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5章 趴牆角的

  李榮也顧不上跟張周商討朝事,急忙要回宮去。

  等出了蔡國公府門,上了他的馬車,由牟斌扶他上車,李榮一個匆忙差點沒在車轅上站住從上面掉下來,好在牟斌眼明手快把人給扶住。

  「公公小心,其實不必如此急著回宮。」

  牟斌的意思,戰報什麼的能傳到我這裡,自然也會傳到陛下那邊,何須你親自回宮通傳?你回去了也未必有你什麼事。

  李榮笑著感慨道:「咱家身子骨不行了,此番回宮侍奉陛下左右,也不會有多久,誰還不想有個好的前程?你說是不是?」

  這是在告訴牟斌,他李榮別看是老驥,但志在重新為司禮監掌印太監。

  是可以由蕭敬等人去給皇帝通報戰情,占了喜慶,但現在我李榮就是想把什麼事都往自己身上攬,讓皇帝覺得我還有用,這樣能讓我更進一步把蕭敬給替換下來。

  李榮鑽進馬車,還掀開車簾往蔡國公府門瞅了一眼,張周並沒有出來相送。

  李榮感慨道:「今天咱家還在蔡國公面前提太子上表的事,他其實早就算到我會來,故意等著呢。」

  牟斌跳上馬車,駕車而行,隨口道:「西北的戰報是剛到,蔡國公提前應該並不知情。再說蔡國公豈會什麼事都能料中?公公幾時過府,便無定數。」

  「就說你沒見識。」李榮道,「蔡國公連韃靼人的心思都能算中,難道咱家那點心思他還算不准嗎?不過有些話也不好亂說,這人心之事……最是難說,尤其涉及到聖意之事。你可明白。」

  牟斌瞬間就明白,在李榮心中,張周已經被神化了。

  而李榮所提及的,就是張周肯定是揣摩著皇帝的心思在辦事,但揣摩聖意這種事可不能亂說,不然張周就從能臣變佞臣。

  自古以來靠揣摩上意辦事的大臣,沒幾個有好下場的。

  ……

  ……

  皇宮,乾清宮。

  朱祐樘本來都已經去坤寧宮準備休息了,得悉戰場捷報之事,又帶著人回來。

  除了李榮出宮找張周說事之外,司禮監另外三人都在,與此同時御馬監太監,這幾年在軍界赤手可熱的太監張永也在。

  張永本來是準備被派往河套之地作為出征的監軍太監的,但最後被皇帝給替換下來,可能是朱祐樘覺得張永作為張周慧眼識珠挑出來的太監,沒必要去跟一群舊勛臣混。

  之前張永一段時間都在內三關,協同陸完處置內三關的防務,這次是隨著傳捷報的人一起回京的,可說是馬不停蹄風塵僕僕。

  「很好,很好。」

  朱祐樘詳細看過捷報,欣然不已,「又一場大捷,這次總算是像樣了。懋仁……做得越來越好了。」

  之前兩場戰事取得了斬首兩千,這次一戰就斬首兩千多,更重要的是把韃靼人最後的銳氣給打沒了,韃靼人灰溜溜敗退,算是奠定勝局的一戰。

  蕭敬笑道:「陛下,崔駙馬經過這兩戰,堪稱是當世名將,將來大明又要多一位神勇的猛將。」

  「不能這麼說。」朱祐樘道,「要是沒有秉寬的出謀畫策,懋仁不會有這般表現,換了旁人,只要有勇氣,便也有這般的造詣。他是否真的能堪當大用,還有待檢校。」

  蕭敬本來是想拍崔元的馬屁,順帶拍皇帝的,畢竟是皇帝這個伯樂把崔元從那麼多人挑出來,並以其隨軍出征的。

  但現在皇帝好像並不太喜歡當這種伯樂,或許在朱祐樘心目中,什麼崔元的,就算是妹夫,論重要程度也不及張周身上一根頭髮。

  「倒是太子……」

  朱祐樘興奮之餘,突然想到,自己兒子好像下午時候給自己上表,就預言了眼前所發生之事。

  事情未免有點……太湊巧了。

  「李榮回來了嗎?」朱祐樘問了一句。

  蕭敬還沒明白皇帝為何突然問及李榮的行蹤,他甚至都不知道李榮現在幹嘛去了,他道:「回陛下,尚未到。」

  「唉!朕也是太心急了,應該讓人明天再去找秉寬,若是被太子知道朕非但不信他,還想以此來怪責他,那是有點……不近人情了。」朱祐樘有些後悔。

  蕭敬一臉懵逼,這在說什麼?這還跟太子有關係?

