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8章 回不去了

  內閣值房。«-(¯`v´¯)-« ➅❾𝓢ĤⓊ᙭.𝕔𝐎м »-(¯`v´¯)-»

  李東陽沒見到謝遷過來,還特地問了一下程敏政,卻被告知謝遷這幾天都在家裡養病。

  程敏政道:「昨日去他府上,探望他病情,看他氣色倒也還不錯,只是風寒略重,說是頭重腳輕,或是再需三五日調養便可。」

  「嗯。」

  李東陽只能把之前給謝遷辦的差事,一併交給程敏政來處理。

  劉健那邊一直都默不作聲。

  因為當晚李東陽要值夜,他不到中午就會從內閣離開。

  從值房出來之後,他便直奔謝遷在東長安街的別院,那裡是他平時辦公之所,這次養病謝遷也沒有回家,這也讓李東陽看出來,其實謝遷並不是主動回家養病,而是被迫的。

  等李東陽見到謝遷之後,也印證自己的猜想,謝遷根本就沒生病,所謂的風寒症狀也都是裝出來的。

  「朝中有我沒我,還有何區別嗎?」謝遷倒也顯得很坦然。

  自己不在朝,好像能輕省很多,裝病在家裡休息,這招好像是逃避現實困難最好的辦法。

  李東陽道:「幾年下來,誰未曾生病呢?你要真是力有不逮,在家中休養幾日也不是不可,但眼下這光景,也正是朝廷用人之際,你能回來就回來吧。」

  謝遷搖搖頭,順帶把一旁的熱茶往李東陽面前推了推,道:「陛下或不會留我幾日了,這幾次的上奏請辭,陛下已有同意的意思。」

  李東陽皺眉道:「不要多想。」

  「呵呵。」謝遷苦笑道,「為何會淪落至此,我很清楚,也算是我口舌招疣吧,本來能善結人緣,卻非要錙銖必較,結果就是在遇到事的時候,沒人幫一把。」

  李東陽沒直接應答。

  他聽出來謝遷話語中有些不滿,除了是對朝臣的不滿,也有對他李東陽和劉健的不滿。

  謝遷這次被廠衛調查,更多是背黑鍋,之前無論是給張懋出征找麻煩,還是找人參劾王守仁,謝遷也不過只是內閣的排頭兵而已,利益上他們是一體的,但現在只有他謝遷被查,而李東陽和劉健都安然無恙,這就會讓謝遷內心產生一些嫌隙。

  謝遷道:「最近聽說,以中讀個書,都被同窗給杯葛了,有人覺得他是借我的身份上位。來年春闈也不知會怎樣,唉!朝中就是如此,明明不是想分出派系,最後卻又各自成黨,這個是這個黨,那個是那個黨的,連我都沒想到,眼下世俗之人是如此的市儈。」

  這又感慨到了謝丕身上。

  自從謝丕當了張周這一科鄉試的解元之後,謝遷在文臣之中的聲望也開始下降。

  很多人覺得,張周是借著給謝丕解元,來緩和跟內閣及傳統文臣的矛盾,而謝牽就成了利益輸送的受益人。

  謝遷這屬於是躺槍了。

  李東陽道:「以中的學問不錯,這兩日讓他到我府上來拜會一下,我對他好好指點一番。」

  李東陽也不是個怕事的人。

  你覺得你兒子被人疏遠,那我就親自指點他一下,畢竟我李某人也算是文壇泰斗,如果他謝丕到我府上,我仍舊把他當學生,那別人對他的非議就會平息。

  「別了,他還在備考,年前哪都不去了。」謝遷也是要臉的。

  兒子去拜訪李東陽,只是為了平息世人的非議,他謝遷也覺得沒必要。

  「賓之啊,有句話,其實前兩日我就想跟你說,是這樣……我從陸全卿那得知,張秉寬新近,好像並不在京師內,連陸全卿似乎也懷疑,張秉寬是帶兵往薊州去了。」謝遷思慮再三之後,還是決定把這件事說出來。

  李東陽道:「他是想親自帶兵建功?」

  謝遷輕輕搖頭,神色多有無奈道:「我也沒想明白他要做什麼,讓人去問了問,的確除了朝上他沒去,連兵部他也沒去,研武堂也不見他的蹤影,這次駙馬都尉崔元和安邊侯朱鳳,都出征在外,沒一個是能挑大樑的,陛下既如此看重這一戰,讓張秉寬去到韃靼的另一側,撈個功勳回來,也不是不可能。」

