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分割利益與徭役之苦
乾清宮。
中山侯湯昊,興王朱祐杬,內閣首輔楊廷和。
三位代表著各自勢力的朝堂重臣,此刻全部聚集在此。
事實上,自從楊廷和背刺了皇帝陛下之後,他就一直沒有資格再參與這等御前機密會議了。
然而當湯昊與楊廷和秘密談話後,他們卻是驚訝地發現,這位正德帝師並非是倒向了士紳縉紳。
楊廷和之所以這麼做,只是因為單純地認為,絕不能賦予宗室藩王權力,必須要將這股力量逐出朝堂,否則會給子孫後人埋下隱患!
得知此事後,朱厚照也是感慨萬千,他一度誤會了自己這位帝師,好在沒有釀成大禍。
因此,內閣首輔楊廷和重新贏得皇帝陛下的信任,成為了御前會議的一員。
湯昊起身看向另外二人,手拿炭筆在倭國堪輿圖上面畫下了第一個圈。
「這就是石見銀礦!」
石見銀礦!
藏銀上億!
楊廷和與朱祐杬都是眼前一亮。
沒什麼好說的,得益於湯昊先前的輿論手段,朝野上下都對這座石見銀礦極其關注。
畢竟白花花的銀子,沒有人不喜歡。
「楊廷和,這座石見銀礦,可以給士紳縉紳!」
中山侯一語驚人。
「但是,給哪些人,允許哪些人從中謀利,你要儘快擬定出一份名單給本侯。」
湯昊沉聲道:「這開掘銀礦工作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夠完成的,哪怕有著倭人充當苦役勞力,開掘這座石見銀礦只怕也要費時數十上百年,這就要看你楊廷和的手段了。」
「原則只有一個,該繳納給朝廷的礦稅一分都不能少,抽調徵召那些倭奴的錢糧成本士紳縉紳自己想辦法解決,該付給大明水師和倭國駐軍的費用同樣也不能少!」
楊廷和聽著有些牙酸,暗自怒罵湯昊不當人。
這麼一來,士紳縉紳是得到了這座石見銀礦,而且還擁有了銀礦開採權。
然而問題在於,想要開採這座藏銀上億的石見銀礦,士紳縉紳就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其一就是付給大明水師的費用,他們想要出海還必須走山東清河船廠,中山侯湯昊執掌下的水師,不然自己慢慢造船去吧!
其二就是地方駐軍的保護了,你要安心地開採這座石見銀礦,那自然少不了倭國地方駐軍的保護,萬一那些倭人造反怎麼辦,萬一那些倭人不聽話怎麼辦?
其三就是開掘銀礦的成本付出了,不管是錢還是糧食,士紳縉紳自己都得進行前期投入,因為湯昊方才也說了,開掘銀礦又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少說都得耗時幾十年,沒有糧食就算是倭奴也不會替你挖銀礦!
這麼一來的話,等同於是集結士紳縉紳之力,去開掘那座石見銀礦,偏偏最後這些開掘出來的銀子還是會回到大明,甚至說句難聽一點的,皇帝陛下要是缺錢了,按照名單上面隨便抄一家,銀子這不就來了嗎?
這個毒計,異常狠辣,卻是算計了人心。
因為楊廷和很清楚,只要他將消息放出去,那些貪婪成性的士紳縉紳絕對會望風而動!
不過這對於楊廷和而言,無疑是一件好事。
他可以藉此徹底坐穩自己縉紳領袖的位置!
畢竟利益為先,中山侯賦予了他這個權力,那麼士紳縉紳想要分割石見銀礦的利潤,就必須通過他楊廷和,這就是利益為先!
