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世道不公!湯昊再殺人!
臨出門之前,
小囡囡還特意在身上抹了很多泥巴。
這樣看起來,她就跟路邊的小乞丐沒有什麼區別,穿著破爛衣裳,身上還髒兮兮的。
湯昊見狀識趣地沒有多問,因為他知道這是因為什麼。
不管是不是有那什麼鹽場貴公子,小囡囡若是被人給盯上了,那劉大山夫婦肯定是護不住她的。
在這鹽場裡面,劉大山這些灶戶,與奴隸沒有什麼區別。
他們的命,不是命。
他們的死活,也沒人會在意。
在小丫頭的帶領下,湯昊跟著她走向海邊煮鹽的地方。
還沒走到海邊,一股股海風就席捲著海腥味撲面而來,這裡面還夾雜著某些刺鼻的味道,讓湯昊下意識地皺起了眉頭。
轉過一座座小山頭,終於來到了海邊,視野也頓時變得開闊了起來。
入目只見,海邊灘涂上面,搭建好了一個個茅草屋,這就是灶戶在海邊煮鹽的工作場所。
僅僅只有一口大鍋和一個灶台,以及無數堆滿的柴火。
煮鹽煮鹽,就是「煮海為鹽」,早在五千年前的炎黃時代,古人便開始製鹽,夙沙氏首創海水製鹽,號稱「鹽宗」。
從夙沙氏煮製海鹽開始,一直到隋唐時期,海鹽在相當長的時間內都是通過煮、煎來製取,「煮海為鹽」即「煎制海鹽」。
具體流程是通過刮取海邊鹹土(後來用草木灰等吸取海水)作為製鹽原料,用水沖淋溶解鹽分,形成滷水,然後將滷水置於敞口容器內充分晾曬,燃薪加熱蒸發水分,取得鹽粒,這種方法被稱為「淋鹵煎鹽」。
宋元時期出現了「曬曝成鹽」的曬鹽方法,但因技術不夠成熟,煎鹽仍多於曬鹽,而且這也是為了滿足朝廷對於鹽業利潤的需求。
一直到了大明王朝,這曬鹽技術也沒得到進一步的發展和推廣,永樂初年朝廷曾開始嘗試廢鍋灶、建鹽田,改蒸煮為日曬,然後結果就是食鹽生產量大大降低,太多人的利益因此受損,所以最後不得不又恢復以煮鹽為主。
從那以後,也就沒人提什麼「廢鍋灶、建鹽田,改蒸煮為日曬」了。
畢竟失敗的先例就擺在那裡,誰吃飽了撐的才會為這些灶戶考慮,平白搭上自己的仕途。
說白了,國朝利益最重要,貿然間改動這些製鹽方式,萬一再像永樂朝那次一樣,導致鹽產量大跌,朝廷收入也跟著大跌,那這個責任誰來承擔,這個窟窿誰來填補?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沒有事!
反正吃苦受罪的是這些鹽場灶戶,跟他們這些朝堂公卿有什麼關係?
這海邊鹽場的濃煙,可是飄不到京師之地,也飄不到大明朝堂啊!
湯昊拉著小囡囡的手,仔細觀察著眼前灶戶煮鹽。
或許是為了搭建方便,所以這一排排的灶台作坊,都是搭建在背靠海邊的小山腳下
沿著小山腳下,一排排上百個煮鹽的灶台正在吞吐著濃煙。
整個村鎮裡面的灶戶,無論老中少都在忙碌不停,哪怕只有七八來歲的孩子都要抱著柴火在旁邊看著,在旁邊學著。
對於這些孩子而言,他們不用讀書,也不用學習其他的技藝,因為他們沒有這個資格。
生而為灶戶,那一輩子都是灶戶,子子孫孫世世代代都是灶戶,沒有辦法變更,除非他們一家人死絕了,才能解除這份煉獄般的痛苦。
所以這些孩子,從小就要在這煮鹽灶台旁邊待著,用眼睛看,用手腳去做!
湯昊敏銳地觀察到,這些孩子大多皮膚蠟黃、面色黝黑,一副營養不良的模樣,不是因為吃不飽,就是因為長期在這濃煙浸染下患上了一系列的疾病。
但即便如此,他們還是得做啊!
從生下來,一眼就看到了自己悲慘的一生,這個世道何其不公也?