  李東陽稍作沉思,搖頭道:「不太可能。」

  「哦?為何?」謝遷道,「你是覺得,張秉寬連這點膽氣都沒有?」

  李東陽道:「他膽氣倒還是有的,宣府馳援威寧海一戰,他出兵也算是迅捷,只是之前那麼多的機會,他都沒有親自領兵,為何這次要從薊鎮出兵,看起來並沒有什麼重大的變故,需要他親身前去呢?」

  謝遷分析道:「會不會是,韃靼或有一路人馬,想從薊州那邊寇邊,他提前預料到,準備殺敵人個措手不及。」

  李東陽道:「若真是如此,陛下或也不會在朝上說了,如此不等於是打草驚蛇嗎?」

  「這……」

  謝遷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李東陽略微感慨道:「從張秉寬入京之後,屢屢有非常之舉,若他是為前線戰事,料想他多半不會如此貿然領兵前去,那邊又不是他的嫡系,劉宇充其量只是個從地方升上來的都御史,跟他的交情也不深。」

  謝遷笑道:「你是覺得,馬負圖對劉宇是有提攜之恩,所以劉宇不會專心投靠於張秉寬?」

  李東陽沒有回答這麼敏感的黨派歸屬問題,他繼續道:「張秉寬做事不遵循常理,他在或不在,只要他跟陛下通過氣,我們也很難去過問。我已得知王伯安領兵從威寧海出兵之事,料想這才是陛下所期望的重頭戲。」

  「王伯安出兵了?陛下……沒提過啊。」謝遷感覺到事態好像有點大。

  李東陽道:「所以我才覺得,他張秉寬沒露面,也僅僅是個障眼法而已。韃靼主部族人馬都在威寧海以西,從薊鎮出兵,又有何大的意義?就算他往東邊去了,很可能也是為永平府內修造海港之事,不要太過於糾結。你專心養病,明後兩日一定要回朝來。」

  謝遷勉強一笑道:「再說吧。」

  ……

  ……

  西暖閣內。

  朱祐樘正盤膝而坐,地暖讓他非常舒適,連做事的時候感覺都更有力氣,有種閒庭信步的感覺,馬上要進入寒冬,卻也有種四季如春的感覺。

  一旁的檀香也在點著,能讓他凝神靜氣。

  便在此時,陳寬小碎步進來,到他面前跪下來,將幾份新奏疏放到了朱祐樘面前的八角桌上。

  【 𝟲𝟵𝙨𝙝𝙪𝙭.𝙘𝙤𝙢】

  「有西北的消息嗎?」朱祐樘問道。

  陳寬道:「未有。眼下朝中倒是在議論……就蔡國公幾日未曾露面之事。」

  朱祐樘手裡拿著筆,繼續蘸硃砂墨道:「秉寬去給朕辦一件事,未來多日都不會回京,連朕都不著急,那些人那麼在意作何?難不成他們比朕還想念秉寬嗎?」

  陳寬很想問,您到底派那位張先生幹嘛去了?

  但陳寬現在非常小心,絲毫不敢跟皇帝有任何步調上的不一致,哪怕是問個非分的問題,他都覺得是一種罪過。

  「算算日子,他也快到了,說起來他不在京,朕偶爾煩悶的時候,想找人說話話都不行。」朱祐樘筆又放下來。

  人也沒之前那麼有動力,好像一時間就開始懈怠了。

  陳寬道:「陛下您應該多歇息,最近聽說朝中不少臣子得了風寒,他們都在府上養病。」

  「是說謝於喬嗎?」朱祐樘道,「朕知道,他根本沒病,只是故意躲著朕罷了。朕本沒打算對他怎樣,只是想知道他們內閣到底想做什麼。眼下他這麼迴避,這說明內閣對秉寬的人出手還遠沒有結束,有些事他們是在暗地裡謀劃而已。」

  陳寬聽了也很心驚。

  內閣明明是皇帝以前最倚重的衙門,相當於皇帝的顧問,甚至是大明的宰相了。

  現在君臣都不和睦到這種程度了?互相猜忌不說,甚至還各自有自己的算盤,角力起來?

