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書報局流血事件

  第242章 書報局流血事件

  此刻。

  應天城東城牆根下的書報局前,已經聚集了不下千名年輕而又熱血的讀書郎們。

  聲聲鼎沸,聲討文華殿行走、翰林學士解縉。聲討剛剛建立不久,才發行了第一期文報的書報局。

  站在府軍衛官兵身後的解縉,垂下的雙手遮掩在衣袖之中,默默的攥成了拳頭。

  幾名從翰林院及國子監被召集而來的人,並肩站在解縉身後。

  國子監監生唐可可默默的看了一眼眼前可以稱之為盛況的場面,他悄悄的走到了解縉身後。

  「解學士,要和他們做一場嗎?」

  解縉微微一笑,回頭看著已經被自己暗中定為書報局未來主事人的唐可可。

  第一次認識到唐可可的時候,就讓解縉很是以為。

  他想不到究竟是怎樣的父母,才會給自家的兒郎取這麼一個名字,更是想不到如此純良的名字下,是一個長著比五軍都督府里那幫年輕殺才還要魁梧的身子的人。

  瞧著唐可可躍躍欲試的模樣,解縉搖搖頭:「爭論解決不了如今的問題。」

  唐可可低著頭嘿嘿一笑,雙手已經扣在一起,無聲的轉動著手腕:「學生也沒有說要與他們爭論理學心學。」

  同為國子監出身的高仰止在後面拉扯了一下唐可可,仰著頭眯著眼看向被府軍衛攔住的理學門徒們。

  高仰止小聲道:「你一個人又打不過他們,若是叫了錦衣衛過來,扣以聚眾鬧事,禍亂皇城的罪名,足可將這些人給關進昭獄之中。」

  唐可可趕忙排開高仰止的手,小心翼翼的遠離了此人。

  太心黑了!

  年輕人們在竊竊私語,商議著對策,解縉則是在默默的觀察著眼前的局勢。

  只見在這上千名理學士子前,是幾名年輕的領頭人。

  其中一人高舉起雙手,緩緩下壓。

  似乎此人在這群理學士子之中的身份和地位不低,隨著他的出手人群竟然是漸漸的安靜了下來。

  劉景行便走到了場中,轉身面朝著諸多理學士子:「諸位!諸位!稍安勿躁!」

  劉景行高聲呼喊了幾下,隨後揮灑著衣袍,昂首挺胸,好一副士林新秀的做派。

  「在下乃是湖廣劉景行,今日能與諸位同道好友,相聚於此,共討惡賊,乃景行之幸。」

  「干他個娘希匹的!」站在解縉身後的唐可可,已經是將雙手捏的咔咔作響,舔著嘴唇暗罵了一聲。

  高仰止亦是低聲不屑道:「果然是劉景行的做派,如他家被關在獅子山上的長輩一般,總是喜歡起高調,毫不遮掩,裝模作樣,故弄玄虛。」

  解縉默默一笑,評價了一句:「若不是如此,又何來我等之志,何來知行合一之真理。」

  唐可可與高仰止兩人,當即躬身抱拳,口出大善。

  而前頭,出身湖廣理學名門的劉景行,已經是繼續說道:「今日,我等不為朝政,不為國事,只為我等天下讀書人萬世續存。」

  似乎,應該,可能。

  是劉景行的話語,太具有感染力。

  現場當即整齊的響起附和之聲。

  「萬世續存!」

  「萬世續存!」

  「萬世續存!」

  劉景行繼續喊道:「此地諸人,散播邪說,蠱惑民眾,意欲推倒我儒家之根基,多行不義必,我等皆是聖人門徒,儒家子弟,當為維護聖賢之言,維護儒家後世讀書種子,於此地有與賊人辯論,乃至獻身之志!」

  有劉景行的擁護,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隨著劉景行說完之後,當即就有幾人站了出來,走到劉景行身邊,面朝著諸多學子,高舉手臂。

