宿太孫府就是了,為什麼要我陪他啊。」

  「因為我要為咱們家開枝散葉啊。」朱允熥撇撇嘴,幽幽道。

  朱高熾立馬是急了眼,連連揮著衣袍:「憑什麼啊!」

  朱允熥立馬湊過去摟住小胖:「幫幫忙,不然二十三叔那小屁孩又得纏著太孫妃和側妃兩人了。」

  朱高熾一聽這話,雙眼瞪得更大,張著嘴喘著粗氣。

  最後,重重的推開朱允熥,紛紛的走到書房門後。

  「無恥!」

  「無恥至極!」

  而後,便推門而出。

  朱允熥在後面連忙伸頭看向屋外,大喊道:「記得先去給二十三叔帶走。」

  ……

  一夜無語。

  翌日清晨,朱允熥是扶著牆走出太孫府,上了去往皇宮的馬車。

  等他進了乾清宮,正巧是趕上老爺子在用膳的時辰。

  朱元璋最近不理政務,將朝政一併交給太子和朱允熥打理,前番的風寒之症倒是已經消失不見,又因為方才起來,滿面紅光,可謂是容光煥發。

  瞧著大孫子一臉疲倦的托著腰走進乾清宮。

  朱元璋眉頭一挑,放下手中的碗筷:「年輕人,貴在節制。」

  朱允熥躬身作揖,翻翻白眼。

  然後瞪了想要上前攙扶自己的孫狗兒一眼,自己忍著酸痛緩緩的坐定在老爺子面前,端起桌上的碗筷,先是給空空蕩蕩、飢腸轆轆的肚子餵了幾口熬得出了米油的白粥。

  如此之後,才呼著熱氣道:「孫兒這可是遵旨,為了咱們家的宗室大計出力的。」

  重新端起碗筷,將最後幾粒米挑進嘴裡咀嚼著咽下的朱元璋,抬頭便掃了朱允熥幾眼:「爺爺是不是還得下旨給你個褒獎啊?當真是成了婚之後,便愈發的混不吝了,不知羞!」

  朱允熥縮縮腦袋,迅速的將碗裡的米粥吞進肚子裡,抹去嘴唇上的米油,向後伸手撐著身子,默默的瞧了老爺子兩眼:「孫兒可不敢,就是爺爺您下回可不要再催孫兒了,這事真不是孫兒能控制的,爺爺您也不想孫兒折在這裡吧。」

  朱元璋立馬握著手中的筷子高高舉起,就要落下敲打,想了想卻是將筷子拍在了桌子上。

  而後仔細的抹乾嘴唇,舒展著雙臂站起身。

  在原地來回的走動了兩下後,朱元璋這才雙手叉腰的看向還撐在地上的朱允熥。

  「混小子無利不起早。」

  「說吧,這麼早入宮來咱這裡蹭飯,是又生了什麼事情?」

  朱允熥立馬坐正,嘿嘿一笑:「其實也沒什麼事情,孫兒就是想著,如今爺爺登基已有二十七年,明年就是二十八年了。奶奶離世也有十多年,是不是等明年開春後,在京師辦一場fo門水陸法會?」

  朱元璋雙腳站定,淡淡的瞧著眼前的大孫子:「哦?為何不能是dao家的齋醮科儀?」

  朱允熥愣了一下,抬起頭,就看到老爺子正有審視的目光盯著自己。

  他不由的縮縮腦袋,在老爺子面前,自己似乎總有一種被看穿的感覺。

  朱元璋卻是哼哼兩聲,伸出一隻手虛點朱允熥幾下:「還算你有些孝心。既然是要為你奶奶辦法事,那就fo dao兩家的一起辦吧。」

  老爺子肯定是已經知道這兩日發生的事情了!