「湯侯放心,本官知道該怎麼做。」
得到了楊廷和的認可,湯昊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隨即他看向了朱祐杬,笑道:「朱宸濠想要別子銀礦,甚至還想索要一座鐵礦,不過被本侯拒絕了。」
「倭國境內的大小鐵礦,都會由駐軍接管,然後生產制式軍械和火器,送往遼東軍鎮!」
「至於這座別子銀礦,倒是可以給朱宸濠,就是要勞煩興王暗中多盯著點了,名義上這座銀礦是給你們宗室藩王的,所以你大可以放出消息去,集結宗室藩王之力進行開採,別讓朱宸濠一人侵占其中利益。」
「他一個人慢吞吞地開掘銀礦,這樣效率太慢,不符合我們的計劃!」
石見銀礦給了士紳縉紳,那麼別子銀礦就給宗室藩王。
同樣的道理,這些銀礦開掘起來本就麻煩,所以自然不可能給一個人,而是給他們所屬的勢力,集結起來全力開採。
朱祐杬點了點頭,對此沒有任何意見。
朱宸濠要銀礦要鐵礦,無非就還是那麼點心思,想要積攢家底謀逆造反嘛!
但是別子銀礦的藏銀量比起石見銀礦雖然少了很多,然而也是一座大型銀礦,所以讓他一個人去開採,天知道會開採到什麼時候去。
但是集結宗室藩王之力,那可就完全不一樣了。
這些宗室藩王要錢有錢,要人有人,差的就是沒有事情做!
開掘銀礦這種大好事,想來沒有人會拒絕。
湯昊又看向了皇帝陛下,笑道:「至於武勛勢力,他們將負責倭國境內的大小鐵礦開掘工作,儘可能地生產制式軍械,尤其是以火器火炮為主,然後送入九邊軍鎮,提升九邊將士兒郎的戰力!」
這一點,稍顯敏感。
因為鹽鐵都是官營,其中利潤驚人。
現在湯昊要將倭國境內的鐵礦,全部交給武勛勢力掌控,一旦引起了皇帝朱厚照的不滿,那事情就有些麻煩了。
朱厚照點了點頭,倒也沒有拒絕。
「就這麼辦吧!」
「放心大膽地去做,朕不是什麼敏感多疑的帝王。」
此話一出,在場三人都輕笑了起來。
湯昊向皇帝陛下豎起了大拇指,然後神情鄭重地提醒道。
「諸位,我大明在倭國的準則只有一個,那就是想盡辦法儘快掠奪倭國的所有資源。」
「對待殖民地,那就不能心慈手軟,掠奪他們的一切資源,以此充實我大明,帶動腐朽的大明煥發出全新的生機,這才是我們應該做的!」
毫無疑問,湯昊這番話等同於是給倭國宣判了死刑,不知有多少倭人會因此而無辜喪命!
但是在場眾人對此都沒有任何意見。
畢竟殖民主義思想就是這樣,不需要任何憐憫之心。
再者大明王朝都已經腐朽糜爛成這個樣子了,有那閒工夫去憐憫倭人,還不如想著怎麼搶救大明朝!
隨即湯昊提出了另外一項國策,那就是……徭役!
「諸位,接下來我們的第二個議題,希望諸位可以認真聽清楚,那就是徭役問題!」
「徭役是什麼?官府徵召青壯子民從事的無償勞役,包括軍役、力役、雜役等等!」
「修築宮殿要子民承擔徭役,疏浚運河要子民承擔徭役,前線打仗要子民輸送糧草軍械……秦代規定,男子二十二歲起,每年在郡縣服軍役一月,稱更卒;在中央服役一年,稱正卒;屯邊一年,稱戍卒。漢代也行此制度,民夫可出錢募代,稱更賦……」
