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中午。
皇宮之內,一場家宴正在進行,朱祐樘把張周一家全都請到宮裡來,連張周的妾侍韓卿、林儀、王明珊和崔鶯也一併請來。
還有張周的一兒一女,因為張周的次子張麟年歲還太小,就沒進宮來。
但張周的長子張君和長女穗穗都隨著父母入宮,朱祐樘這邊甚至把賢妃之子朱厚煊也一併帶過來,雖然那還只是個孩子,但對朱祐樘來說,也是值得驕傲的事情。
畢竟當初都是一兒一女,而經過這幾年之後,他的孩子甚至比張周還多了一個。
午宴相當於賜宴,兩邊的婦孺都在,君臣之間也無法放開,朱祐樘在賜宴上也沒多說話,只是讓張周坐在他旁邊,卻還一直在打量穗穗。
當父親的,顯然沒準備把自家女兒嫁到別人家,或者說還沒那麼早考慮這個問題……卻已經在盯著別人家的女兒,籌備著給自己當兒媳婦了。
以至於穗穗成為這飯桌上最受矚目的孩子,連朱厚照不時都會看一眼,因為他從高鳳那得知這次的賜宴很可能跟他的婚事有關,所以他也想看看自己未來潛在的「皇后」長啥樣。
以前是見過,但模樣早就不記得了,這次瞅見,也沒覺得穗穗有多好,但至少也沒那麼差。
「還是個小丫頭。」朱厚照嘴上嘟囔了一句。
朱秀榮就好像個老油條過來人一樣,笑著說道:「大哥,為什麼看你好像臉紅了呢?」
「我臉紅嗎?」朱厚照還不知道被妹妹捉弄了,真就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當他意識到妹妹是在捉弄自己時,他指了指對面正坐在那吃飯吃得無精打彩的張君道:「你看那個怎樣?傻不愣登的,或許是你的駙馬呢。」
「大哥,還學會反擊了?父皇才沒這層意思呢。」朱秀榮一副完全不受朱厚照影響的樣子。
這讓朱厚照非常鬱悶。
咋在場面事的應付上,也不如這死丫頭呢?難道我真的在很多方面,不如她嗎?
……
……
賜宴結束,朱厚照也沒讓張周一家馬上走,而是單獨叫張周到坤寧宮的外殿敘話,而特別說明讓張周的內眷留在裡面,跟皇后和賢妃多交流一下,建立一下感情。
甚至連朱厚照也可以不用回東宮,也被允許留下。
「秉寬,說起來你的孩子也都長大了,咱二人都差不多。這孩子的年歲也相仿。」朱祐樘就差把婚約給說出來。
張周笑道:「陛下,大明還應該多幾個龍嗣才好。」
在張周看來,雖然多一個朱厚煊,在朱祐樘繼承人的問題上,的確是能得到一定的保障。
但這層保障還是太虛了,而賢妃第二胎生的是女兒,其實很大程度上讓大明的未來又充滿許多不確定性。
而張周要追求的,就是大明政策的連續性,畢竟要改造大明,也不是朝夕可成的,十幾年是基本不可能做到的,如果平北方是一個開始的話,等到大明完全工業化……那很可能是幾十年後,甚至是他張周都作古之後。
如果中途因為皇帝血脈的延續出現了問題,導致他的計劃都受挫的話,那張周是不可接受的。
朱祐樘笑道:「有時候,朕也是努力了,其實納妃多少無所謂,現在就挺好。不過誰知道以後是什麼樣子呢?」
說了等於沒說。
張周也能看出來,這個皇帝在人際交往上的確不太在行,而在跟女人相處上更會顯得露怯。
