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4章 有關三邊總制的競爭

  陸完面聖之後,由楊鵬送他出宮。

  半途上他跟楊鵬一句話都不說,等出了宮門,卻是直奔陳寬在京的私邸,給遞交了拜帖之後,隨即便說明再次來訪的時間。

  陳寬最近一直居於宮裡,基本上也不問宮外的事,當他得知陸完曾上門來拜訪,他覺得事情不簡單……

  韋彬道:「這位陸侍郎雖說也算是前途似錦,可這次他退出上聽處,等於是被拔了毛,誰知道會有多少人想算計他?他這會想來拜訪陳公公您,應該是怕了吧?」

  陳寬道:「這兩年他開罪的人是不少,但也有不少人得過他的恩惠,此人非常善於迎來送往,你所不知的是,他身邊的黨羽,可是比那位蔡國公身邊都熱鬧。」

  「那還要見?」韋彬面帶不解。

  在韋彬看來,陸完是個不穩定的危險份子。

  陳寬笑道:「見見也無妨,他敢明目張胆交結咱這些宮裡人,也該知道,若出了事,吃虧的是他。既然他都不在意文人之中的那點名聲,咱家怕什麼?也想看看,他到底想作甚。」

  ……

  ……

  陳寬雖是司禮監掌印太監,但在朝中根本沒有存在感。

  這兩年司禮監掌印太監換得太頻繁,陳寬上位後又擔心被皇帝擼下去,以至於他做事都謹小慎微,更是不敢隨便在朝中結黨,有什麼事也是在司禮監內部商議,不去跟外臣溝通。

  此時的他想見陸完,也是因為他的確是想跟陸完有進一步的溝通,甚至是讓陸完為他所用。

  陳寬沒有在自家私宅見陸完,而是派人去請,把陸完請到了一處茶寮內,這茶寮並不是陳寬私人的產業,卻是他府上的人所開辦的,當天特地是閉門謝客,只招待這一桌。

  陳寬為了體現出重視,還提前去等,人到之後他更是親自下樓去迎。

  「陳公您客氣了,應該是在下登門拜訪,豈敢勞您大駕迎候?」陸完道。

  陳寬笑道:「都是為朝廷辦事的,何須在意那麼多?樓上咱說話。」

  二人到了二樓,並沒有選擇窗邊的位置,天還有些冷,陳寬讓人準備了兩個火盆擺在一邊。

  陳寬道:「這裡不比宮裡,四面透風的,但說話也算是好地方,總歸不會是隔牆有耳。」

  陸完點點頭,隨即拿出一份東西來,遞給陳寬。

  陳寬打開來看過,好奇問道:「這是?」

  陸完道:「新近在京郊置辦了宅子,平時也不去住,平時也是得閒,便讓人擺弄了一些花草,陳公您有閒暇,不妨前去觀覽。這院子就當是在下送給您的。」

  「你……大可不必如此啊。」陳寬沒想到,陸完上來就送個宅院給他。

  雖然是京城之外的,但就在天子腳下,也是價值不菲的。

  陸完又道:「在下是南邊過來的,其實也不太適應這京師的氣候。」

  陳寬本想把房契給歸還回去,但又想知道陸完要做什麼,再加上當太監的也的確是貪財,愣是沒把手推出去。

  也就等於是收下了。

  「陸侍郎,你有話就明說吧,找咱家,可是有何事懸而未決,想讓咱家幫你一把?後天可就到了朝議時,以咱家所知,先前要給你升戶部左侍郎,這事雖然陛下尚未公之於眾,但其實也差不多定下。」陳寬道。

