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5章 抗生素

  張周製取青黴素的工坊,是在一個醬油鋪子內。

  這裡因為常年用以醬油醱酵,本身自帶菌群環境,且釀造醬油的人對於發霉和制曲等都比較有經驗,再加上一些世代傳承的釀酒匠人,把基礎的理論教給他們,也就能更好去培養菌群,並且完成一系列的提純。

  但要完成這一切,也並不太容易。

  此後接連兩天,張周都貓在醬油工坊沒出來,連家都沒回。

  而寧彤會把謝君奴的情況轉告給他,現在張周唯一擔心的就是這小妮子所患的並不是細菌性肺炎,而是病毒性的,那對他來說,基本上就是無能為力了。

  好在先前有中藥提取的小柴胡抗生素和魚腥草抗生素,這兩種純植物抗生素,雖然在效果上並不顯得那麼盡善盡美,但好在是把謝君奴的病情給拖住了,這也讓張周意識到,那就是細菌性的肺炎沒錯。

  接下來就是要在最短時間內完成抗生素的製造。

  而也就在此時,謝遷經過旅途勞頓後,再次回到京師,而此時距離過年也只剩下一天。

  「父親。」謝正親自出城迎接。

  謝遷擺擺手道:「不進城了,去西山,不必要在京師逗留。」

  似乎對謝遷來說,京師是他的傷心地,一年之前他還是大明的輔政大臣,人人敬仰的謝閣老,而現在卻已近乎於階下囚,還在靠給朝廷幹活來贖罪,一家人也因為他帶來了顛沛流離。

  謝正道:「這次父親回來,我未跟二弟說明具體時間,他還以為是明日到,所以他今日未來。」

  「沒說也好。」謝遷道,「你們有你們的事,好好做事,不用管我。」

  說著,謝遷已經準備重新上馬車。

  謝正急忙道:「朝廷有旨意下來,說是您可以等年後正月十五再去西山,最近可以留在京師。」

  「什麼?」

  謝遷皺眉。

  朝廷還能這麼人性化的?難道是我的那些故交幫我爭取了?

  隨即謝正便道:「是張部堂幫忙給說情的。」

  「他……」

  謝遷聽到張周的名字,登時有些無語。

  以前的人不幫他,現在反倒是他參劾的人來幫他,這算什麼?到底誰才是正義的一方?

  「那……隨便找個地方,讓我先暫住幾日。」

  謝遷對兒子很迴避。

  似乎他很清楚,自己還是戴罪之身,難得兒子現在已獲得朝廷寬宥,並擢升到大理寺少卿,自己最好還是跟兒子保持距離,免得牽累到兒子。

  如此一來,謝家上下都會平安無事,只有他謝遷繼續去贖罪就行。

  謝正一臉苦楚之色道:「有件事,本不想與父親說,但事到如今不說也不好。君奴她回京之後……」

  「她怎樣?」謝遷驟然想起來孫女在回京之前,是患病在身的,「她……她……」

  謝遷顯得很緊張。

  見兒子這神色,就怕意外已經出了,若是再見不到這孫女,她心中可是無比悲慟的,畢竟孫女已長大,幼年的命途多舛已經經歷過了,若是快到成年時再夭折,當長輩的心中更不忍心。

