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4章 結案
袁秀才垂下頭泣不成聲,他自己何嘗不知道是自己有錯在先,只是心中實在無法面對,這才這般無計代價的要尋個公道,至於自己死生,早已不再計較之內了。
那差役突然嘆了口氣磕頭道:「太子爺在上,既他非要個交代,那小的陪她老娘一條命便是了,只求莫要牽扯家小。」
在旁的杭州知府喝斥一聲:「放肆,殿下沒問你,哪裡有你張嘴的份。」
差役的頭磕在地上一動不動,也沒有再說什麼的意思,縣令摘下自己的烏紗帽置於一旁,也是將頭磕在地上,這是皆有太子處置絕無怨言的意思。
朱標也是嘆了口氣:「各有各的冤屈,但本宮非神非仙,無有叫死者復生盡釋怨仇之術,唯是秉公處理,依大明律而斷!」
他的語氣愈發嚴厲,兩側侍立的官員們盡皆躬身垂首:「袁秀才,你未帶路引身陷牢獄,本已受懲誡,然則怨憤不熄四處攪鬧惹得城中眾議紛紛,本宮罰伱安葬老母后受杖二十,守孝期滿後再至杭州牢中關押三月,以平眾議。」
再看差役:「聽聞你已被革職,此斷謬也,身為城役,按律羈押流民是為公,雖有差錯但公即是公,若皆以此受罰,往後誰還敢按律執法。」
「你可歸職,但總是因你行事有差疏忽大意,罰你同樣受杖二十,並為袁老夫人披麻戴孝,往後年節亦當灑掃供香,此為我大明男兒本分也,可有怨望?」
差役悶聲應道:「沒有,往後小人兒孫亦當如此供奉香火。」
對著縣令道:「因公出差交接不明,何以不仔細安排下吏代你行職,罰你半年俸祿杖十,袁老夫人喪儀由你主持。」
「殿下英明,微臣拜服。」
朱標沒有理會他只是正色道:「此即為公,無論何等緣由,按律法酬功罰過,天下安定之本也。」
眾官員起身道:「伏唯殿下,英果睿斷。」
堂下眾人也都鬆了一口氣,唯獨袁秀才還是一副心如死灰之態。
朱標離座而起,一字一頓道:「然則法理不外乎人情,逝者已去,生者已矣,極盡哀榮吧。」
「夫孝,天之經、地之義、人之行也,進思盡忠,退思補過,將順其美,匡救其惡,故上下相親,可知人能孝親,方能忠君愛國。」
「本宮便特殊遇加恩追封爾母為安人,興建牌坊名載地誌,准以命婦規格下葬,厚陰德延陰靈,以全你之孝道。」
袁秀才空洞的眼神中瞬間綻放出神采,能以朝廷命婦禮制入葬,老母於地下枉死城中,必得享皇氣照拂,不至受其他陰靈之欺辱,將來陰壽盡矣,也能投胎富貴人家。
頓時磕頭如搗蒜,沒幾下就有鮮紅色的印痕出現在地上,周遭的官員望著,也忍不住欣然點頭,互相用眼神示意交流一下,真是個孝子,好啊,說起來老夫膝下正好有一個女兒…
只要不是道德敗壞之輩,瞧見一個孝子,無論其是什麼身份,怎麼都會高看兩眼,這是最樸素的道德觀念,也是從古至今的道德標準。
當然,高看歸高看,總不至於就要送女兒,只是大家心中都已經有數了,太子殿下最重規矩,雖因孝殊遇追封,但肯定還是會希望此人能入仕,好足配的起這份恩遇。
安人,六品官屬而已,說低不低,但也高不到哪裡去,就憑殿下的面子,朝中的人抬著也會把這人抬上去。
但凡還有些資質,為全一段佳話,殿下也會不吝提拔,天然就入了東宮黨,而且還是簡在帝心的那種,可見人之際遇,實在讓人捉摸不透。
為此嫁一個女兒怎麼了,起碼也是六品官夫人,運氣再好些,妻以夫榮,前途不可限量啊,如此一想,他還是個孝子,但爹娘盡數亡故,只有自己這麼個岳父,孝順好啊。
想到此處,眼見袁秀才還在磕頭,就難免有些心疼了,這孩子也太實誠了,大好的前途等著呢,可別磕壞了腦子。
朱標揮手示意著人將其攔住,再這麼磕下去頭都要爛了:「望爾思之,爾母經年孤身撫育,不外乎盼汝成材,能報效於國家,得以光宗耀祖,不負亡夫所託。」
「結廬守孝時當刻苦讀書,服刑之後便可入國子監,爾母尚不過安人,爾父尚無追蔭,光宗耀祖之日尚遠,這些就要看你自己了。」
袁秀才已經講不出一句話了,只是不斷垂淚點頭,淚珠和額上鮮血一起留下,使其消瘦的面目更顯淒涼。
目光掃過眾人,入目盡皆垂首避讓之態,朱標甩袖而去,眾人齊齊躬身:「臣等恭送殿下。」
等太子爺走遠,眾人挺直腰杆,杭州知府揮揮手,那差役和縣令便被壓下去受杖,差役面色有些難看,縣令也是如此。
受几杖無關緊要,可那秀才眼看是要出人頭地了,將來未必不會報復,這可如何是好。
杭州同知看了看腳步絲毫未動的眾人道:「我去提點幾句,免得將一樁好事轉為壞事了,白費了殿下一番苦心。」
眾人欣然點頭友善的謝道:「有勞趙兄了。」
又少了一個有實力的競爭對手,要知道趙同知與袁秀才可是有活命大恩的,若他執意要與這秀才結翁婿之情,大家還真爭不過。
陳同知對著還有些渾渾噩噩的袁秀才點了點頭,便出門而去,府衙內自有刑房,倆人也經開始受杖,不過顯然力道不重,尤其是縣令的,恐怕連油皮都不會破掉。
趙同知也不與他們繞彎子直言道:「你們莫要擔心將來袁秀才會有報復之心,此案已經在今日徹底了結,這是殿下的意思。」
「不論是你們還是袁秀才,但凡有什么小心思,這天下將無你們容身之地,勿謂言之不預!」
……………
「只是情急忘攜路引,竟至於此,幸虧也是爺在這,否則還有誰能替他主持公道呢。」
剛淨過手的朱標接過太子妃遞來的巾帕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路引之策,自古有之,焉能獨開一例,差役縣令本依律而行,縱有小錯也不好嚴懲,否則此例一開,天下逃籍之人多矣。」
「哎。」
朱標當然不是不知道人口流動才會使得經濟發展,各行各業三教九流四處流蕩,商業往來不受限制才是時代發展的必然趨勢。
但如今朝廷要徵收徭役賦稅就需要人口穩定在固定的地方,更何況當今天下各處都是被迫背井離鄉的遷民,若無路引,早就都跑回原籍了,誰會願意南下北上荒蕪外族之地?
可這是必須的,沒有漢民遷入,沒有漢民基礎,怎麼能算真的納入大明疆土了呢,所以苛刻呆板的路引制度還有必須存在的必要性。
最多最多是先逐步放開士商這兩個階層的束縛,讓書生士子可以遊學,讓商賈可以匯通天下,而至於工農,則還是要束縛於地。
只有等他們開了荒立了根生了子,徹底紮根下去後,才會逐步放開吧,王朝初年,百廢待興,需要他們的犧牲。
這或許就是生在這個時代的悲哀吧,可哪個時代是無需這些人犧牲的呢?
一代代王朝,興也罷,亡也罷,百姓苦,百姓苦。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