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亂兵流匪!好一出人間慘劇!
青州府。
距離登州府並不遠。
大明山東下轄六府之地,登州府與青州府中間僅隔著一個萊州府。
湯昊率五千精兵離開登州府後,便馬不停蹄、日夜兼程地趕往青州府。
「侯爺,這一路行來,那些衛所卻都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湯木催馬上前,滿臉不忿。
按照常理來說,湯昊可是大明中山侯,此次帶兵離京可是欽差大臣,而且皇帝陛下還賜給了他「便宜行事」和「節制地方軍馬」之權。
這些個地方衛所的軍官將佐,不管怎麼說,至少都應該主動前來拜見,這是最起碼的尊敬。
可是他們從登州府一路橫穿萊州府,眼看著馬上就要到青州府境內了,這些該死的狗東西卻連面都沒有露!
說得直白一點,人家這是根本就沒有把他湯昊放在眼裡!
湯昊對此可以不在乎,但湯木、常闊海這些下屬卻不能不在乎!
主辱臣死,沒有這麼欺負人的!
湯昊不以為意地擺了擺手,輕笑道:「隨他們去吧!」
「他們以為自己背後站著那個邊雄,所以才敢這般有恃無恐!」
「等本侯平定了叛亂,自然找他們一一清算!」
說實話,原本湯昊殺心還沒這麼重,只是想著突襲備倭都司,揪出那些為了謀利提供貨物與倭寇勾結走私的雜碎,將這些雜碎全部殺誅盡即可,以此警告那些不安分的士紳縉紳。
但,他沒有想到,這些傢伙會如此陰損下作,如此不擇手段!
白蓮教叛亂,受苦受難的自然是地方百姓,要麼被叛軍亂軍欺壓劫掠,要麼就被朝廷調遣過來平叛的官兵殺良冒功!
殺良冒功這種事情,大明王朝這些官兵們那可是出了名的。
有句俗話說得好,匪來如梳,兵來如篦,官來如剃!
「梳」,就是梳頭的梳子。
土匪強盜搶東西,就像是梳子梳頭一樣,來來回回,翻找幾遍,有價值的東西肯定剩不下,不值錢根本不要,老百姓被搶劫後,勉強還能活下去,一般不會喪心病狂地殺人,只是劫掠財物罷了,小命可以保住。
「篦」,就是梳頭的篦子。
也是一種梳頭的工具,齒比梳子要密,能把頭髮中用梳子梳不出來的東西梳出來。
以前,農村的孩子,頭髮中常常藏著一種寄生蟲——虱子,吸食人的血液,傳播疾病,用梳子是梳不出來的,只能用篦子,梳出來後,才能一個個的弄死。
兵來如篦,這些官兵前來剿匪平叛,實際上危害比土匪強盜有過之而無不及。首先是合法化地攤派犒勞費用,沒辦法,百姓想躲也躲不掉,只能被迫出這些苛捐雜稅。
更有的直接就是摟草打兔子,名義上剿匪,更多時候就是直接縱兵搶掠,老百姓敢怒不敢言,再喪心病狂一些的官兵為了立功受獎,殺害普通百姓,謊報是剿匪有功,即「殺良冒功」,反正朝廷又不知道這些百姓是良民還是亂匪,一刀下去拿了人頭,就都可以拿去換銀子。
「剃」,指的是剃刀。
那就是身居高位的官老爺來了,苛捐雜稅多如牛毛。
交不起稅?那好辦,賣房子賣地。
啥?沒房子沒地?那妻子兒女總有吧,賣了交稅。
老百姓傾家蕩產,甚至賣兒賣女,都不能完成稅額,就像是被剃了光頭!