  謝正道:「君奴她還在養病,不過……情況不妙,跟父親患病時很像。」

  「那找張秉寬啊。」謝遷近乎是脫口而出。

  這會他也知道誰是能幫上他忙的人,似乎也只有張周有機會能解他孫女的病痛。

  謝正無奈道:「兒回京之後,已去拜見過張部堂。」

  「他怎麼說?不肯幫忙嗎?不會的,秉寬我知道,他不是那種見死不救之人。」謝遷此時似乎對張周很信任。

  正因為自己從高位上下來,成為微末之人,跟張周用另外一種方式去相處,他才明白張周的品性究竟是怎樣。

  謝正道:「張部堂已派了寧先生去給君奴探病,還帶來了神藥,但效果仍舊不理想。」

  「什麼?」謝遷聽了,登時緊張起來。

  自己就是靠寧彤給提供的神藥活下來的,現在若是孫女用藥都不管用的話,那可能真就要白髮人送黑髮人。

  謝正道:「病情還是給拖住了,據說張部堂這幾日連旁的事都不做,一直在研究新藥,說是這幾天可能會有結果,若是君奴她有神明庇佑,或是能……」

  「秉寬他為了君奴,在研究新藥?」謝遷聽到這裡,更顯得無地自容了。

  「是。」謝正道,「聽說已經有幾天未有合眼。」

  「唉!」

  謝遷聽到這裡,不由重重嘆口氣,他已經不知說什麼好。

  「父親,您……」

  「什麼都別說了,進城去,進城後我誰都不見,讓我去見見君奴,那孩子乖巧,也最是惹人心疼,這麼聰明可人的孩子,我不希望他出事。走吧。」

  謝遷這會也顧不上什麼身份地位的,也顧不上什麼顏面,只想進城去探望孫女的病。

  ……

  ……

  張周閉門造藥,朝中事其實有不少在等著他處理。

  畢竟已是臘月二十九,連皇帝這幾天都有事要找張周,甚至朱祐樘還打算請張周入宮過年。

  在朱祐樘看來,張周這幾年為大明做事太多,一直還沒有好好犒勞一番,這個年他打算把張皇后和賢妃都叫上,把自己的兒女也都帶上,順帶讓張周也帶著孩子進宮,甚至張周願意也可以帶著妻妾,到時兩家人坐在一起吃飯。

  對朱祐樘來說,他跟張周之間並不見外,他甚至把張周當成親兄弟一樣,甚至親兄弟都沒這麼親。

  隨即楊鵬便讓人去找張周,通知這件事。

  而張周此時還戴著專業的護具,正在實驗室內,而周圍的幾個工匠都是常年跟著他的,對他也是比較熟悉的。

  隨後在張周知道楊鵬到來之後,也是跟著一起出來。

  「公爺,您這是……」楊鵬很驚訝。

  先前他已經找過張周一次,但那次的事不太著緊,也就沒刻意來見。

  這次是皇帝有吩咐,他也就有底氣來找尋。

  張周讓人將他的護具給摘下來,這才道:「在製造新藥,很重要。」

  「何等新藥,需要您……」楊鵬也好奇啊。

  你張周不在研究新兵器,居然在這裡研究新藥?難道你以後打算轉行當大夫?

  張周嘆道:「有些事也沒法明說,畢竟還沒成。楊公公,坐下來敘話。」

  「好。」

  楊鵬坐下。

  張周這才道:「這種藥,若是能研究出來,以後士兵們再在戰場上受傷,甚至是有重大傷,能減輕傷口感染,大大提高受傷者的生存機率。」

  「啊?」

  楊鵬大吃一驚。

  在這時代,士兵受傷是一件很嚴重的事情。

  尤其是在夏秋季節受傷,傷口遷延不愈不說,還有可能會感染,一點小傷就會要人命。

  至於什麼「刮骨療傷」的,在這年頭並不鮮見,有的時候一些人傷口感染後高燒不退,也只能通過斷臂求生等方法來活命,用刀來挖傷口已經是司空見慣。

  就算是有的人病癒了,也會形成癰瘡等,傷口癒合之後很容易重新撕裂潰爛,甚至每過一兩年就會發作一次。

  張周道:「就是這藥,要造出來太難。」

  楊鵬急忙道:「要真是能造出來,那真是……救世人於水火,將士們必定將您奉為神明。」

  張周笑道:「楊公公謬讚了,其實我研究這藥,還以為,這藥除了能治傷外,還能治療很多特殊的疾病,諸如風寒等,有很多人因風寒而惡化,導致肺炎而喪命,要是有了這藥,或就能……」

  說到這裡,張周最先想到的,就是在歷史上於十八年後朱厚照這個倒霉蛋,不就是這麼患病死的嗎?

