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6章 招在精而不在老

  張皇后不知覺,就拿出以前對丈夫的手段。

  這種手段以前也是最好使的,可現在朱祐樘似乎也不會再慣著她毛病。

  在朱祐樘發現張皇后開始耍小脾氣,甚至給自己擺臉色時,朱祐樘也是很不客氣便起身離開,留下張皇后一個人在那生悶氣。

  「娘娘。」

  太監陳寬走進來,對張皇后道,「陛下有吩咐,這幾日就先不過來了。」

  張皇后道:「不來就不來,還需要找個人來通知本宮嗎?你算什麼東西?」

  陳寬被罵得一臉無奈,卻也只能是恭敬行禮後將要離開。

  張皇后厲聲道:「先站住!」

  陳寬又只能老老實實立定。

  「且問你,陛下有要給我張氏的兩個弟弟加官進爵嗎?還是只是說說?」張皇后喝問道。

  陳寬道:「奴婢不知。」

  張皇后再厲聲道:「那崔懋仁呢?他為何留在遼東沒回來?遼東接下來是要準備打仗嗎?」

  陳寬這下更不敢回答了,他道:「奴婢對此完全不知情,並非不如實相告,還望皇后娘娘恕罪。」

  「本宮看你,是越活越回去,明明心裡揣著明白,都在本宮面前裝糊塗是吧?」張皇后氣呼呼道,「以後你們誰都別來請安了,乾脆不認本宮這個皇后算了。」

  說完,張皇后擺擺手道,「去去去,不想再見到你。」

  ……

  ……

  在陳寬回到司禮監值房時,已經是半夜,他一天下來都是焦頭爛額。

  韋彬走過去給倒一杯茶,問道:「陳公公何事煩憂?」

  陳寬道:「說來你都不信,今日皇后娘娘竟在陛下面前,直言要為京山侯說話,說要把京山侯調回京。隨後陛下跟皇后娘娘之間就……出了一點不愉快,陛下還讓咱家去傳御旨,之後多日不再臨坤寧宮,皇后娘娘聞聽此消息,能給咱家好臉色?」

  「這是……怎麼了?」韋彬也沒聽明白。

  皇帝看起來,對張皇后的態度很是冷漠。

  陳寬湊過去道:「聽說是……濱海城內,那位賢妃娘娘又誕下一孩子,至今還不知是皇子還是公主。」

  韋彬道:「這麼大的事,的確是一點消息都沒有。連人都要在宮外生,先前一個是這樣,現在又是如此,莫非其中有何奧妙?」

  「就是因此,事才不好琢磨。」陳寬臉色深沉道,「或正是因賢妃誕下的是皇子,陛下方才會去照顧皇后娘娘,前去坤寧宮,卻因為一點事而產生矛盾,並不會顧念皇后娘娘的感受。也可能是因誕下的是公主,陛下心情煩悶,才會對皇后娘娘不耐煩。」

  韋彬聽完之後,好奇問道:「那到底是哪樣?」

  聽君一席話,勝似一席話。

  到底是皇子還是公主,你倒是說出你的判斷啊,怎麼還來回顛三倒四的?

  陳寬道:「也不能就此判斷,此事因賢妃而起。畢竟是因皇后娘娘替京山侯說話而起,陛下最忌諱勛臣之間結黨。更何況,京山侯這樣的新貴,也不該跟外戚卷在一起。」

  韋彬嘆道:「無論是怎樣,總覺得與以前那是不同了。」

  「這還用你說?」陳寬感慨道,「自從蔡國公起勢之後,不但朝中的形勢變了,就連宮裡的態勢也與往常不同。咱司禮監也算是首當其衝了吧?」

  韋彬道:「最近楊鵬也很少到值房來,為了案子的事,他那邊忙得不可開交。下一步……會是誰進到內司監來?」

  陳寬搖搖頭道:「誰與蔡國公走得近,才會有機會。最近內官與蔡國公走得近的,除了楊鵬之外,還真沒瞧見別人。事還不好下定論。就照現在,一切都還好。若是改變太大,這一年下來的太平日子,就算到頭了。」

