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6章 閒人不辦閒事

  第746章 閒人不辦閒事

  張懋宅邸。

  最近張懋在家裡只是養花弄草,尤其是夏天之後,他經常出入家門,到城外的別院去居住,一副悠閒自在退休老臣的架勢。

  最初他還覺得很適應,畢竟這是他以前口中所追求的生活,換了以往,遇到親朋好友,甚至是在家人面前,他也經常吹噓說自己已經看淡了功名利祿,準備頤養天年。

  以前裝病的時候也很多,裝病時就在家裡擺弄這些東西,每次都感覺時光短暫,就要重新回朝當差。

  可這次……

  真給他時間了,久而久之,他開始產生一種危機心裡,且一種異樣的情緒還在心中蔓延。

  「公爺,這幾天又派人去都督府問過了,最近陛下沒有過問都督府之事,也未對您幾時回朝,有過什麼指示,恐怕您還是要繼續等了。」

  鍾德才最近也很閒。

  以前仗著是張懋的頭號幕僚,經常出入於京師各種宅邸,旁人對他巴結很多,畢竟他相當於張懋的「經紀人」,有什麼人有什麼事要求著張懋去辦,肯定要先過他這一關。

  但現在,沒人搭理他,旁人對他也只是出於禮數上的尊重,根本沒有把他當回事。

  張懋本來手上還拿著個鏟子,聞言直接丟在地上,連花他也不種了,氣呼呼到一旁的涼亭前坐下,厲聲道:「當初老夫在朝時,一個個都登門來,還說全然是出自對老夫的尊重,可現在呢?這門庭冷落,就算是車馬都不想停在我張府門前,一個個的還有把我當回事的嗎?」

  鍾德才道:「公爺您明白是怎麼回事就好。」

  「還有你。」張懋瞪著鍾德才道,「當初你不是說,回到京師之後,很快就能東山再起?現在你看看,半年都過去了,陛下還記得我是誰?如此想來,還不如留在寧夏……想那劉瑾閹人一個,屁本事沒有,居然在花馬池取得一場捷報,彰顯了他的本事!但他所用的,全是老夫的班底!」

  鍾德才聽了,臉上不由露出苦澀之色。

  他心裡也在琢磨。

  換了您,真的行?

  那劉瑾,也算是九死一生,好歹是最後靠馬儀帶兵去馳援,才算是解決了問題,不然現在劉瑾的屍體在哪都還不知道呢。

  而劉瑾的魄力,似乎是您所不具備的。

  張懋道:「張秉寬……他的府宅派人去過了嗎?他肯見與否?」

  「進不去門。」鍾德才道,「甚至也沒辦法敲開門,陛下是不允許朝中大臣隨便去拜訪的,這是有旨意下達的。一旦去拜訪,東廠的人就會警告,您也知道如今執掌東廠的那位楊公公,不好惹。」

  張懋罵道:「他楊鵬算個屁!」

  鍾德才又在腹誹。

  當初你在朝當你的國公,大權在握的時候,是可以不把楊鵬當人看。

  但現在……彼一時此一時,你還真沒發現,其實你的威風也只是個擺設,旁人根本就不懼你?連我都覺得,伱就是個紙老虎。

  張懋站起身來,圍著涼亭在踱步,而鍾德才只能是跟在他後面,這對主賓似乎在那研究怎麼翻盤。

  「公爺,倒是有個好消息。」鍾德才道。

  張懋馬上熱切起來,問道:「不早說?是何事?」

  鍾德才急忙道:「乃是小公爺在西北,如今他與平虜伯出兵草原,聽說乃是最被看好的一路,或許又能建功立業。」

  聽到這裡,張懋臉上的肌肉似乎是在顫動,因為這對他來說,並不算是什麼好消息。

  當父親的,雖然沒有希望兒子遭遇更差,但他似乎也沒希望兒子太好……如果張銳很強,那不正彰顯他這個當父親的無能?