這,就是老百姓的真實寫照,也是湯昊為什麼急著來平叛的真正原因。
說到底,這場叛亂是那些人所策劃發動,就是為了逼迫他湯昊前來平叛,不再追查備倭都司的事情,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因為他湯昊而起。
所以湯昊現在唯有儘可能地迅速撲平這場叛亂,避免讓此事波及到更多無辜百姓。
「其實這些衛所軍士,你們注意到沒有,一個個瘦弱得都快不成人形了,還怎麼上陣殺敵?」
衛所軍官沒有露面,但一路走來,湯昊他們還是途經了不少衛所,補充了一些糧草物資。
所以那些衛所軍士的慘狀,他們自然看在眼裡。
「說是軍士,其實跟耕田種地的農夫沒什麼區別了。」
湯木嘆了口氣,道:「身上連盔甲刀槍都沒有,就那麼神情麻木都杵在那裡,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稻草人呢!」
「衛所早就糜爛了,甚至可以說是爛透了!」
湯昊目光深邃,殺意滔天。
「衛所兵制,寓兵於農,沿邊衛所三分守城,七分屯種;內地二分守城,八分屯種,太祖高皇帝的設想是好的,可是他忘記了,任何優良的制度,如果缺少監督,都會走樣,與初心背道而馳。」
「軍官世代承襲,軍隊的屯田多被軍官,底層軍士同樣世代為兵,結果就淪為了這些軍官役使欺壓的苦力勞力,替他們耕種田地,自己卻沒有半分所得,長此以往下去軍隊的田地越來越少,軍隊越來越窮,甚至到了官兵沒有地種,當兵的連飯都吃不上,還怎麼上陣打仗保家衛國?」
湯木和左一刀都不敢開口,而是選擇了沉默。
這番言論涉及到了太祖高皇帝,他們自然不敢接茬,聽著就是了。
「一刀,把這些話記下來,一樣傳回去給陛下看看。」
左一刀:「……」
正當這個時候,眾人忽然看見前面有陣陣濃煙冒起。
此處已經踏入了青州府地界,距離叛亂發生地莒州也不過幾百里的腳程。
眼見前面的村子出現了狀況,湯昊立刻下令道:「走!看看是怎麼回事!」
話音一落,湯昊就猛地一夾馬腹,率先奔了出去。
眾人見狀急忙策馬跟上,隨後立於一座高坡舉目前望。
只見前方大概三里處有個小村子,那陣陣濃煙正是從村中冒出來的。
遠遠地,隱約能看到村中有人影閃爍,極為嘈雜,離著這麼遠,依稀能聽到雞鳴犬吠之聲,以及陣陣刺耳的慘叫聲。
「侯爺,這像是有亂匪在襲擊那個村子!」
左一刀定睛往前看了看,立刻側頭對湯昊說道。
這叛亂才發生不久,青州怎麼就亂成了這個樣子?
湯昊緊了緊手中的馬鞭,眼中閃過洶湧殺意。
好啊!
真是好的很!
光天化日之下,縱容亂匪襲擊村鎮屠戮百姓!
那些個衛所巡檢司卻是全都眼睜睜地看著無動於衷!
傻子都想得到,肯定是邊雄那個畜生下了命令,禁止衛所巡檢司出兵,任由這些叛軍亂軍四處劫掠屠戮,以便把事情給徹底鬧大,逼迫他湯昊率軍前來平定叛亂!
邊雄啊邊雄,本侯不殺你,誓不為人!
「還愣著做什麼?」
「救人!」
聲音剛剛落下,湯昊就策馬向前衝去。
見此情形,眾人也不再猶豫,催馬跟在湯昊身後沖了過去。
越是接近這村子,村子中悽厲呼喊越是清晰入耳!
男女老幼,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哀嚎呼救,讓人聽了一陣。
離著幾百米,已經能看清不少亂匪,正面目猙獰地揮舞著棍棒和粗製的長矛,不斷毆打虐殺村民。
村民叫得越是悽慘,他們笑得越是猖獗。
看那些亂匪服飾很亂,只是每個人都在頭上包一塊紅白布條,算是識別彼此身份的象徵。
以紅白旗為號,確實是白蓮教叛軍無疑。
他們手裡的兵器也是亂七八糟,甚至連一柄像樣的戰刀都很沒有。
有村民從街巷中衝出來呼救,被亂匪從後面追上用木桿裝了個鐵槍頭的粗製長矛當場捅死!
還有一個喪心病狂的亂匪,站在村邊土牆上,將一個搶來的尚在襁褓中的嬰兒高高舉起,狂笑著就想使勁摔下去。
那嬰兒的啼哭時響徹全場,嬰兒的母親瘋了一般想要衝過去救下自己的孩子,卻被一個亂匪一拳打翻在了地上,然後拖著她的腳走向一旁的土牆,想要強行做某些勾當。
那亂匪眼瞅著就要將嬰兒給當場摔死,就在這剎那間,一支利箭暴射而來,直接從他那張大的狗嘴裡面貫穿了進去,以無匹巨力貫穿了整個頭顱,然後將他生生地釘死在了身後的土牆上面!