  振臂高呼:「聖賢之言,至死不渝!」

  「聖賢之言!」

  「至死不渝!」

  現場,整個人群都被點燃了。

  這些年輕的熱血,比那邊疆的猛火油還要來的迅猛,更加的灼熱。

  擋在解縉身前的府軍衛,是一名身著細鱗甲的軍中校尉,也是這一隊兵馬的頭子。

  手中握著雁翎刀的府軍衛校尉張新發,拉過一名麾下頂住自己的位置,轉身到了解縉面前。

  張新發拱拱手:「解學士,他們目下必然要開始衝擊書報局了,末將以為解學士該帶著人速速離去。」

  張新發話音剛落。

  身後已經是傳來了胡天海地的大動靜。

  只見原本站在人群前面的劉景行已經被身後洶湧上來的讀書郎給淹沒。

  所有的年輕士子們,瘋了一樣的衝到府軍衛官兵陣列前。

  「解大紳謝罪!」

  「關停書報局!」

  「歪門邪說絕不可存於大明!存於世間!」

  「關停書報局!」

  「關停!」

  「關停!」

  張新發臉色蹭的一下變得鐵青,目光陰沉的轉過身看向面前已經和府軍衛撞在一起的士子們。

  他毫無顧忌,直接拔出腰上的雁翎刀,拉開擋在身前的麾下。雙手握緊刀柄,豎於身後,側著身子重重的撞在向了面前的人牆。

  這些個年輕的讀書人,哪裡是張新發這等軍中老卒的對手。

  僅僅只是一個肩頂衝撞。

  頓時張新發眼前的人牆便倒了一片,一時間人人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壓在身後同伴的腿上。

  張新發一抖手臂,振動雁翎刀,刀刃豎在空中反射著刺眼的光芒。寒芒所到之處,人人皆是畏懼的低下頭。

  而張新發則是回頭看了一眼仍然不願意離去的解縉等人,只得是咬咬牙,滿臉慍怒的看著眼前已經開始做出瘋狂之舉,敢於衝擊大明官兵的年輕士子們。

  「爾等聚眾此地,不思讀書,不思恩科,衝撞朝堂官署衙門,知法犯法,若再不離去,衝撞大軍,律法伺候!」

  張新發定的罪名很大,但最終也沒敢將一個殺無赦給說出口。

  望了一眼面前如潮水一般的人群,他目光看向兩側,示意麾下的官兵都勿要輕舉妄動,只管頂住這些已經開始躁動起來的年輕士子。

  似乎是張新發的威脅起了作用,也可能是他手中明晃晃鋒利無比的雁翎刀發揮了本該有的功能。

  最前排的士子們明顯的遲疑了起來。

  然而,在官兵們後面。

  唐可可卻是不屑的撇嘴嘴,冷哼一聲:「若是這些人當真會怕了官兵,先前就不會出現這裡了,手中有刀不用,何以鎮壓!」

  高仰止則是走到解縉身邊,低聲道:「解學士,學生先前已經讓人去錦衣衛衙門叫人了。」

  唐可可立馬轉頭看向躬身低頭的高仰止,眉頭微微一挑,閉上嘴拱手站在一旁。

  解縉搖搖頭:「太孫說過,眼前這些不過是我等遭遇的第一件反對而已,往後會越來越多。我們能鎮壓了天下萬千讀書人嗎?」

  說著話,解縉已經是雙手一抖衣袍,兩手背到了身後。

  在唐可可和高仰止震驚的目光諸事下,解縉隻身越過面前的官兵,走到了張新發的身邊。

  而後,又在張新發遲疑的注視下,解縉繼續走到了人群最前面。

  解縉的臉上始終保持著微笑,姿態平和。

  然而,所有人在看到今天的正主出場之後,卻都不由的躲避了眼神。

  解縉環顧周圍被張新發撞倒在地上的年輕人,默默一笑:「讀書人的儀態呢?還是快些起來吧,免得身上沾染了塵土。」

  幾個躺下的腳離著解縉最近的年輕人,不由渾身一顫,趕忙縮回雙腳,在身後同伴的幫助下站起身來。

  人群開始向後擁擠過去。

  事情太反常了。

  解縉的反應太不正常了。

  他竟然這麼的平靜。

  甚至,是有恃無恐!