  張懋是非常在意自己的臉面。

  「還有張侖公子,他在遼東,最近也升職了。」鍾德才繼續說著。

  「他不是沒上戰場嗎?升什麼職?」張懋黑著臉問道。

  「聽說是升了一營的管事,大概……就是游擊將軍了,雖然現在遼東將士還沒有上戰場,但聽說各營都分配了區域,正在種植糧食,如今已經到了夏天,聽說第一批也快收穫了。」鍾德才笑著說道。

  張懋冷聲道:「我只聽說,北方多都是種高粱和麥子的,這秋天能收上來多少東西?」

  「不知道啊。」鍾德才道,「聽說是一種叫玉米的東西,還有人說,有一種叫土豆的東西,都是種到地里,大概也是春播秋收吧,具體是怎樣,也不知是如何。還有一種似乎叫紅薯……」

  「行了!」張懋怒道,「你以為老夫願意聽這些事情嗎?」

  鍾德才只能乖乖閉嘴。

  張懋氣呼呼道:「如今,老夫就是想回朝,難道一點辦法都沒有嗎?人脈什麼的,你都活動了多少?難道張秉寬那邊,就一點機會沒有嗎?」

  鍾德才道:「公爺,不知您是否還記得,有個姓蔣的?」

  「姓蔣的?哪個?」張懋皺眉道。

  「乃是蔡國公的姻親,他女兒可是嫁給蔡國公,乃髮妻也。」鍾德才提醒道。

  「想起來了。」張懋臉上帶著喜色道,「不就是老蔣嗎?喝酒挺能,上次來,還說給我帶點好酒,說起來……也有個一兩年沒見了吧?」

  鍾德才笑道:「就是他,話說當初在蔡國公剛入京,那會蔡國公還不是兵部尚書,您就厚待過蔣家老爺,如今正是您……落難時,不正好利用這層關係?」

  「什麼落難?老夫的爵位沒了嗎?身為國公,還有落難的道理?」張懋很不想聽這種言辭。

  「是,是,那要不要,把人請來?」鍾德才請示道。

  「請來……」張懋想了想,搖頭道,「不合適!若是張秉寬對他有交待,定會說,不得隨便接受朝中人的宴請,尤其是老夫,難道張秉寬能沒防備到這一手?不如讓我帶上好酒,去他府上一次!」

  「您親自……」

  「老夫是那種拘泥於禮法之人?老夫要見誰,就去見,根本不用他人准允,再說了!老夫最近這兩年,是廣交好友的,當初老夫得勢的時候,不照樣是禮賢下士?」

  張懋一副自己很牛逼的樣子。

  鍾德才心說,就這樣還說你自己沒落魄?一般人哪有張口閉口就提當年勇的?

  再說了,當年你也不過是靠祖上的蔭蔽,得到皇帝的垂青,如今真論本事的時候,你不就露餡了?

  「那在下這就去安排。」鍾德才笑著說道。

  ……

  ……

  蔣老頭最近在家裡,那叫一個自在。

  在京師開釀酒生意,門頭是越來越多,且聲望也日隆,當然他會覺得是自己釀的酒好。

  他會說,想當初我在南京時,那也是各家的達官顯貴都來買我家的酒……畢竟在太平年景,酒水是不可缺少之物,在富庶的地方更是如此……

  還有就是,張周把京師周邊的一些日常貿易生意交給了他,且還是無償贈與那種,畢竟配套於工業,會產生很多的相關產業,很多採購的事情張周是不會給他的,因為張周也放心不下這老丈人。