  「陛下……」

  「你不用說什麼,朕其實知道,他們並不想秉寬跟英國公之間關係多融洽,朕本也沒有讓他們融洽的意思,只是有人故意挑唆做局,就未免太過於刻意,就算是秉寬擠壓了英國公等舊勛在朝的位置,可這一切都是為國為民,且也並非秉寬的本意,只是朕的意願罷了。」

  朱祐樘一甩袖道,「想裝病,就讓他繼續病著。內閣也不怕缺人,朕已經想過,似乎也到了秉寬可以入閣的時候。」

  陳寬聽了之後更加心驚。

  原來皇帝已經有了撤換內閣鐵三角的計劃。

  讓程敏政入閣只是第一步,接下來是張周入閣,很可能再下一步,才是王鏊等人入閣。

  因為有可能入閣的人,似乎只有程敏政是值得「犧牲」的,為了給張周讓位置,之前皇帝都沒主張讓王鏊入閣,也能看出端倪,旁的人都應該是為張周入閣做好鋪墊。

  「但現在也有上聽處,秉寬是否入閣,好像也沒那麼緊要了。只是靠內閣一處來出謀劃策,朕覺得也的確是缺了什麼,奈何世人對閣老還是更加認可,有時候也是朕不得不讓秉寬身兼兩處的差事。」

  皇帝的意思更加明白。

  本來入閣不入閣都行,張秉寬已經是朕最重要的顧問幕僚。

  奈何文臣不認可上聽處,那朕只能讓他先當上聽處大臣,再當閣老,如此別人就不會從規則上反對什麼。

  ……

  ……

  李東陽都沒顧得上回去休息,而是徑直去了吏部衙門,見到了正在喝茶的馬文升。

  連李東陽都驚訝於馬文升的韜光養晦,在李東陽看來,好像眼前的馬文升的確是失去了銳氣。

  「賓之,我倒不覺得,張秉寬會親自領兵,他有好日子不過,為何要主動請纓呢?這一戰,能給他帶來多大的好處?」

  馬文升算是從人情上分析了張周不會上戰場。

  無利可圖,上戰場有什麼意義?離開京師,等於是離開了皇帝,只會給政敵攻擊他帶來機會。

  除非是這次從薊州出兵,會給張周帶來天大的好處,不然這一戰對張周來說,更適合當背後的謀劃者。

  李東陽道:「最初我也是這麼跟於喬說的,可眼下張秉寬的確好像是不在京,你說他能做什麼?只是為了造船修港口?大明的海疆就算再不安穩,對他能有如此大的吸引力,讓他廢寢忘食?」

  馬文升笑而不語。

  只是給李東陽添了茶水,繼續閉目養神一般,好似在是思索,但更好像是在自得其樂。

  李東陽問道:「莫非馬部堂你不贊同?」

  馬文升笑了笑,搖頭道:「沒法確證的事情,也不是說贊同還是反對,便想那出海之事,一次就能給大明帶來百萬兩銀子以上的收成,陛下對此可說是熱心非常,再安排幾次出海,也不是不可能。由他親自督辦,很稀奇嗎?」

  李東陽道:「只帶回銀子,又帶不回外來的物產,有何用呢?」

  「這也不一定啊賓之。」馬文升道,「不是說還有什麼新作物,來年開春就要播種?這個張秉寬的野心可是不小,你從來見過哪個臣子會如他這般,為了一件看起來不可思議的事情,如此熱忱以至於到忘我的境地?」

  李東陽想了想,搖搖頭,他的確想不出歷史上有哪個能人會像張周這麼扯淡。

  在海疆平穩的時候,極力推崇要造船出海。

  一介文臣,居然靠的是天文星相占卜這些揚名立萬,甚至打仗都可以靠堪輿玄空……真就跟半仙一樣了。

  現在更是連大明百姓數千年來延續下來的農作物,都要改變耕作方式,這不是牛人,而純粹是不可思議,在傳統儒家文化薰陶之下的文人,以其之保守,是完全接受不了這種人的。

  李東陽道:「那萬一,他真的是從薊鎮帶兵出征了呢?」

  「帶就帶了吧。」馬文升也顯得意興闌珊,「朝中這幾年下來,對他的參劾也不少,陛下現在似乎都懶得在意,陛下要的,張秉寬都能給,如今大抵也算是國泰民安,他除了有些不務正業之外,我也沒瞧出他做出什麼禍國殃民的事情,先靜觀其變吧。」

  好像連馬文升都懶惰了。

  鬥不過張周。

  皇帝無條件支持,連民間聲望都日隆,光靠文臣的反對和排擠,好像屁用都沒有。

  「他出兵了,一定能取勝嗎?」李東陽嚴肅問道。

  馬文升自然聽出,李東陽這是有在背後給張周使絆的意思,他道:「賓之,有些事,想想就行了,適可而止吧。張秉寬到底也是大明武人的希望,沒必要將他們的希望戳破。各地都還在等著新政改革,能帶來長久的安定,若是變了,換成往日那光景,誰也難保能接受。一切都回不去了,看淡為好。」(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