至於大人們,那要忙的事情可就更多了。
有人從海邊灘涂的滷水池當中將滷水挑上來;有人則因為柴火不夠在旁邊劈柴,自家孩子就負責燒火;還有些已經煮好的灶台這裡,灶戶喜滋滋的將那黃不拉幾、一團一團的鹽從鍋裡面鏟下來用罐子裝好,這是他們用來繳稅應付官差的生計……
只是這些灶戶村民,全都跟那劉大山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一樣,又黑又瘦不成人形,而且大部分都因為滾滾黑煙而不斷咳嗽。
事實上,煮了一輩子鹽,煙燻火燎了一輩子,他們的身體早就被摧殘得不成人樣了,如那劉大山一樣,估摸著也就三十來歲,卻跟五十多歲的人沒什麼區別了,而且看起來命不久矣。
然而即便如此他們也不敢停下手中的動作,依舊頑強地做著這份生計。
要是不煮鹽,就應付不了官差索取的鹽稅,官差就會直接抓人殺人,他們就會家破人亡。
所以,只有煮鹽,睜開眼睛就來煮鹽,閉上眼睛想的也是煮鹽,這一輩子下一輩子世世代代都要在這煉獄裡面煮鹽!
這就是朱重八同志的目的,他也確實是做到了。
利用一條條嚴苛法令,將這些成千上萬的灶戶死死地禁錮在鹽場裡面,天天煮鹽時刻不停地煮鹽,以此滿足大明王朝對於食鹽利潤的需求!
這個世道,真是他媽的噁心啊!
小囡囡拉著湯昊走了過去,來到一座灶台前面。
這個灶台是他們家的,此刻也只有一個婦人在辛勤忙碌著。
婦人與劉大山模樣差不多,都是又黑又瘦,而且因為身高的緣故,看起來更像是一根竹竿。
偏偏婦人還要一個人劈柴,一個人燒火,又得時不時地攪拌鍋裡面的滷水,早已經是累得大汗淋漓,可是她又不敢停歇,只能辛苦地咬牙撐著。
「娘親!囡囡來看你了!」
聽見自家女兒的聲音,婦人頓時大驚失色,一把將孩子抱在了懷裡,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當她觀察到沒人注意囡囡後,這才佯裝發怒嚇唬道:「你這孩子來這兒做什麼?小心壞人把你給擄走!」
囡囡嘟起了小嘴,爭辯道:「不是囡囡要來的,是爹讓囡囡帶大哥哥過來轉轉,以後他幫我們家煮鹽!」
聽到這話,婦人這才看向了湯昊,眼神裡面滿是戒備。
湯昊見狀和煦地笑了笑,低聲道:「嫂嫂,我是大哥的表弟,湯日天,逃荒過來的,以後家裡煮鹽和徭役這些,全都交給我來做吧!」
說著,湯昊上前拿起木棒,開始攪拌了起來。
婦人見狀好幾次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麼,可是一想到自己家裡眼下的艱難處境,要是真能多出這麼一個青壯勞力,說不定還真能熬過去。
而且湯日天身形異常魁梧,一看就是個幹活的好手,這種男人在村鎮裡面可是吃香得很。
「他兄弟,那就麻煩你了。」
婦人略顯羞赧地開口道:「這鍋鹽快要煮好了,到時候可以休息一下,接著煮第二鍋。」
湯昊聞言點了點頭,只見這鍋里的水分已經幹得快要差不多了,鍋的四周也都已經結出了白中帶微黃的結晶,這就是煮鹽煮出來的成品。
「嫂嫂,這煮一鍋鹽,得多長時間。」
婦人用布條把小囡囡綁在自己腳上,然後這才放心地在旁邊劈柴。
「至少都要三個時辰。」
「為了交上稅,我們一天得煮兩鍋。」
一個時辰,兩個小時。
一鍋三個時辰,兩鍋六個時辰,那就是十二個小時。
嘿,這大明朝廷,還真是堪比後世那些黑心電子廠,跟那些黑心煤老闆相比,也可以說是不遑多讓了。
湯昊故作輕鬆地一邊開口,一邊套取有用的信息。
「那咱們這一鍋鹽,大概得多少?」
「基本上在四斤左右,運氣好的時候有五斤。」
婦人笑了笑,看著湯昊那孔武有力的臂膀,心中莫名覺得踏實。
不說別的,就這樣一直不停地攪拌下去,這鍋鹽至少都得有五斤!
「四斤嗎?」湯昊笑著點了點頭,「那一天就是八斤鹽了,足夠交那什麼鹽稅了吧?」
提及鹽稅,婦人頓時臉色一苦,面帶悽然地搖了搖頭。
「不夠啊!」
「煮這些鹽,光是柴火都花了好幾文,四斤鹽最多也就可以賣二十文,用這鍋灶還得給差老爺們幾文,所以真正算下來,我們一天煮兩鍋鹽,其實只能賺個十文左右。」
手中木棒一停,湯昊下意識地愣住了。
柴火可以理解,有需求就會有渠道,有的灶戶寧願去山裡砍柴,從而賣出去掙錢,也可以繳納鹽稅,到時候買鹽或者交錢都行。
但是,你他娘地,用這鍋灶還要給差役抽成?
就算是搜刮民脂民膏,就算是趴在老百姓肩頭上面吸血,你他媽的這也做得也未免太過分了些吧?
用這鍋灶還要給你們這些官差衙役抽成?