  「老爺,最近又進了一批糧,話說最近京師的糧價很穩定,甚至還有些下降。」

  蔣德鍾這天還在倉庫,看著手下人在搬運貨物,那感覺,就好像自己已經成為大明京師的主宰一般。

  蔣德鍾道:「知道了,酒麴什麼的,就靠這批糧食……秋天糧食價格還會下來,不過也無妨了。運到西山的那批糧食送到了沒?不是說還要採辦一批煤回來嗎?在哪呢?」

  「快了,快了。」手下人臉色尷尬。

  這位蔣老爺也是「不講理」,兩天前交待的事情,現在就開始催。

  蔣德鍾老臉一拉道:「快什麼快?從京師到西山才幾步路?不是說還要修鐵路嗎?怎麼修了個鳥?以後再想運點東西回來,是不是還要給朝廷交銀子?」

  手下人道:「那還不是蔡國公的事?您不該跟我們說啊。」

  蔣德鍾等的就是這句,他道:「回頭是該跟秉寬好好說說,辦事不效率!老夫最煩他們這些說話不辦事的年輕人。」

  手下人臉上堆著笑容,心裡卻在想,逼都給你裝了,我們知道你有個好女婿,也不用天天在我們面前提啊。

  ……

  ……

  蔣德鍾還沒回家,就從兒子蔣山同那得知,張懋親自到他府上拜訪之事。

  「誰?」蔣德鍾一臉驚訝。

  蔣山同道:「爹,是英國公,他親自登門來,很低調。他到了咱府上,我跟他說,您還在外沒回來,他就說先進去等等。他還給您帶了好酒,說是讓您也給品鑑一下。」

  蔣德鍾大聲道:「不就是英國公嗎?讓他等等!」

  「嗯?」

  蔣山同往四下看了看,發現很多人在往這邊瞧之後,他自己也有些尷尬。

  這老父親,最近是越來越飄了,也不怪老父親性子不好,關鍵是……一個普通的商賈,突然讓他有機會接觸到權力上層,那心態很難維持平穩。

  就連蔣山同自己,也知道權力的好處,也明白現在做生意,很多人都是看在蔣德鍾女婿的份上。

  「父親還是早些回去看看為好,以兒所估量,英國公來者不善,如今他並未管著京營,以前京營有什麼採辦的事,他還會關照一二,如今可不能指望他有所相幫。」蔣山同道。

  蔣德鍾道:「知道了,你先出去等著,為父怎麼說也要先把這裡的事處置一下!兒啊,既然他來者不善,那為父為何要急著見他呢?磨磨他的心氣不好嗎?我只是個做生意的老頭子,他來見我,我能不知道他是為誰嗎?可我也不能明著說,我幫不上忙啊。」

  蔣山同點頭道:「父親您知道就好,最近還是不要惹事,咱的生意越做越大,已經有不少人盯著,如是再因為咱的事,牽扯到……蔡國公,那就不好了。蔡國公如今在朝中也需要聲望,我們可不能給他添麻煩。」

  「知道了,出門等著吧。」

  蔣德鐘不耐煩道。

  ……

  ……

  過了不長時間,蔣德鍾就從倉庫出來,隨後乘坐馬車回到自家。

  等他見到張懋,臉上也是掛著熱情笑容。

  「公爺您大駕光臨,學生是有失遠迎。」蔣德鍾急忙上前行禮。

  張懋笑道:「老蔣你可是太見外了,老夫都沒把自己當外人,你怎麼還客氣起來?快進來!本來應該是請你過府的,但又怕你太忙,這不有點好酒,正好拿來與你品嘗一下。」

  「公爺您客氣了。」

  「哪裡是客氣?老夫只是最近沒有瑣事纏身,閒來無事,就想多跟老友走動一番,若說喝酒這件事,我跟旁人喝,都喝不出那味道來,就是跟你……哈哈。」

  「公爺裡面請。」

  二人都很客氣,但似乎都是假客氣。

  雙方都知道對方是什麼脾性,當然也知道這次的會面就壓根不是為喝酒。

  到了宴會廳內,蔣德鍾府上的廚子已經準備了下酒菜,蔣德鍾讓人上了菜,還特地也拿出來自己剛釀出來的美酒。

  「公爺也嘗嘗我這個,剛研發的,本也是想當個貢酒什麼的,但先前也常過貢酒,還是有差距啊。」蔣德鍾感慨著,「也只能說,技不如人了。」

  張懋道:「都是好酒,御酒也就那麼回事,宮裡御酒坊的人,有退下來的,回頭也介紹給你。」

  蔣德鍾一聽,登時喜出望外道:「多謝公爺相助,公爺您請坐。這位是?」

  「這位是鍾德才,乃是我府上的幕賓。」

  「鍾某人見過蔣先生,先前與您會過面,蔣先生真是貴人多忘事。」鍾德才也略顯尷尬。

  不過想想也是,以前對蔣德鍾愛搭不理,現在人家卻仗著有個好女婿,完全可以不把他當回事。

  「請坐,請坐。」蔣德鍾急忙道。

  隨後鍾德才也就坐。

  張懋道:「今日府上飲酒,單調了一些,要不這樣,我讓人回府上,找個戲班子過來,給唱個曲兒如何?」

  蔣德鍾急忙道:「如此怎能勞煩?吾兒,快出去請個班子回來!給英國公助助興。」

  「是。」立在門口的蔣山同趕緊出門而去。

  張懋站起身,拿起酒杯道:「老蔣啊,你我滿飲此杯,你我相識日久,也算是酒逢知己,老夫可從沒把你當外人,咱今日是不醉不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