這突如其來的驚變,讓亂匪連一聲慘叫都發不出來,他只能在視線徹底黑暗之前,看著遠處迅疾而來一支人數不多的騎兵。
「有……官……軍!」
可惜,他整個咽喉都到後腦都被洞穿,鮮血噴涌而去,根本就喊不出來,只能在臨死之前發出不甘的嗚咽聲,試圖以此提醒自己的同夥。
湯昊一擊得手,迅速策馬衝到近前,在嬰兒即將掉落在地的那一瞬間,一把將孩子抄在了手裡。
嬰兒悽厲的啼哭聲響徹全場,確認他沒有受到什麼傷勢,湯昊終於鬆了口氣,對著小傢伙露出了一個和善的笑容。
然後,小傢伙哭得更凶了……
因為大部隊的快速接近,很快也有亂匪察覺到了。
「不好!」
「官軍來了!」
「快逃!官軍殺來了!」
他們之所以大喊有官軍,篤定這些人絕對是官軍。
是因為叛軍中很少有馬,或者說幾乎沒有。
尤其是這些人所騎的全都是高頭大馬,那是放到任何一個地方都能賣出天價的優良戰馬!
這附近的大大小小的匪窩裡面,包括莒州那白蓮教叛軍主力,幾乎都湊不出十幾匹正經戰馬來!
就算是百姓自家的駑馬或者騾子,也大部分都被官府征了去,用來往九邊軍鎮運送糧草物資。
戰馬在大明,本來就是稀缺的東西,一直都很稀缺,價值千金!
結果眼前這些人騎著清一色的戰馬,那不是官軍是什麼?
湯昊抱著小傢伙,眼中閃過凜然殺機。
「給老子宰了這些雜碎!」
「一個不留!」
湯木迅速指揮戰鬥,五千精兵直接分為三軍,左右側翼兩軍繞過村鎮形成了一個包圍圈,而常闊海則是率中軍主力狠狠地衝進了村鎮裡面,將這些頭戴紅白巾的雜碎殺得心驚膽寒。
僅僅只是一個照面,一個亂軍頭目就被常闊海一刀劈成了兩半,這凶狂駭人的一幕,嚇得整個村子頓時全都安靜了下來,隨即爆發出一陣嘈雜亂聲。
亂匪中有人呼喊著掉頭逃跑,而村民則看到了希望般大聲呼救,夾雜著令人牙酸的骨裂聲,與悽厲至極的慘叫聲。
在大明京軍精銳面前,這些亂匪就如同稻草人一樣,被肆意收割著性命,就如同他們先前屠戮無辜百姓那般,沒有任何抵抗力可言。
湯昊也策馬來到了土牆後,見到了嬰兒的母親,她下身一片狼藉,脖子上還有鮮血溢出,原本無神的眼眶裡面,寫滿了絕望。
可是當她看到湯昊救下片自己的孩子後,眼眶裡面卻陡然迸射出了璀璨的光芒。
她艱難地想要說些什麼,可因為被劃破了脖頸,說不出一句完整話來。
湯昊急忙翻身下馬,將孩子放在了她懷裡,婦人艱難地低頭看了一眼孩子,然後竭盡全力伸手將孩子推向了湯昊。
「救……他……求……大……」
最後一個「人」字還沒說出口,婦人就沒了生機,那雙慘白的眼睛,就這麼死死地盯著湯昊。
湯昊深吸了一口氣,顫抖著伸手替她抹平了眼睛。
「我答應你,會照顧好這孩子。」
話音一落,湯昊就把孩子遞給了身後的親衛,然後策馬衝進了亂匪陣型之中。
隨著胯下戰馬高高躍起砸進人群,湯昊手中戰矛瘋狂揮舞,猶如毒龍一樣將攔在前面的亂匪捅翻在地,隨後又是一矛砸碎了一個亂匪的頭蓋骨,鮮血混雜著白漿噴涌而出!
還不等這些亂匪反應過來,又有一個被戰矛洞穿後直接挑起,被湯昊舉在了空中,這亂匪還沒有死透,在半空中依然還能發出一聲悽厲絕望的哀嚎!