  落水得肺炎,那一定是細菌性的,至於有沒有被人下毒等,張周也不會持有陰謀論,他覺得就應該是肺炎拖延研究而導致。

  楊鵬道:「那是……咱家這就回去稟告於陛下。讓陛下知道這好消息。」

  張周笑道:「還是等藥研究出來之後再說吧,我怕讓陛下失望。」

  「哦,那您……後天還入宮嗎?」

  楊鵬急切問道。

  朱祐樘是想在年初一中午,舉行這次兩家的家宴,所以也算是有兩天準備時間。

  張周笑道:「麻煩跟陛下回稟,要是後天之前,我能把藥研究出來,那就去,若不然的話,可能還要再加加班。」

  「加班?您用詞真是……特立獨行,不過如此還是要跟陛下提了,咱家也為此感覺到高興啊,有您在,這藥遲早能造出來,大明將士有福了,百姓也有福了。」

  ……

  ……

  張周就沒好意思說。

  按照目前青黴素的製造成本,能製造出來一批,可能花費的人力物力是難以想像的,如果市井都要用上,那必然要形成產業化,至少在十年之內……還是難以形成的。

  大明的工業化進程畢竟還很慢。

  他張周來這世界,不過也才不過四年多不到五年時間。

  弘治十一年秋,如今是弘治十五年臘月。

  而他張周能做的,僅僅是完成一些基礎的布置,更多的還是要發掘更多的人才,把他心中的理想推進開。

  在送走楊鵬之後,張周繼續閉門研究新藥。

  終於在第二天的早晨,張周趁機打個盹的時候,寧彤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他喚醒。

  「怎麼了?」張周看著寧彤。

  寧彤道:「那琉璃的盆子裡,見到老爺所說的圓圈了。」

  張周站起身來,趕緊整理了防護服,進入到實驗室內。

  隨即看到培養葡萄球菌的培養皿內,已經出現了一些圓圈,這說明這一批的青黴素終於是有了效用……雖然量不是很多,但至少說明這種培養和提純手段是有效的。

  「好。」

  張周拿起來用特殊玻璃管子盛放,且用最新美洲帶回來的橡膠所密封口徑的藥劑,心中也是多了幾分欣然。

  近一年的努力,這幾天的連續鏖戰,終於是有了成果。

  寧彤問道:「這個就能治病嗎?」

  張周道:「這么小小一管東西,能價值千金,一個將死之人,或是通過這一劑藥,就能挽回性命。這叫抗生素。」

  寧彤問道:「一劑就能救人?」

  「理論上是這樣。」張周道,「也不是對每個人都適用,這東西用多了,也會讓人產生耐藥性,但以目前人人都沒有用過這種藥來說,一劑藥真的什麼都夠了。」

  「那……」

  寧彤想問,是不是可以給她的好徒弟用上這藥了?

  張周道:「先把藥都收集起來,一定要做到密封。第一批藥要做珍藏,非特殊的情況不能用。接下來也是要進行病人的第一次試驗,也要看謝家小姐自己的命數了。」

  ……

  ……

  謝府。

  一早,甚至都還沒什麼人起床,院子裡也很安靜。

  突然一陣敲門聲傳來,驚醒了一家人。

  由謝正親自過去開門,等見到是張周時,他快要驚掉下巴,等再得知張周前來的目的之後,他更是不敢怠慢,把張周請了進去。

  「請您親自為小女問診,實在是過意不去。」謝正也有些慚愧。

  讓當朝尚書,大明第一權臣上門來,只是為給他的小女兒治病,怎麼看都是不要臉的事。

  照理說,就算是自己的女兒死了,也不該麻煩張周。

  張周道:「有些事,我不方便,還是讓她進去給種藥。」

  因為涉及到注射等事,這會也顧不上什麼皮試之類的,甚至有點死馬當活馬醫的意思。

  此時,謝遷也趕忙爬起來跑到院子裡來。

  張周道:「謝閣老也回京了?」

  謝遷急忙道:「秉寬,你既親自登門來,為何不親自進去看看?」

  「父親,張部堂說,有些不方便。」謝正道。

  謝遷嘆口氣道:「難道還要諱疾忌醫嗎?都是為了治病,還是你親自去為好。」

  言下之意,他不太相信寧彤,還是讓張周親自為她小孫女治病,他才能放心得下。

  謝正用古怪的目光望著老父親,心說,你這不是強人所難嗎?

  且治病的過程……你也是知道的,涉及到種藥等事,你真就放心讓一個大男子進去?

  謝遷道:「快些為好。」

  張周點頭道:「正好,我也進去看看她的病況如何。」

  隨即張周在謝家上下的簇擁之下進到謝君奴的病房之內,卻是一個臨時改造出來的耳房,因為她患病,且張周也讓寧彤說過有一定傳染性,家裡人把她安頓在這裡,由謝正續弦的夫人為其做一些物理降溫等事。

  沒有退燒藥,此時的謝君奴已經高燒幾天,就算看似是在睡夢中,但臉還是在輕微顫動。(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