  ……

  ……

  蔡國公府。

  深夜,張周仍舊在書房寫寫畫畫一些東西。

  他所用的工具,跟一般人不一樣,一些圓規和卡尺,都是他這邊獨一份的。

  蔣苹渝、韓卿和林儀接連過來給他送了幾次茶水,張周都沒有分神去理會,一直到臨近子夜時,他才畫好了最新一份的圖紙,並且將簡單的數據都標註完畢。

  「老爺,該休息了。」

  蔣苹渝再一次給端進來參茶。

  張周笑著示意她放下,隨即再讓她到自己身邊的椅子上坐下。

  「最近有幾天沒回來了。」張周道,「去了西山一趟,發現那邊的變化很大,甚至我都想,以後把家遷到那邊去。」

  蔣苹渝道:「老爺說怎樣便怎樣。」

  張周道:「我也只是想更多到西山,總感覺無論是到西山,還是去濱海城,那邊總有很多事忙。反倒是回到京城之後,只能在鑄造坊和實驗室兩邊跑。」

  蔣苹渝似乎是沒什麼主意,她搖頭道:「去哪都好。」

  張周微笑點頭,示意蔣苹渝坐得更近一些,道:「好了,時候也不早了。我也是該休息,這半晚上,你們也忙活得累了吧?」

  蔣苹渝抿嘴一笑道:「家裡跟以前不太一樣。以前都是日落而息,而現在老爺歇得晚,府里上上下下也不會早休息,有時候也巴望著老爺能回來,甚至還能跟老爺見面,說說話。」

  「是嗎?」張周道,「也不必等我。以後要晚些回來,也會提前通知。」

  蔣苹渝道:「其實也沒什麼,跟幾個妹妹閒話家常,再或是打打馬吊,幾個院子也都有事做。」

  張周還是在笑。

  也是因為自己給這個家庭帶來很多改變。

  夜生活也比以前更為豐富。

  「前些日子,戲班子的戲也很好,現在家裡都期待每一旬一次的戲班子唱戲。」蔣苹渝道,「就是孩子會有些鬧騰。」

  張周道:「這也正是我想說的。我打算年後就把張君送到濱海城去,讓他在那邊歷練一番。」

  「他……」

  「他年歲也不小了。」張周道,「是該放放手,讓他出去闖一闖。是該歇著了,還有沒睡的嗎?」

  蔣苹渝道:「妾身過去看看。」

  張周微笑點頭:「若是歇下的,就不必叫起來。最近我每天都會回來,先過幾天清靜日子再說。」

  ……

  ……

  年底一段時間。

  張周也的確好像是閒了下來,連朝中事他都不去過問,朝中大臣一個都不見,甚至連研武堂的人都沒見一個。

  很多人甚至以為他不在京師,當他又去了濱海城,或是去策劃下一場戰爭。

  對於他的行蹤,多數人是不會去猜測的,因為眼下對他們而言還有一件更大的事,那就是皇帝要對在京的官員行進一步的考核,在京察之外再進行一番篩選。

  大概的意思……皇帝是對吏治很不滿意。

  趁著朝廷一場大案結束,皇帝打算對現有的官員進行一番任免。

  朝中人有點人人自危的意思。

  先前因為參劾張周的幾個言官,也一直都沒放出來,也有傳言說皇帝打算嚴懲這幾人,甚至可能會以杖斃的方式來警示朝官。

  一時間朝中人不敢發聲,倒是民間的士子對這些人表達同情,也有認為這些人的確該死的……

  在這種近乎混亂的情況下,就更沒人會去留意張周在做什麼。

  十一月初九這天,下了入冬之後第一場雪,且雪勢還不小,卻也就是在這天,朱祐樘在乾清宮召見內閣四名大臣,這也是在朱祐樘入秋對外宣稱養病之後,第一次跟朝中大臣會面。

  劉健並不知道這次皇帝為何突然要召見內閣四人,但他還是提前給內閣開了一場會,表明在受皇帝召見時,要知道「共同進退」。

  所謂的共同進退,其實意思就是聽他和李東陽的,不能冒然出來說話,不能彰顯自己。

  王鏊那邊,劉健似乎並不太擔心,但現在程敏政那邊似乎愈發不受他的控制,反倒是他很擔心的一點。

  ……

  ……

  乾清宮內。

  朱祐樘的精神看上去很不錯,甚至一點病容都覺察不出來,這也似乎是證實了劉健心中所想,皇帝就是在裝病,藉故不上朝。

  「咳咳。」

  朱祐樘為了表示對這些內閣大臣尊重,還是裝作咳嗽兩聲,意思是朕還在生病中,是帶病見你們。

  行禮之後。

  朱祐樘做了開場白:「最近順天府周遭盜匪頻頻出沒,地方上報,有參劾平盜不力的,朕決定派出一路人馬,從京師出發,一直到山東河南等地,把盜匪給壓制一下,最好是能根除。」