  正說著,有小太監進來通稟道:「陛下,李公公在外求見。」

  「讓他進來。」

  朱祐樘趕緊把李榮叫進乾清宮內。

  李榮回來,看到幾個同僚都在,也沒覺得怎樣,走上前去給朱祐樘見禮。

  「秉寬怎麼說?」朱祐樘目光熱切問道。

  李榮笑道:「蔡國公得悉奴婢前去的目的之後,只說太子所言在理,還說韃靼人北上渡河不明智,或是困獸猶鬥。正說著,捷報就來了,也是趕巧。」

  「呵呵。」

  朱祐樘苦笑。

  蕭敬道:「會不會是蔡國公一早就算到此戰會贏?」

  「這還用你說嗎?」朱祐樘白了蕭敬一眼,又對李榮道,「派人去看看,太子睡下沒有,不管睡沒睡,把人叫過來。有關捷報之事,明日早朝時再說。」

  李榮趕忙問道:「那陛下,明早是否要知會蔡國公入宮?」

  朱祐樘笑道:「秉寬在不在都無妨了,上一次朕把該說的都說了,朝堂那些人難道不知道秉寬的能力和功勳嗎?不必煩擾他。」

  奠定勝局的一戰都獲勝了,張周參不參加朝議,好像朱祐樘都不介意了。

  之前想讓張周入宮,是想跟張周探討一下接下來戰事的發展方向,現在都贏了,那也不用探討,反正讓張周整頓軍務的事都說清楚,讓張周在背後享受榮光也一樣。

  反正來日方長,張周似乎也不急著在人前露臉。

  每當有捷報時,張周站在背後,反而讓朝中那些大臣更覺得鬱悶。

  ……

  ……

  朱厚照當晚還沒有休息,就被人告知要去見老爹。

  是李榮親自來相請。

  「父皇這是轉性了嗎?平時這時候早就睡了,還跟本宮說早睡早起身體好,還說這是某人提醒他的,怎麼今天就不遵守了?」

  朱厚照很生氣。

  他晚上不睡覺,也是有樂子的,要麼聽故事,要麼找好玩意。

  一般人家,入夜之後不得不休息,那是因為照明條件落後,而朱厚照這裡並不擔心這一點,加上自幼就獨睡,沒有父母管束的他,想早睡也不可能。

  李榮趕緊道:「是有關太子先前上表的事。」

  「咋了?本宮寫得不好,父皇要罵?不會說我不務正業吧?」朱厚照皺眉。

  李榮心想,嘿,你小子說得還真對。

  捷報傳來之前,你那位父皇真是這麼想的,但現在……

  李榮笑著道:「是這樣,先前捷報傳來,被太子您言中,韃靼人渡黃河時遭遇阻截,此戰大明獲得大捷。」

  「哦,贏了啊?我就說嘛,韃子遭遇兵敗不趕緊跑,還想撈好處,有那麼容易嗎?既然都贏了,那還叫我幹嘛?」朱厚照一臉得意。

  劉瑾本來還一臉緊張,聽到這裡,他陪笑道:「贏了就好。」

  李榮瞪他一眼,似在怪責。

  姓劉這小子話咋這麼多?這跟他有何關係?以為自己在研武堂當幾天提調,就能上天了?

  李榮所不知道的是,朱厚照上表這件事,就是劉瑾提議的,事關到劉瑾切身利益。

  現在贏了,劉瑾等於是在太子身邊建功,他當然會興奮。

  李榮道:「陛下有吩咐,奴婢不敢問,事不宜遲,陛下還在等候,就請太子殿下趕緊收拾一下,隨奴婢前去。」

  「嗯。」朱厚照一臉不爽道,「這個當爹的真不知道體諒兒子,算了,我也不跟他一般見識。前面帶路吧。」

  這話又讓李榮一臉汗顏。

  ……

  ……

  乾清宮內。

  朱厚照前來相見,先給老爹請安之後,就立在那,打量著朱祐樘在翻閱奏疏。

  「嗯嗯。」

  為了防止父親先前沒聽到自己的話,還有意清清嗓子以做提醒。

  但朱祐樘仍舊不聞不問,讓朱厚照繼續罰站。

  過了許久,就在朱厚照想自行找個地方歇歇時,朱祐樘才抬起頭看著他。

  朱厚照馬上挺起腰杆裝出很認真的模樣。

  「太子,最近課業進行得可還順利?」朱祐樘問道。

  「沒營養。」朱厚照小聲嘀咕了一句,撇撇嘴,這才大聲回答道,「回父皇的話,兒臣最近學業有成、吃苦耐勞,連先生都誇讚兒臣最近用功讀書進步很大,兒臣沒有驕傲,還想更加用功讀書,不辜負父皇和母后的期許。」