  陸完道:「右侍郎進左侍郎,且未經過三年考滿,怕力不能及。」

  「你還怕?」陳寬笑了笑。

  在他看來,陸完在京師可說是個厲害角色,明明崛起比王瓊要晚,但陸完在上聽處內鬧出的動靜,可比王瓊大多了,甚至張周都要靠邊站。

  先前上聽處並不作為跟內閣正面對抗的衙門,可自從陸完入值上聽處之後,其跟內閣之間多次爭鋒,甚至還直接把一個閣老謝遷給搞下去,到現在謝遷還是戴罪之身。

  陸完道:「在下想出京多歷練幾年。」

  「哦?」陳寬好像明白到什麼。

  顯然陸完這是覺得,在京當個戶部左侍郎,也沒太大發揮的舞台,想出去掌握實權。

  陳寬道:「你想去三邊?」

  一句話就說到了點子上,陸完點頭道:「在下正是有此意。也是知曉,陛下即將調三邊王總制回京,以他為都察院總憲,三邊的位置空缺下來,總是需要有人擔著的。」

  陳寬笑道:「可咱家為何聽到一些風聲,說是新建伯更適合這差事呢?」

  陸完似乎也早就料到陳寬會這麼說,他道:「王伯安一直都經營於宣大的軍務,如今讓他離開大同,只怕震懾不住韃靼宵小,況且威寧海和貓兒莊等處的防備,以及築城等事宜,需要他來打理。」

  陳寬點點頭道:「要說這滿朝上下,適合接替那位戶部王侍郎的人還真不多。其實要咱家看來,應該把王侍郎繼續留在西北,他回京到了都察院,未免也是大材小用。」

  陸完聽到這話,感覺到陳寬是在暗示什麼。

  就好像明著告訴他,其實王瓊很厲害,而你陸完不行一樣。

  陳寬隨即補充道:「若是陸侍郎你有心往三邊,為何不當面跟陛下提呢?」

  陸完道:「陳公公消息好靈通,今日在下剛面聖過,但在聖前,不敢造次。如今遼東戰事吃緊,朝廷也正是用人之際,在下既想替陛下分憂,又怕……在某些事上做得太激進,反倒引陛下不悅。」

  「你考慮倒很周到。」陳寬道,「那你為何不去找蔡國公提呢?外人眼中,你可是蔡國公一手提拔上來的,他對你可是有知遇之恩。且你也該知曉,三邊總制這位置,要沒有蔡國公的點頭,誰說都不好使。」

  陸完道:「直接去提,也未免過於刻意。」

  「你怕刻意?你來跟咱家提,都不是刻意,而是冒昧了。」陳寬道。

  感情你怕得罪張秉寬,不怕得罪我?

  陸完趕緊道:「蔡國公為人灑脫,很多事上他是儘可能不加理會,以彰顯其無心爭名逐利,可西北之事,除了關乎江山社稷的穩定,還關乎到名利,在下若是拜訪,就等於是坐實外間傳言,被人當成是黨羽。在下更願意請陳公您相助,只要在朝上提一句,至少也讓在下有個盼頭。」

  「呵呵。」

  陳寬笑著點頭道,「咱家聽出來了,你不甘心當個戶部左侍郎,想要去主持西北軍務,這樣只要你有了些許功績,再過幾年回來,這尚書之位就算是穩了。」

  陸完道:「不是為尚書之位,而是因為在下身邊並無太多可用之人,與西北將士也不熟稔。最多是在薊遼等處有為官的經驗,所認識的也甚少。」

  陳寬道:「你的意思,是要去培植一些自己人?你先別忙著否認。你這麼說來,倒也不是不可,咱家就幫你提一句,或是陛下發問時,能幫你說幾句就說幾句。」

  「感謝陳公。」陸完急忙起身行禮相謝。

  「你也先別著急感謝,咱家且問你,咱家這麼幫你,就是為了……這院子嗎?」陳寬板起臉問道。

  陸完道:「在下明白,若是公公以後有什麼事吩咐,在下必當竭盡全力。有事也會先知會到公公這邊,與公公商議。」

  陳寬一聽,剛才還一口一個「陳公」,現在改稱「公公」了,感情我幫你做事的時候你是尊重我的,等合作的時候你就把我當閹人是吧?

  陸完隨即補充道:「以後在下也有諸多要相求的地方,也望公公您能通融。」

  本來後面這句,是要利用他陳寬的。

  可陳寬聽了,心裡卻舒服了很多。

  因為你陸完知道還有事相求,那在地位相處上,你就要矮一截,我說什麼你就要聽什麼。

  雖然不是事事都讓你聽,但至少在很多政策制定方面,我這個司禮監掌印太監,可就不再是沒牙的老虎,便開始能左右朝中的局勢。

  陸完道:「在下也知曉,如今朝中很多事務,內閣跟上聽處,並不與公公您商議,但最後替陛下做出決定的人,反倒是公公您。」

  陳寬嘆道:「什麼商議不商議的,內廷的人也不該隨便與外人商議,咱家也不在意這些事。倒是陸侍郎你,有些話不該這麼說,咱家其實現在最關心的,乃是這上聽處以後到底……還有沒有人能聽得進去勸。」

  陸完先是一怔。

  陳寬要去「勸」上聽處的人?