現在有一皇后一妃子,還接連給他生孩子,其實就已經很好,比歷史上的朱祐樘,已經改觀了很多。
朱祐樘又道:「剛收到一份從西北來的戰報,是唐寅出兵到草原之後,最後一份上奏,表明他已經深入到草原一兩千里以上,估計現在會更加深入……秉寬,這件事你如何看?」
張周道:「臣也看到了,他在上奏中也提到,草原上已經開始下雪,且有大雪封山的意思,很可能短時間內撤不出來,提到現在必須要以戰養戰,而將士的生存會形成極大的考驗。」
「嗯。」朱祐樘道,「秉寬,本來說三月春暖花開之周,朕與你一併出兵草原,現在你覺得還應該是這樣嗎?唐寅帶出去的,可是有七八千的兵馬,那可都是大明的精銳,你覺得……是可以讓他自行發揮,不理會了嗎?」
張周站起身,恭敬道:「臣請陛下調兵三千,讓臣出兵草原,馳援唐寅。」
「三千?兵馬嗎?」朱祐樘很好奇。
這請求,聽起來就很古怪,也幸好旁邊沒有陳寬和楊鵬等人,不然他們的反應會比皇帝還大。
張周笑道:「三千足矣。有了新兵器,在戰場上可以做到碾壓,那多少兵馬其實無所謂。我的想法,就是以三千兵馬帶足夠多的糧食和輜重進草原,真正作戰的兵馬,可能幾百人而已。」
朱祐樘點頭道:「你是覺得,若是帶進草原的兵馬太多,韃靼人會避戰是嗎?」
「是的。」張周也就直接承認了,「帶數萬兵馬進草原固然是好,但韃靼人絕對不會與大明血戰,而只有先布置一路人馬長驅直入,在草原上形成困境,引得韃靼人認為可以拼消耗將這路人馬拿下,這會再派出後續兵馬增援而上,才容易起到效果。」
朱祐樘問道:「那為何不從開始,就把精銳的兵器,交給唐寅這路人馬呢?他們被困之後,其實更容易發揮不是嗎?」
張周搖頭道:「回陛下,臣認為並非如此。」
「說說。」朱祐樘提起極大的興致。
畢竟眼前要說的事情,已經事關到大明未來幾十年的國運,甚至是他畢生的夢想,就是在自己的有生之年,看到草原部族的覆滅,完成大明對草原的徹底統治。
張周道:「一來,是因為去年裡,新兵器才剛造出來,在穩定性上還需要研究,並需要配備更多的工具機等物,來造更多的兵器,以達到裝備軍隊,以及靠軍隊取勝的目的。」
「嗯。」朱祐樘點頭。
別人不知道,但有關新兵器的進展,他朱祐樘是一清二楚的。
如果張周要造某種大殺器,連皇帝都不知道的話,那張周的動機就會引人懷疑……雖然朱祐樘眼下並不會懷疑他,但有些事就是三人成虎,張周從來不會給別人把柄。
既要做,那就做得光明磊落,新兵器是什麼,兵器的意義是什麼,能做到如何的殺傷力……從立項開始,就跟朱祐樘說清楚,這也避免了後續帶來麻煩。
張周再道:「再者,若是唐寅直接帶著新兵器進草原,那韃靼人在發現初步交鋒之後無法應戰,仍舊會選擇避戰,到時這場戰事就會形成一種你逃我追的境況,而戰事仍舊無法取得更好的進展。」 朱祐樘笑道:「所以先讓他們覺得,多付出一些代價,是能把唐寅這七千精銳給覆滅的,然後再帶更少的兵馬去馳援,把你造出來的大殺器用上,這樣就可以讓他們……哈哈,這樣很好。只是朕……」
說到這裡,朱祐樘就有些鬱悶了。
說好了,到了春暖花開時,咱哥倆是要一起平草原的,而現在你只帶三千兵馬進草原,那我這個當皇帝的要不要跟?
當皇帝的只帶三千兵馬進草原?這豈不成了兒戲?
