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六部尚書在列者五
李廣府宅被抄的事,很快便有風聲傳出,吏部尚書屠滽,急忙前去找首輔劉健,二人到中午時分,方於東江米巷的私宅內相見。
「朝宗,何事如此著急,非要此刻相見?」劉健問道。
「李廣已死,乃畏罪自盡。」屠滽上來把他所知曉的相告知,「他的府宅也被查抄,抄沒出諸多金銀。」
劉健鬆口氣:「此乃好事。」
屠滽卻嘆口氣,神色多有無奈。
劉健聽出屠滽言語中的急切,察覺端倪,問道:「莫不是你捲入其中?」
「唉!」
屠滽嘆道,「過去數年,吏部部堂運作,多都受內官所扼,凡遇官職出缺,涉人事任免的奏疏,短則一旬,長則一兩月都得不到硃批答覆,有的乾脆就留中不發。走門路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劉健一聽,有些惱火。
這等於是說,以前揪著李廣不放的吏部尚書,也捲入到了李廣貪污受賄案中,這傳出去……文官還有臉嗎?
「以我所知,除我之外,朝中尚有諸多同僚捲入其中,錦衣衛已搜出李閹記錄收禮的帳冊,並上達聖聽,連錦衣衛指揮使牟囂都無從干涉,若陛下繼續查問的話,只怕朝中會引來大的震動。」
屠滽現在等於是在拿朝廷的穩定,來試圖說服以劉健出面對事情做轉圜。
但劉健怎可能願意趟這種渾水?
「還有誰?」劉健冷冷問道。
屠滽諱莫如深一般:「不全,至少禮部徐時雍有份。」
這說的是現禮部尚書徐瓊。
劉健冷冷道:「如今事未發,切莫亂了陣腳,且先不說李廣冊子裡到底記錄什麼,就算他真記此事,以他一家之言如何作準?」
「那就是……不認?」屠滽大概聽出劉健的意思。
給李廣送禮,這事影響太惡劣了,簡直會影響到文官廉潔奉公的名聲,尤其還是你吏部尚書帶頭,這讓朝廷自君王往下,還怎麼相信文臣能匡扶社稷?
眼下除了以死無對證為理由,來個死不認帳,還有別的辦法嗎?
劉健道:「試著找關係,去跟東廠蕭公公提一下,看他是否願意相助。👻♕ ➅❾𝓼ħⓤ𝕏.ᑕⓄm 👺♥」
屠滽聽出來,就算知道他送禮是被逼無奈,劉健也還是想置身事外。
屠滽嘆道:「眼下,只能如此。」
……
……
就在劉健給了屠滽建議,讓其去找蕭敬時,蕭敬已經在張周府上送大禮。
張周親自到門口迎接,卻等看到蕭敬只是帶了幾個隨從來,連一口箱子都沒帶時,張周迎客的臉色就沒那麼熱情。
「蕭公公,陛下沒讓你帶點什麼來?」
真是勢利眼啊。
蕭敬好似看穿了張周本質,卻不知為何,他心中對張周卻無恨意。
在宮中權力場呆久了的人,最怕的是偽君子,而不是張周這樣的「真小人」,且張周也不是什么小人,哪見過小人敢直諫君王,並敢跟李廣這樣得寵一時的權貴血拼到底的?
「帶了帶了,陛下吩咐為張先生準備了一所宅院。就在東安門外的澄清坊,三進院的宅子,足夠您住的。」蕭敬笑著道。
張周一聽,登時改換好臉色:「不錯不錯,真是好地方。」
澄清坊,相當於後世王府井周邊,矗立明朝十王府和會同館北館,大明政治、外交核心所在,多少大臣想在那邊安家落戶都買不起那的房子。
張周這剛來,就賜給三進院的澄清坊大宅,張周豈能有不滿?
「那房契……」
蕭敬一時很尷尬。
一般人賜給官所住已與有榮焉,伱這倒好,還想把房子據為己有?
「不會沒有吧?如果沒房契的話,那以後在下想換個大宅,豈不是……美中大大的不足。」張周一臉惆悵。
蕭敬無奈道:「這官家的宅邸,要騰出地方本就需時間,還要再轉成張先生您的私宅,更需走過籍等事,急不得,不妨回頭讓人帶您去瞧瞧,看是否滿意,再談其它?」
張周滿意點頭:「那就這樣吧。👌🐲 ➅❾𝔰卄ùЖ.匚𝕆爪 😳☯蕭公公,請裡面上座。」
蕭敬不由一怔。
聽意思,如果咱家不給你帶東西來,你都不打算請咱家進去坐坐?
你這麼市儈摳門,還想不想在大明朝堂混了?