  唐可可深深的望著解縉的背影,眼中儘是崇敬之色,不由念道著:「解學士當真厲害!便是罵人也這般的讓人無法還嘴。」

  高仰止卻是腦袋左右轉轉,從牆角撿起一塊磚頭塞進了唐可可的手中。

  在唐可可不解的目光中。

  高仰止輕聲說道:「學著點吧,解學士那是跟在太孫身邊許久的人。你學不會,等下學士若是出了事,你還是用磚頭去救人吧。」

  解縉在決心要成為大明的心學聖人的時候,就已經在腦海中設想出了無處的坎坷和磨難。

  今天這一幕,滿城理學子弟找上門的事情,同樣在他原本的設想之中。

  他能理解這些人的心態和想法,畢竟他們從小所接受的教育和思想,就是於前宋最終確立的程朱理學。

  知行合一的心學是顛覆性的新論點。

  而文人又是最較真,同樣也是最無條件去維護自身學問的群體。

  眼前這些理學子弟今日圍堵書報局,解縉甚至覺得他們是有骨氣的。

  然而。

  讓他不齒的是,先前那個出身湖廣,言語不斷挑動在場理學子弟的劉景行的言行舉止。

  他已經環顧四下數次,卻根本就找不到劉景行的蹤影。

  蛇鼠兩端。

  說的便是這樣的人。

  他沒有年輕人應有的熱血,也沒有老儒們的堅毅。

  年輕人會因為理想的不同而大打出手,老儒們會為了一生的信念慷然赴死。

  而劉景行這一類人。

  這讓解縉想到了二十多年前,大明還未曾建立的時候。

  在時局最是艱難的時候,身為漢家兒郎,卻為已經病入膏肓的元人出謀劃策,意欲鎮壓天下的那幫人。

  一樣的可惡。

  於是,解縉輕聲開口:「伱們今日來此,是為了什麼?」

  他竟然明知故問的問出了這個問題。

  在解縉面前的理學子弟們,再一次的倍感意外。

  有人梗著脖子,大抵是看不慣解縉面前上千名氣勢洶洶的理學子弟,竟然還能如此的理直氣壯。

  當下怒聲開口:「解縉!你這個儒家賊子!狼子野心,推行歪門邪說!我等今日乃是為了儒家萬世存續!只要你今日當眾謝罪,並關停書報局,焚燒所有文報,我等便既往不咎!」

  「對!」

  「解縉,你今日必須當眾謝罪!」

  「書報局必須關停!」

  「所有刊印了歪門邪說的文報,都要焚毀!」

  有了領頭人,那些原本被平靜的解縉給壓得氣勢弱下來的理學子弟們,再一次的人潮湧動起來。

  解縉卻是冷哼一聲,舉起一隻手臂,抖了抖衣袍,淡淡的看向面前幾名已經握緊拳頭的理學子弟:「為何?解某不曾抨擊儒家,何以為賊子?書報局刊印文章不曾觸犯國法,何以關停?文報不曾有僭越之言,何以要焚毀?」