「以後歷代徭役名目繁多,法度苛刻,即使在非戰爭年代,為築城挖河、營造宮室、整治園囿等等,徵發動輒數十萬人,使得田地荒蕪、農耕不行,當年秦始皇修建長城以防外族入侵,最大的依仗其實便是大秦通過統一戰爭獲得的廉價人力,可以通過嚴刑峻法和強悍的秦軍來壓制六國役夫,無節制的揮霍民力!」
「但結果是什麼?大秦統一六國後還沒有完全實現修完所有長城這個目標,便在戍卒叫函谷舉中,變成了一片焦土!」
秦朝法度嚴苛而且徭役沉重,最後民怨沸騰,導致二世而亡。
在場四人,除了湯昊外,一個宗室藩王代表,一個內閣首輔縉紳領袖,還有一位正德皇帝陛下,他們自然明白徭役和民心之間的關係,更加明白徭役之苦對於百姓對於子民的危害。
「同樣二世而亡,大秦之後還有一個強盛的隋朝!」
「隋文帝楊堅統一全國後,實行各種鞏固統一的措施,使連續三百年的戰事得以停止,全國安寧,南北民眾獲得休息,社會呈現空前的繁榮;然其子隋煬帝楊廣好大喜功窮兵黷武,開鑿大運河,三征高句麗,極度濫用民力,致使民怨沸騰天下大亂,最終同樣二世而亡!」
「這就是徭役之苦!」
最為典型的兩個朝代,大秦與大隋,一個開創帝制,一個再次統一,原本按照正常情況而言,國祚怎麼都不會如此短暫,最後卻都是二世而亡,這其中徭役之苦致使民怨沸騰無疑是關鍵因素之一。
「說完了大秦和大隋,現在回到我們大明。」
湯昊看向三人,沉聲道:「大明的徭役,實行「配戶當差」制,官府的一切差役,基本靠僉派民戶承擔。」
「主要分為里甲、均徭和雜泛差役,里甲即里甲正役,主要包括催徵稅糧、辦納上供物料及支應官府公用;雜泛指明代不定時的、因事而征的雜泛差役;而均徭則是從雜泛差役中劃分出來的銀差和力差,銀差可以折銀代役,官府自行僱人充役,力差則仍然需要親身應役,但也可以僱人代役。」
「所以,生活在我大明的在籍百姓,除了要服里甲正役以外,還要承擔官府征派的均徭役以及臨時僉派的雜泛差役,諸如皂隸、祗候、禁子、齋夫、膳夫等等在中央和各級地方政府衙門服役的力差,還有中央朝廷進行大工程大項目時廣泛徵召抽調的勞役,比如疏浚運河修築宮殿等等!」
「說實話,我大明朝的徭役比之先前那些王朝,並沒有減輕半分,更別提還有官吏從中貪腐藉助徭役之事謀取私利,搜刮民脂民膏!」
眾人聽後都是一陣沉默。
這些他們心中也清楚,因為前不久剛剛發生了一場馬政大改革。
這馬政說白了,其實也就是一種徭役。
事實上,大明直到萬曆以前,西北易馬並非國家馬匹來源的主體,南北直隸、魯、豫四省的孳牧馬匹才是主要供應所在。
明初賦役法確立以後,養馬之徭役也隨之明晰,作為驛傳徭編馬的部分「唯糧是論」,而定額的孳牧馬匹則以江北和江南為界,分別按丁和按地派養,這兩種類型的養馬編派實際上都屬「役」的範疇。
百姓養馬其實就等同於是在服馬役,而最終結果先前中山侯湯昊也說的也是清楚了。
一馬在家,朝夕餵養,至縛其身,不得奔走衣食!
養馬之費什一,為馬而費者恆什九!
本是太祖朱元璋設置的利國利民之國策,最後卻演變成了朝廷戕害百姓的一大暴政,這就是大明王朝現在的馬役!
如果不是中山侯逼著朝廷對馬政進行改革,為此整個太僕寺全部被清查追責,大明馬政還不知道會糜爛成什麼樣子,民間還不知道有多少百姓子民會因此而家破人亡!