  劉健道:「陛下,盜寇雖有出沒,但暫且並無危害各地的安穩,多也只是做一些劫道之事,不應為此而大動干戈。」

  朱祐樘道:「怎麼?派兵去平盜寇,也不合適嗎?」

  劉健低下頭道:「老臣只是認為,此事還值得商榷。」

  此話一出,別說是程敏政和王鏊,就連李東陽都會帶著一些費解,他們都沒想明白,劉健為什麼要在一件看起來無關痛癢的事情上提出反對。

  難道是怕皇帝藉此機會清洗軍中將帥?再或者是將京營的控制權,轉交到張周手上?

  問題是,隨著張懋的失勢,現在京營已經名義上落到了兵部尚書的提調之中,張周可以說既負責調兵,又負責統兵,不管你劉健如何反對,這都是無法改變的。

  「再行商榷。」朱祐樘搖搖頭道,「這詞朕聽了無數回,這次朕不想與人再商榷了,就直接派兵去,朕一刻都不能等了。如此出兵之事,朕覺得有必要與朝中臣工商議一下,但朕的身子,咱還不允許上朝,也就只能把你們召進來,與爾等在這裡商議清楚。」

  劉健拱手之後退一步,他似乎知道這件事也無從去反對。

  但他還是不相信,皇帝只是為了北直隸周邊的一個盜匪流竄的事情,而召見他們。

  李東陽道:「不知陛下,將以何人為帥?」

  既然知道不能反對,李東陽也乾脆直話直問。

  朱祐樘道:「目前朕打算,是讓英國公負責統兵,而治軍的主帥,由戶部左侍郎陸完,兼任北直隸地方巡撫,同時巡按於北直隸、紫荊關等所,以壽寧侯為輔佐,並以劉瑾為守備中官,你們覺得如何?」

  幾人一聽。

  除了張懋的起用有點摸不著頭腦之外,其餘幾個人倒都在預料之內。

  陸完作為如今軍中新崛起的一股勢力,似乎急於證明自己,先前沒讓他去總制三邊軍務,這次讓他負責北直隸周邊防務,以他帶兵去平定盜寇,似乎也很符合實際情況。

  要是陸完不去,那大概只有讓張周去最合適。

  但劉健和李東陽是不會坐視張周領兵的。

  程敏政道:「陛下,如此說來,就是以研武堂目前的教頭和提督中官前去領兵,那不知……研武堂的學員是否隨軍出征?」

  朱祐樘點點頭,似乎對程敏政這個問題很滿意,好像是問到點子上了。

  朱祐樘心平氣和道:「朕也是打算以此戰,為以戰代練的手段,讓他們隨軍往順天府周邊去,給他們一次實戰檢驗,或是選拔的機會。從中挑選出適合領兵之人。」

  劉健道:「陛下,如此便輕視了盜匪,只怕會適得其反。」

  朱祐樘道:「研武堂目前在堂受講的,都是各地軍中的良將,若是他們都不值得信任,難道指望地方衛所嗎?」

  劉健再一次退回,不再發聲。

  連李東陽都看出來了。

  劉健這次是鐵了心要唱黑臉,皇帝說什麼便反對什麼,但又不堅決反對,避免跟皇帝的矛盾更深。

  這樣做有個好處,便是在事後,若出征將士真出現什麼變故,那劉健便可以站在道德制高點上,對皇帝頤指氣使說,你看我提前都提醒過你,只是你一意孤行導致今天的局面,是你不聽話所導致的惡果。

  當然若是前線取勝了,劉健也可以說,當時我是為了讓將士有所提防,正是因為我的謹小慎微,讓他們也是步履小心,才取得今日的勝利。

  李東陽此時也有些著急。

  他是明知劉健心思的。

  但在李東陽看來,這些招數實在是太老了,時至今日,皇帝也算是見過大風大浪的皇帝,再不是當初剛登基時稚嫩的少年郎,這些招數隻怕對皇帝也根本不再管用。

  反倒會讓皇帝心生厭惡。(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