但是,當他看到湯昊那雙血紅的眼睛後,卻是驚恐地連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刀!」
身後親兵遞上戰刀。
湯昊接過反手一刀砍下,亂匪人頭就此落地,鮮血如同瀑布一般狂涌了出來。
在這個亂匪死不瞑目的注視之下,湯昊早已提刀砍飛了另一個亂匪的腦袋!
如此這般,亂匪不過都是些欺負百姓的貨色,何時見到過這般嚇人的大明戰兵,不是瘋狂逃竄,就是跪地求饒。
他們想不明白,為何這些官兵會如此兇殘。
可是他們忘了,他們自己剛才對付老百姓的那些手段,比此刻還要兇殘萬分,卻就被他們統統拋到了九霄雲外!
除了極個別凶頑之徒,還在揮舞著粗糙的兵器上來阻攔之外,幾乎九成以上的亂匪都開始亡命飛奔,竟是直接被殺破了膽!
他們沒有勇氣抵抗,雖然他們剛剛殺了人,但那不過只是他們為了宣洩而殺人,為了表現自己的無懼而殺人!
其實,他們最開始也只是普通老百姓,他們本本分分地過著雖不富足但安寧快樂的日子,卻因為官府的各種苛捐雜稅,他們繳納不上稅,官府就要強行收走他們的田地,老百姓沒了田地還怎麼活?
所以他們死活不肯賣田賣地,那就只能賣兒賣女,可去年賣了女兒交上了稅款租子,今年又該怎麼辦?
那些官老爺和差老爺可不會管,平頭老百姓能不能交上賦稅,他們只想著怎麼多從這些卑賤刁民身上壓榨出一些油水來。
所以,他們被逼得走投無路之下,驟然間聽說莒州有白蓮教造反了,他們也一不做二不休地扯旗造反,想要跟著白蓮教那些神佛,一起掀翻這個狗日的世道!
哪怕是做了亂匪,可他們甚至比那些老百姓還要膽子小。
因為只有在真要殺人的時候,他們才會真切感受到那種深入骨髓的絕望!
他們同樣也想要活命,但是這個世道不讓他們活下去,所以他們沒有辦法只有造反,他們沒有辦法只有殺人!
只有殺人,才能將心中卑微的恐懼壓制住!
所以,他們努力讓自己那種做賊般的心虛和愧疚在殺人中麻木然後拋棄!
他們又不敢去攻打衛所城池,那麼就只有來欺負一下這些良善百姓了。
於是乎,殺戮開始了,從一個村鎮殺向另一個村鎮,他們驚喜地發現,這些衛所巡檢司官兵竟然全都選擇冷眼旁觀,任由他們放肆劫掠放肆殺人,所以他們的膽子也漸漸大了起來!
只要不去主動招惹這些官兵,那官兵就不會打他們,他們就可以繼續在這些村鎮裡面劫掠殺戮!
這本該是一場百姓抗爭不公的壯舉,卻在有心人的利用之下,變成了百姓殺百姓的慘劇!
這天底下,從來就沒有一生下來就要造反的人啊!
如果他們可以安安穩穩過日子,誰又願意過上這種刀口舔血的生活呢?
可惜,他們到底是該死啊!
然而面對他們的求饒,戰兵沒有一人手下留情,戰刀依舊會狠狠落下,送這些雜碎歸西。
漸漸地,一個個亂匪倒在了血泊裡面,大多都是屍首分離,殘肢斷臂,幾乎看不到一具完整的屍體。
湯昊砍飛了最後一個亂匪的腦袋,心中那漫天殺意這才終於平息了下去。
他環顧四周,隨後將目光鎖定在了一名老人身上。
「敢問老丈,這附近的衛所巡檢司呢?」
老人興許是駭於湯昊的威勢,支支吾吾地說了半天也沒說清楚。
湯昊見狀笑著安撫了兩句,然後轉頭看向了湯木和左一刀。
「你二人分別領兵兩千,將這附近的衛所巡檢司軍官將佐全部給本侯抓過來!」
「另外,傳話到整個青州府,所有衛所巡檢司立刻出兵圍剿亂軍流匪,若他們附近再有一個村鎮被亂軍流匪屠戮,我中山侯湯昊會屠了他整個衛所巡檢司,雞犬不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