「諸位,看看我大明王朝的統治階層。」
湯昊在小黑板上面,依次寫下來了一個個階層。
首當其衝位於金字塔頂層之人,無疑正是大明王朝的皇帝陛下。
「皇帝陛下是九五之尊,大明江山的主人,居有支配地位,天下臣民都要被皇帝編制在戶籍冊中成為其編戶民,成為其役戶!」
「皇帝陛下之後,就是皇室、勛臣、國戚及少數欽賜優免者外,無不被分撥承擔徭役,為皇帝納糧當差,他們自然也不必承擔徭役。」
「百司臣僚、地方庶尹替皇帝經管土地、牧養百姓、管理國家,聽候皇帝差遣,是綱紀之仆,故官亦役也,他們也不必承擔徭役。」
「然後就是再下面的士紳讀書人,國朝推行「養士取士」之策,優待讀書人,給予他們功名特權,這特權在身他們也不必承擔徭役,安心進學修德即可!」
「這一層層下來之後,承擔徭役之人,自然就只有底層百姓子民了。」
湯昊看向眾人,問出了一個靈魂拷問。
「諸位可知,為何徭役之苦十倍苦於賦稅?」
「因為對於一個底層百姓而言,他們去承擔徭役無異於是面臨一場生死難關!」
「想來諸位也清楚,我曾經在長蘆鹽場待過一段時間,詳細了解過那些灶戶鹽丁的悲慘生活,最讓人痛心的,就是官府還時不時地抽調這些灶戶鹽丁前去承擔徭役,將他們視為奴隸一樣毫不在意生死。」
「需知他們去承擔徭役是沒有報酬的,所以為了活命只能自帶伙食去服徭役,耽誤農事耽誤煮鹽影響一家人的生計,這倒還只是一個方面,真正讓他們絕望的是,這一走很有可能會家破人亡。」
「他們本人服徭役期間,經常會受人奴役被人敲詐勒索,甚至會因官吏認定服徭役不合格而賠錢賠到傾家蕩產,或者說是運氣不好意外受傷也根本沒錢治療,而且還要繼續帶著傷勢病體承擔徭役,這是他們本人會面臨的絕境,而他們的家人呢?」
「承擔徭役時間很長,再加上來回途中所耗費的時間,少說都要一年半載的,通訊不方便造成他們無法顧家,而家中失去了青壯勞力的結果是什麼呢?尋常百姓家庭耽誤了農耕導致收成不好,繳納不起官府的苛捐雜稅;灶戶鹽丁則是少了一個勞力致使煮不出足夠的鹽繳納鹽稅……這些最後的結果都是他們承擔不起那些苛捐雜稅,但差役可不會管他們是因為什麼原因,繳納不起賦稅,那就賣田賣地賣兒賣女,所以他們的妻女在家中就會受到非人的折磨,等他們服完徭役之後,若是僥倖可以活命的話,千辛萬苦地回到家中,卻是早已經家破人亡……」
「然而事實上,大多數前去服役的青壯勞力,都會因此而喪命,或是身體留下疾病,即便僥倖活命卻失去了家人……徭役之苦,十倍苦於賦稅,苦得讓百姓絕望,讓子民絕望!」
在場眾人全都沉默了。
他們從未想到過,這徭役竟然會……這麼苦啊!
按照湯昊所說的這些,他們下意識地將自己帶入其中角色。
朝廷突然要疏浚運河,他們響應朝廷號召前去承擔徭役疏浚運河,然而卻得知沒有報酬,所以只有自己準備乾糧吃食,跋山涉水到了工地後,來不及休息就被差役編入某個小隊開始了日夜無休的艱苦勞作。
要是運氣不好,搬運石塊的時候受傷,非但沒有人給治療,還要繼續艱辛勞作,而且自己也沒錢去看病治傷,就這樣一直硬撐著拖著,好不容易等到服役時間到了,自己僥倖沒死,立刻動身往家裡趕。
哪怕帶來的乾糧早就吃完了,可是自己也沒有錢,辛辛苦苦幹了一年半載也沒拿到半文錢,只能餓著肚子硬撐著咬牙往家裡趕,懷揣著對妻兒家小的思念,忍受著病痛帶來的折磨,終於千辛萬苦地吊著最後一口氣回到了家裡。
然而迎接自己的,卻不是當初那個幸福快樂的小家,而是空蕩蕩的被打砸之後的一片廢墟,妻女不見了,自己像瘋了一樣四處詢問,終於在鄰居口中得知,因為自己去服役了,所以家裡沒了頂樑柱,妻子一個人艱苦勞作卻也是杯水車薪,到了收稅的時候繳納不起賦稅,那些差役就盯上了自己的女兒,將女兒搶走賣給了窯子,妻子絕望之下投井了……
一個原本幸福快樂的三口之家,就這樣……家破人亡了……
朱厚照陡然一個激靈,然後怒喝道:「不行!怎麼可以這樣?」
「他們都是朕的子民,都是朕的子民啊!」
「野人,你快想想辦法,徭役一定要改,一定要改!」
湯昊沉著臉說出了一句話。
「倭人承擔徭役,一切就解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