  隨即他明白到,陳寬這是表示,他的政策一定要影響進上聽處,而他陸完必須要從旁幫忙。

  陸完故意做出無可奈何的模樣道:「在下已從上聽處內出來。」

  「是嗎?」陳寬笑道,「今日是出來了,但以後保不齊什麼時候,就又回去了。且就算是繼任者,到時還是會聽你的意見,畢竟他們也需要一些前人的指點。」

  陸完道:「所以在下也需要公公您多加指點。」

  「好說,好說。」

  陳寬面掛笑容。

  似乎到眼下,二人已經徹底達成協議。

  他陳寬幫陸完到三邊去當總制,而陸完要做的,就是幫陳寬在朝中發展人脈,他陸完的人尤其是要為陳寬所用。

  ……

  ……

  楊鵬下午就到東廠,在這裡,他能感覺到大權在握,畢竟很多人巴結他,且他在東廠多年,之前雖不主持事務,可這裡也算是他半個家。

  王時聽說他回來,趕緊過去拜見。

  楊鵬笑著相迎道:「先要說一聲恭喜了,王都督?最近你升職為錦衣衛指揮使,只是錦衣衛的差事尚未空缺出來,所以還要你打理北鎮撫司一段時間。」

  皇帝回到京師之後,二話不說,直接把北鎮撫司鎮撫使王時給官升一級。

  之前是錦衣衛指揮僉事,這次是升指揮使。

  因為錦衣衛中本來就有很多寄祿官,這次王時雖不算是寄祿官,但也不是馬上就能接替牟斌。

  王時道:「卑職用心做事,不敢多想。」

  「哪裡話,該升就要升,話說王都督你如今可是陛下眼中的能人。」楊鵬笑道,「以後咱是合作,無須在咱家面前做出低人一等的樣子。」

  王時道:「不敢。卑職前來,乃是有一件事,據手下人報知,戶部右侍郎陸完從宮裡出來之後,車駕曾到過司禮監陳公公的府上,投遞了拜帖,陳公公隨即出宮,與之私下會面。」

  「哦?」

  楊鵬一聽,登時面色不悅,「咱家與他一道出宮門,卻未聽他一句要去見陳公公事宜,竟會有這般事?」

  楊鵬登時感覺,陸完這是沒把他當人。

  王時道:「具體商議什麼,還不得而知,料想或是有事相求,要最近再行觀察,看陳公公是否會相助於他。」

  楊鵬皺眉道:「還用說嗎?這節骨眼上,他尚還在上聽處,就想趁著下來之前,把未來的路給鋪好。後天一早的朝議,陛下十有八九會卸他的職,但會留他六部侍郎的職位,不是說還要升戶部左侍郎嗎?」

  王時道:「事都已定下,卑職不明白他為何要去求見陳公公。」

  「那說明,他的目的不單純是當個戶部左侍郎,但他當尚書還有欠缺,怕不是他想外調……正好三邊總制有空缺,要是讓他來做的話,看起來也是合情合理的。」楊鵬冷笑著。

  幾句話,他就能順著關節把事捋順,可問題是陸完就是沒在他面前提去三邊的半個字。

  他心裡在想,他是覺得我沒本事幫他?

  王時道:「三邊總制如此重要的差事,陳公公應該,無法決定吧?」

  「當然不能決定,要說能決定這件事的,怕只有蔡國公,只要蔡國公提出人選,陛下必定會接納。但蔡國公真的會在這件事上建言嗎?誰知道朝議上,會不會是各家在爭這職位呢?」

  楊鵬道,「看來,咱家是該去拜訪一下蔡國公了。」

  「您要親自問蔡國公的意見?」王時道,「張先生剛回京,陛下先前可是有言,不許外人去打擾的。說是要讓張先生休息幾日。」

  楊鵬笑道:「那是對外人說的,咱家去,還有那麼複雜嗎?咱家先前給他送過禮,就當是去問問,看他是否對這禮物滿意,這也不行?」

  王時一時愣住。

  他這才想到,楊鵬所謂的「禮」乃是寧彤。

  當時把寧彤給張周送過去,或許就是為了有朝一日,隨便就可以登門造訪,以體現出親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