  「哼!」朱祐樘輕哼道,「你哪個先生誇你有進步了?」

  「啊?」

  朱厚照一怔。

  這當爹的,直戳人身上的軟肋啊。

  「就是,就是……」朱厚照還在回想,哪個先生比較好欺負,說他夸的回頭就算被老爹問了他也不會反駁。

  朱祐樘氣惱道:「今日你的考核成績,朕看過了,明明之前都已經熟背的東西,卻是錯處連篇,你居然還好意思說自己有進步?」

  朱厚照一聽就蔫了。

  感情不是來誇我有見識,而是揭短的啊。

  「父皇,所謂溫故而知新,最近兒臣忙著學新的知識,沒時間溫故,也不是懈怠,等回頭再考試時,兒臣拿出幾天時間來複習就好了。」朱厚照跟天下之間所有的孩子一樣,都會給自己成績不佳找藉口。

  朱祐樘道:「就這樣,你還好意思跟朕提,想出宮?」

  「呃……」

  朱厚照皺眉,小鼻子小眼睛都快皺到一起。

  感情是阻礙我出宮的大計。

  當爹的果然陰險狡詐,先給我來這一出,拿學習成績說事,你咋不說我在軍事上有見識呢?

  「如果再不用功,朕就又要讓你面壁,將你關起來好好讀書。」朱祐樘道。

  「也行啊。」朱厚照一點不怕,甚至還有些欣然道,「只要讓張周張先生入宮來,陪兒臣讀書,多關幾天也無妨。」

  「什麼?」

  朱祐樘也沒想到兒子會突然來這麼一句。

  朱厚照道:「兒臣最近也見不著他,但兒臣知道他一定不會太忙,因為他總是喜歡忙裡偷閒,兒臣所想的是,既然他那麼閒散,還不如讓他來教兒臣學問。父皇您想啊……戰事都結束了,咱不能讓他閒著,不然白給他發俸祿嗎?」

  「胡鬧!」

  朱祐樘惱了,厲聲道,「你當秉寬是朕給你請回來的教書先生?還有,你就是這麼尊師重道的?這是誰教你的?」

  朱厚照訥訥不回答。

  旁邊的李榮趕緊勸說道:「陛下息怒。」

  朱祐樘道:「這太子,朕本以為他有進步,本還想將來有機會,讓他可以到朝堂上歷練一下,多接觸一下大明的朝務,現在看來是朕多想了。」

  「別啊父皇,兒臣可以的,你讓兒臣試試!」朱厚照一聽就瞪起眼了。

  「是嗎?」朱祐樘冷笑著重新低下頭,似要繼續批閱奏疏。

  朱厚照道:「父皇不是開玩笑的吧?兒臣在您眼裡還是個孩子,您肯……讓兒臣接觸朝務?」

  朱祐樘沒回答,甚至都沒抬頭。

  連李榮也有些費解。

  畢竟太子還年少,似還沒到有能力接觸朝事的年歲。

  乾清宮內安靜下來,許久之後,朱祐樘才突然道:「有關寧夏軍情的事,秉寬可有提醒過你?」

  「沒有。」朱厚照回答很乾脆,「他連說都沒說過,兒臣只是把自己的想法寫下來,父皇要是不信的話,可以問。」

  「嗯。」

  朱祐樘點頭道,「你在這方面的見識,倒還行,不枉費秉寬對你一番栽培。」

  朱厚照急忙道:「父皇,這可不是什麼名師出高徒,他都沒教過我什麼,這真是我自己琢磨的,可別說這是他的功勞就行。」

  「哼!」朱祐樘道,「沒有秉寬的提點,你懂什麼?還不虛心了!今日你不必回東宮了,就在就近找個地方給你歇宿,明日一早與朕一同上朝。」

  「啊?」

  「啊什麼啊,朕也不會讓你上朝,只是讓你在後面聽聽,多聽多學。不枉朕的苦心。」

  朱厚照聞言在琢磨,不枉這個又不枉那個的,到底我為誰活著的?

  上朝?

  倒也不是新鮮事,大不了再去當個趴牆角的唄?

  「兒臣領命。」朱厚照一臉無所謂,拱拱手道。(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