張周道:「陛下完全可以按照原先的計劃,帶大軍到宣府或是大同等地,以大軍開拔進發草原,為臣壯聲威。到大戰之時,陛下或可親臨……」
為了讓皇帝在這一戰中有參與感,張周所給出的計劃,就是讓皇帝當大後方戰事的主腦。
皇帝親身到前線犯險是不現實的。
但張周的作戰計劃中,又沒有大集團作戰的空間,畢竟你派三千兵馬去,可能都解決問題了,為什麼要派幾萬甚至是幾十萬人進草原?那時候過多的兵馬,反而會因為糧草補給等問題形成拖累。
更別說是靠幾十萬兵馬去追擊韃靼人,並以此跟韃靼人決戰了。
朱祐樘笑道:「好,你親自衝鋒在前,朕還是有些不放心。你覺得,讓新建伯去如何?」
「陛下,您真覺得,派別人去,會讓韃靼人有心決戰嗎?」張周笑著問道。
朱祐樘想了想,似乎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他驚訝道:「秉寬啊,難道你是想以自身為餌?這……這……」
張周道:「臣帶兵進草原,乃是最合理的,且如此大的功勞,臣也不想旁落到別家。陛下以為呢?」
「你看看你……朕知道,你絕對並非是為了什麼功勞,你要立功,以前那麼多場戰事,早就有你發揮舞台了,也是朕一直阻礙讓你去,是朕怕你犯險……你現在說這些,你覺得朕會信嗎?無論怎樣,就算你人在京師中坐鎮,這首功還是要記在你身上。」
朱祐樘也是很仗義的。
且朱祐樘講道理,他很清楚現在大明軍政的改變是誰帶來的,如果誰想否定張周的首功,他是絕對不會答應的。
張周嘆道:「臣知曉陛下一直想親手解決這麻煩,但您畢竟貴為天子,就讓臣代您去完成這一切。還請陛下跟臣這個機會。」
「好。」朱祐樘道,「那你準備幾時出兵?」
張周道:「需要幾天的準備時間,臣認為,正月初十之前,最為合適。」
「為何呢?」朱祐樘道,「唐寅帶兵在草原上,看似還沒遇到韃靼主力,但或許就在年底年初這段時間,就會遭遇到極大的阻力,初十你出兵進草原,他還是否能撐得住?」
張周笑著問道:「陛下是希望臣早一步出兵嗎?」
「這倒不是,要是你覺得唐寅能堅持到你帶兵前去,那就按照你說的為好,朕也要準備準備,朕準備也在正月初十,完成御駕親征。」
朱祐樘也是個實踐派。
既然說了要去,就不能推三阻四,你張周初十之前出發,那朕一定要跟你一起出發才是。
不然別人都知道朕去西北是當後方主帥的,那歷史上說起來,不就丟人了?
只有一同出兵,而說你是先鋒官,這樣別人才會覺得,咱是打了一場整體的戰事……這才符合朕所追求的參與感。
張周笑道:「那便如此說定?」
「好啊。」朱祐樘也在笑,「回頭就通知朝中臣工一聲就行了,這麼大的計劃,也是沒有太多準備時間。朕現在也不怕韃靼人會傾巢而出……這幾十年的改變,著實是不容易。說起來,朕都覺得恍如隔世,你說這幾十年下來,大明邊政走了那麼多彎路……為什麼你沒有早些出現呢?」
張周道:「只管臣生得晚?」
「嗯。」朱祐樘還笑著點點頭,「的確是如此啊,要是你早出生幾年,或許也沒朕什麼事了。所以也要看個時運,換了十年之前,這一戰也沒法打起來,但如今……朕可以充分保證你帶兵出戰。」
朱祐樘此時也是羽扇綸巾英姿勃發。
提到十年前,以及眼下,他自己也很清楚其中的改變,現在的他可以主宰朝政。
而換了十年前,他就是個膽怯的青年皇帝,朝中事根本輪不到他來做主。
朝中人現在已無法反對他出兵,更多原因還是因為張周的崛起,讓大臣失去了輿論基礎……畢竟連一個普通的市井百姓都能看出北方戰場的優勢,那群傳統文臣再去唱衰,明顯是倒反天罡了。
……
……
君臣的對話結束,也到了張家一家人離開宮門的時候。
「挺好的。」
蔣苹渝作為張家的女主人,在出宮時,對張周體現出自己有擔當的一面。
畢竟在宮裡,她要作為張家代表,去跟皇后和賢妃交流,雖然很多時候都只是張皇后在問,而她只是個應答者。
張周道:「再過幾天,我就要帶兵出征了。」
「這麼早嗎?」蔣苹渝雖然也知曉丈夫或要帶兵出征,但驟然聽到,還是讓她覺得不可接受。
張周笑道:「準備了幾年,也是該有個了結了。」
說到這裡,張周多少還是有些惴惴不安的。
畢竟古人都總結了,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當少了北方外患的壓力之後,朱祐樘還會像今時今日一樣對他如此信任?
但要是連朱祐樘都不值得信任……
華夏歷史上那麼多的皇帝,又有誰會比朱祐樘更真誠呢?(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