  朱允熥這一刻無比的堅信自己這時候產生的想法,而後起身低頭拱手:「那主持法會的兩家人選……」

  朱元璋呵呵一笑,目光斜覦:「既然是你要盡孝心,這件事等明歲開春後,就交給你辦了。好生的遴選,莫要本是一場孝心之舉,變得不是個味道。」

  老爺子就是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

  朱允熥徹底確信,老爺子在這座應天城裡是手眼通天,開了上帝視角的。

  腰身彎的更深了一些,朱允熥沉聲道:「孫兒領命!」

  「去吧,以後少來咱這裡蹭食,多大的人了,自己是沒有太孫府吃飯了嗎!」

  朱元璋低喝了一聲,將大孫子給趕走。

  一路等到朱允熥的身影消失在乾清宮,朱元璋的目光方才幽幽下沉起來。

  「果然成了婚是好事情。」

  「如今也知道旁敲側擊、藏形匿影的辦事了。」

  念叨了一聲,朱元璋眉頭豎起:「孫狗兒。」

  皇帝輕呼了一聲,內宮總管孫狗兒便悄然的到了皇帝眼前。

  朱元璋沉眉冷眸:「告訴翟善和任亨泰,僧錄司和道錄司要是管不好,朕親自替他們管。」

  孫狗兒抬起頭,又趕忙低下頭。

  陛下一個人在宮中,卻沒有用往日裡常用的自稱,透露出來的訊號可是很明顯啊。

  趕忙應下,孫狗兒便親自出了乾清宮,要親自出宮將這口諭給傳到吏部尚書和禮部尚書二人的耳中。

  ……

  「殿下,今日還要去哪裡?」

  一路出了西安門,田麥到了朱允熥身後低聲詢問著。

  朱允熥微微一笑:「回府,今天太孫府有客人要登門。」

  「客人?」

  田麥有些疑惑,能被殿下稱為客人的人,恐怕數遍大明也是少有的吧。

  朱允熥反倒是詢問了起來:「讓人下去的事情都辦好了嗎?」

  田麥立馬低聲道:「回稟殿下,都已經辦好了,長江兩岸府縣都派了人暗中盯著,一旦體察不法之事,便會交由錦衣衛問責。」

  朱允熥點點頭,又轉口道:「淮河以北,今冬是不是一直都沒有降雪的消息傳回來?」

  田麥回道:「最新的消息,燕山一帶入冬後便依著往年的節氣降雪。黃河兩岸入冬也並無差錯,只是降雪少見,偶有幾場亦不算太大,隔日便消,倒是都說今年比往年要更冷了一些。」

  「果然……」朱允熥幽幽的念叨了一聲,小冰河的反常氣候開始一步步的呈現現象了。

  田麥亦是心中裝著疑惑,只不過是在不解於,今年是不是老天爺將北方的雪都給降到了南方來,弄錯了地方。

  等一行人回了太孫府。

  朱允熥就將暖房給清空。

  主要是將還試圖纏著湯鵲清,意圖繼續留宿太孫府的二十三叔朱桱給弄回皇宮。

  府上眾人知曉今日太孫要等客人上門,便紛紛從暖房裡離開。

  人都走了,朱允熥也就難得有了一絲空閒。

  照舊是炭烤過的紅棗、花生等小吃食架在小火爐上煮著八寶茶。

  而後,朱允熥便手握著一卷書,斜靠在一旁安靜的翻閱著。

  也不急切,也不急躁。

  只是聽著耳邊的火燒煮水聲、翻閱著手中的書卷,借著暖房外的雪景放鬆雙眼。

  等到整個暖房裡充斥著八寶茶的香氣時。

  太孫府總管太監雨田,終於是拉開了暖房的屋門。

  「殿下,智惠大師來了。」

  朱允熥微微一笑,該來的人終於還是來了。他放下手中的書卷,轉身坐正,淡淡的看了一眼站在門口的智惠和尚,而後便提起早已煮好的八寶茶。

  「孤可是等了智惠大師許久了,這茶已經是入味三分,到底還是大師慧眼,來的正是時候。」

  站在門外的智惠和尚微微一笑,脫鞋入內。

  他施了個fo禮,而後便跪坐於茶桌前。

  「殿下明慧,其實是殿下叫小僧來這裡的,所以小僧便來了。」

  朱允熥眉頭挑動,將倒好的八寶茶送到了智惠和尚面前:「大師,孤是個俗世之人,所以說話是喜歡直來直往的。你想要什麼,孤想要什麼,咱們都明白。現在,咱們該談一談,往後我們應該是怎樣的。」

  智惠和尚望著眼前茶杯里泛著漣漪的八寶茶,輕聲道:「萬法皆從王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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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