這不是吃相難看,這是要把人往絕路上逼啊,
還有四斤鹽賣二十文是什麼鬼?
算下來一斤鹽最多不過五文?
先前九邊軍鎮缺鹽缺糧到了什麼地步,一斤鹽可以賣幾百文!
食鹽這個東西,價格一直都有波動,正常來說是官方專賣,考慮到民生會有所控制,但因為某些天災人禍,所以食鹽波動交大,各個朝代各地各時都有所不同。
雖然湯昊不知道這正德初年,官方定的鹽價是多少,他先前光忙著跟文臣縉紳鬥法,吃飯要麼是在軍營解決,要麼就是跟著小皇帝蹭,還真沒怎麼注意過此事。
但是按照鹽政官方記載,湖廣、江西、南京一帶每鹽一斤賣銀三分四分,到了嘉靖七年時,每鹽一斤賣銀一分五厘。
在大明中葉的時候,銀子價值逐步攀升,一兩銀子等於十六錢,差不多也就是一千六百文。
現在的一分銀,就是差不多二十文。
也就是說正常市場價格,這海鹽拿到集市上去賣,應該是六七十文一斤,品質更好的池鹽、井鹽能夠賣到上百文一斤,至於那些達官顯貴吃的雪花青鹽則是要賣到兩百百文一斤。
但是不管怎麼說,造戶花命煮出的海鹽,只能賣區區五文錢一斤,這著實太過離譜了一些。
這不是在吸血吃肉,這是在敲骨吸髓啊!
辛辛苦苦地勞作一整天,任由身體被摧殘,結果只能賺個十文錢,還不夠繳納那高昂的鹽稅!
有時還會安排去擔徭役,一走就是生離死別,都不一定能夠活著回來!
這樣的處境,灶戶怎麼活?
一時間,湯昊沉默了。
不知過了多久,鐵鍋里的水分漸漸蒸發,劉大山的妻子也開始了忙碌,把鍋里的鹽不停地剷出來裝進罐子裡,而小囡囡則是吃力地捧著罐子,力盡所能地幫助自己的娘親。
但是這還沒有結束,婦人指揮著湯昊,又將一旁準備好的滷水給倒進了鍋里,重新又開始了新一輪的煮鹽。
婦人小心翼翼地將罐子放好,臉上這才露出了一抹笑容。
湯昊也一直沉默著,沒有再多開口詢問,只是不停地攪動著手中的木棍。
一直到了深更半夜,他們今天才總算是煮好了兩鍋鹽,裝滿了整整一個罐子。
湯昊揉了揉有些發酸的腰,跟婦人攪了一天的棒子,說不累那肯定是假的!
隨即他抱起了已經睡熟的小囡囡,婦人則是抱起了那個裝滿鹽的罐子,一起向那個稱之為家的茅草屋走去。
「他兄弟,這回去的路可不太平。」
婦人有些擔心地說了一句,低聲提醒道:「大山身子骨垮了,有人盯上了我們娘倆,所以一直……」
「嫂嫂放心,有我在,不會有事的。」
湯昊沉聲安撫道。
可是他話音剛落,一旁陰影裡面就衝出來了兩個人。
「嘿,今兒個倒是運氣好,小的也出來了!」
「合該你我兄弟發財啊,大的先玩玩,小的可不能壞了身子,不然不值錢了……」
看著這兩個滿臉淫邪的潑皮無賴,婦人嚇得花容失色,急忙躲在了湯昊身後。
湯昊將熟睡中的囡囡遞給了婦人,然後沉默著走向了那兩個潑皮。
眼見湯昊這高大魁梧的身形,兩個潑皮眼裡也是露出了忌憚之色,其中一個還從懷裡掏出了一把匕首。
「小子,滾一邊去,不要壞了爺爺的好事!」
「不就是個娘們嗎?等哥兩個玩完了,再給伱玩玩也成啊……啊啊啊!」
這潑皮話還沒有說完,湯昊就一步箭步衝上前去,狠狠暴踢在他身上。
潑皮被踹出去了三米開外,身上肋骨都斷了好幾根,掙扎著想要從地上爬起來,卻是吐出幾口老血,站都站不起來了。
不等其起身,湯昊就大步上前一腳踩在其胸口上,無視了這潑皮的不斷求饒,掄起鐵拳就是一拳一拳地砸下,直至白漿噴到了臉上,他這才面無表情地扭頭看向另外那個潑皮。
這個潑皮早就被嚇傻了,呆立在了當場。
哪怕他手裡面還拿著匕首,可是此刻連向湯昊揮刀的勇氣都沒有。
「好漢饒命!好漢饒命啊!」
潑皮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不斷向湯昊叩頭求饒。
湯昊大步走上前去,結果潑皮突然暴起,手中匕首也捅向了湯昊心口,他還想要使陰的!
「小心!」
「大哥哥快躲開!」
母女大驚失色,可是已經晚了!
下一刻,鮮血淋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