  接連三問,每一問都直面回擊此處理學子弟們的逼迫。

  然而,還不等這些人出言。

  解縉臉色一凝:「爾等此般種種,爾等是要黨同伐異還是要罔顧事實?」

  大明沒有禁止人說話的律法,當然你不能亂說皇帝和朝堂社稷的事情。

  大明最近更是要求朝堂御史言官們,每逢彈劾都要尋得實證方可發起彈劾。

  解縉的問題,讓在場的理學子弟們再一次的啞口無言起來。

  他們只是因為有著不同的信仰,所以出現在了這裡。

  他們的學識還不足支撐他們人情知行合一的心學,和如今奉行的理學之間的深層對立面。

  於是。

  嘭。

  一顆雞蛋,精準的砸在了解縉的額頭上。

  破碎的蛋殼,落滿解縉的腦袋,飛躍到了站在解縉身後的張新發身上。

  而那一股腥味無比的雞蛋液,則是糊滿了解縉的臉頰。

  「大膽!」

  「放肆!」

  幾乎是同時,手持雁翎刀的張新發和手握磚頭的唐可可便衝到了解縉身前,將其擋在了身後。

  忽的人群中傳來一陣暴喝聲。

  「解縉該死!」

  「解縉是在掘我儒家的根基!」

  「解縉萬死莫辭!」

  「……」

  然而之間,矛盾已經激化到了要解縉以死謝罪的地步。

  人群再一次的涌動了起來。

  最前面的理學子弟們,本來還有些遲疑,然而身後卻是一股巨大的力量傳遞了過來。

  張新發和唐可可兩人,只覺得身子被一股如山一樣的力量砸到。

  整個書報局前,府軍衛官兵的防線,也終於是出現了鬆散。

  唐可可揮舞著磚頭,不管不顧的朝著面前一顆不知道誰的腦袋重重的咋了下去。

  「啊!」

  一聲驚呼,唐可可眼前忽然開朗,隨後又被更多的人給占據的密密匝匝。

  唐可可回頭怒瞪著解縉:「解學士,快走!」

  張新發亦是高舉著手中的雁翎刀:「爾等再不退下,死罪以,當誅!」

  解縉整個人都在顫抖著,伸手將臉上的蛋液擦去,怒視著面前的人群。

  他高聲的呼喊著:「爾等再不退下,便是觸犯大明律法,前途盡失,寒窗苦讀數十載,皆要付之東流!」

  然而這個時候的人群,一旦涌動了起來,哪裡還是能夠讓個人抽身其中的。

  所有人都被裹挾了起來。

  事情已經到了千鈞一髮之際。

  忽的。

  在場外,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只見兩名將身上青衫壓在腰帶下的讀書郎,帶領著近百人從崇禮街方向沖了過來。

  躲身在後面的高仰止看了一眼,當即大喊道:「是孫青書和胡文海帶著人過來了!」

  身上衣袍已經被撕扯開裂的唐可可,猛的怒吼一聲,雙手將面前幾人給重重砸翻,隨後猛的踮起腳看向崇禮街方向。

  「孫青書、胡文海,快撞開這些人!」

  說完之後,唐可可的手上不知從何處得來了一個鹿皮靴子,手握著靴子,重重的抽打在面前的人臉上。

  而在崇禮街上,一早就被唐可可派出去碼人的孫青書和胡文海兩人,只是看了一眼書報局前的混亂場面。

  孫青書當即抽出被插在後腰上的燒火棍,高舉起來,振臂一呼:「兄弟們,這幫理學廢物竟然動手了,今日斷不能再留他們了!」

  胡文海更是撕扯下自己的衣袍一角,怒吼道:「殺!」

  隨後,便將衣袍塞進了自己嘴裡。

  瞬間那百餘名心向心學,疑惑是被理學門徒在過往打壓過的人,便瘋狂的沖向了書報局前的理學子弟們的後方。

  原本還準備找出劉景行,要將這惡首送到昭獄裡去的解縉,只是看了一眼已經帶著人衝進理學子弟們後陣的孫青書和胡文海兩人,幾乎是一下子就要昏厥過去。

  他狠狠的咬了一口舌頭,驚慌的大喊了起來:「不要動手!不要打人!快去叫府軍衛的人!」

  可還不等他說完話,一直擋在身前的唐可可卻是忽的怒吼一聲。

  等到解縉看過去的時候,只見唐可可左臂上的衣衫整個不見了,一條巨大的口子從肩頭一直延伸到了手腕處。

  唐可可吃疼不已,怒視著面前那個亮出一把匕首的該死的混帳玩意。

  唐可可左手不顧流血死死的握住對方持刀的手,一咬牙,抬起腳重重的踹在了對方的肚子上。

  便見對方下身向後飛躍而起,又因為手被唐可可緊緊的握住,整個人便只能是重重的四面朝地的砸在了地面上。

  然而唐可可還不算完,回頭衝著高仰止怒吼一聲:「高仰止,給老子看住了這個王八蛋!」

  吼完之後,也不知唐可可從哪裡來的力氣,竟然是單手便將那人給甩到了身後高仰止的面前。

  向來以謀略為最高追求的高仰止,怒視了已經回身繼續抽打面前理學子弟的唐可可,憤憤的低頭看向趴在自己面前,想要爬起來的那人。

  咬咬牙,高仰止揮手便向著對方的後脖砍了下去。

  府軍衛校尉張新發這時候心也徹底的亂了。

  他已經收起了雁翎刀,只能用刀鞘不斷的抵擋著面前的人群。

  忘了一下四周,張新發高聲呼喊道:「不得用刀!不得用刀!」

  事情大發!

  張新發心中默嘆一聲。

  今日書報局已經出現流血的事情了,朝堂上恐怕再難對這件事袖手旁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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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