……
……
四合院的正堂,先前接待朱鳳的地方,這次換了蕭敬。
蕭敬笑道:「院子還挺好。」
「租來的,再好也是別人家的院子,再說這裡周圍品流複雜,影響在下備考春闈。」張周抱怨道。
「呵呵。」
蕭敬笑了笑,「張先生,您還真是口直心快。」
張周撇撇嘴道:「就這習慣,改不了。蕭公公還有旁的事?」
蕭敬隨即拿出一份好似詔書的東西,張周趕緊一臉鄭重站起身準備恭敬領受。
「不必拘禮。」蕭敬道,「此乃陛下賜蔭一子為錦衣衛千戶的敕令,你回頭拿去南鎮撫司,自會有人給你辦妥。」
這次輪到張周不好意思。
接過蕭敬的東西,拿在手裡,真叫一個香。
給皇帝女兒治病,為皇宮火災預警,總算皇帝還有點良心,沒虧待,這樣就算會試考不中,他也不用擔心在大明如何過日子。
在這時代混,光有錢不行,還要有權,不然再多錢也會變成別人家的。
「另外,陛下吩咐,讓張先生打理清寧宮重修之事。」蕭敬補充道。
張周道:「這我哪懂?最多是在選材方面,我可以提供一些參考意見。」
「啊?」
蕭敬心想,你說什麼重修時材料最重要,看來你還就在意材料?
你小子不會是覺察出,選材料時才是油水最豐厚的,故意這麼提,好讓皇帝把肥差交給你?
「還有一件事……」
蕭敬支支吾吾不太想說。
張周笑道:「蕭公公,那冊子你看過,我沒看,如果有事不太好講的話,乾脆就別講。我人微言輕,當不起。」
「什麼?」蕭敬恍然大悟一般,渾身帶風起身瞪著張周,「張先生真乃神機妙算。」
張周一頭霧水:「蕭公公這話,在下怎聽不懂?」
蕭敬苦著臉道:「先生是明知那帳冊中,不但記錄了白米和黃米的數量,還記錄了送米之人的姓名、官職和詳細送禮時間,故意不看,讓咱家進獻陛下,以能讓您置身事外!」
張周趕緊道:「蕭公公,我可不知道那上面記錄了什麼,你別冤枉好人。」
換了前兩天張周剛來的時候,蕭敬或許就信了。
但現在打死他都不信張周沒算出來。
蕭敬道:「現如今冊子已進獻給陛下,陛下御覽,真就是……不堪入目……六部尚書在列者五,朝中文臣武勛在列者更是不計其數,陛下雖未直接下旨嚴查,但看目前這架勢……恐怕是……」
張周嘆道:「若真要一查到底,怕要興起一場大風波。」
「所以張先生定要給出個主意啊。」蕭敬一臉求助目光望著張周。
張周問道:「是陛下讓你來說的?」
「沒……既是咱家,還有戴公公……」
蕭敬在此等時候,也把話挑明了。
這種時候,就算皇帝不吩咐,難道司禮監幾名貼己的老太監,就能不想著為君王分憂了?
再者說了,這件事皇帝能怎麼說?
朝中大臣捲入其中的人那麼多,既想息事寧人,又怕於公理不合再遭天譴……查又怕牽連甚廣而令朝野上下不安,破壞一朝的安定團結。
張周臉色轉而冷淡道:「蕭公公,我算是聽出來了,你是想讓我去欺君吧?」
「啊?張先生,咱家絕無此意。」蕭敬趕緊解釋。
張周慢慢悠悠站起身,以冰冷的口氣回應道:「蕭公公,現在擺在陛下面前的,查或者不查,都會帶來後患,而你和戴公公卻是想讓我假借天機之名,勸陛下不查!送禮的大臣安寧了,朝堂穩定了,可為世間秉承公義的天道卻讓我給毀了!冒天機殿前奏事,不是欺君是什麼?」
「啊……這……這……」
蕭敬慌了。
蕭敬本來的意思,當然就是讓張周拿天機什麼的糊弄皇帝。
讓張周當和事佬。
但張周知道這個和事佬不好當,李廣作為國之蛀蟲,把給他送禮的人一查到底是最起碼的公義,就算會引起朝堂不安,也不該置大明王法於不顧。
歷史上來當這個「壞人」,去遊說君王的是張鶴齡,因為張鶴齡本來就不在意名聲,只要別人也對他送禮,他啥活都接。
可這次清寧宮起火,李廣之死,全都是在張周推動下進行。
眼下皇帝對張周的信任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蕭敬除了想讓張周出面斡旋,不做他人思量。
「不過嘛,以在下看來,給李廣送禮的人,也不能一概而論,如果有人是想藉助送禮來換取功名利祿,這些人是不能放過的,他們所得的官職也應當罷免,還朝政清明。但若是為了維持衙門的運作,不得已前去疏通……蕭公公,這其中不會也有你的份吧?」
張周的話,讓蕭敬瞬間蔫了。
蕭敬垂頭喪氣道:「什麼都瞞不住張先生,咱家的名字也在其列。」
張周嘆道:「果然啊,火沒燒到自己身上,誰會著急呢?這個忙,我倒是可以考慮幫一下。」
蕭敬這才用抓住救命稻草般的眼神望著張周。
對蕭敬來說,不想讓皇帝查下去,既為大局也為私心,他還想繼續在東廠提督的位子上幹下去,若追查,他肯定捲鋪蓋卷滾蛋。
話說這可是個隨便就能榨出油的職位,哪個太監不愛財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