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朕更相信新建伯

  第405章 朕更相信新建伯

  貪財的胡峰被江寧縣的衙差給「請」出來,並在眾人目視之下,往縣衙客客氣氣請去衙門了。

  胡峰顯然沒搞清楚狀況。

  樓上不過跟外地的士子爭個先來後到,也就是為了個房間的事,互有推搡,也不知那倒霉的是怎麼摔下樓梯的,雖然不至於有生命威脅,但傷人的罪名免不了,好歹有功名在身,也算是避免上枷的困窘。

  「張師,這是……您的安排?」

  站在對門看著這一切的楊鵬,小心翼翼問張周。

  張周笑著搖搖頭:「楊公公,這大概就是俗話所說的計劃趕不上變化快,太子安保工作中,也最容易發生這些意外情況。」

  「是。」楊鵬總覺得哪裡不對。

  「我要回去拜宗祠,楊公公還有旁的差事,我就不多打擾了。」張周的意思,你可以走了。

  楊鵬自告奮勇道:「能陪同張師您前去拜宗祠,小人倍感榮幸,還望張師能給個機會。而且還有涉及到西北軍務之事,想替陛下徵詢一下您的意見。」

  「替陛下嗎?那還非同行不可了。路上說。」

  張周笑著做出請的手勢,二人不能走前門,只能從米鋪的後門出來,也不乘坐馬車,直接步行前往張家大宅,也就是張掖的宅邸。

  ……

  ……

  「張師,以目前所得知的消息,新任的寧夏巡撫楊一清,還有安邊侯,都在這兩日抵達寧夏。」

  「按照陛下的吩咐,他二人抵達之後,便要展開架勢與韃靼小王子的人馬周旋,寧夏各路所能調出的人馬數量多不過五千,可韃靼至少有四五萬兵馬,您看這場仗怎麼打?」

  楊鵬一臉熱切望著張周。

  說是替朱祐樘問的,更多是他自己想邀功,如果從張周這裡獲取了克敵制勝的戰術,那他楊鵬在提督東廠的位子上可就穩了,或許還會直接完成心愿進司禮監呢。

  張周扁扁嘴道:「換了我,沒法打。」

  「啊?」楊鵬對張周的回答,分感意外。

  「不是我推搪或是不想為此奮力,實在是因為敵我雙方實力差距太大,或者是要讓寧夏鎮各路人馬傾巢而出,這會令寧夏城塞不保,回頭要修繕這些堡壘……損失更大。所以在我看來,還是固守待韃靼人撤走,是上策。」

  張周好似在認真分析。

  但楊鵬感覺,張周並沒有坦誠相告,畢竟皇帝所追求的是主動出擊,皇命難違,換了你張周去西北就不執行皇命了?

  可他轉念一想,大概只有張周有資格抗拒皇命了吧。

  抗拒完了,皇帝非但不懲罰,還會說,抗得好、有勇氣、仁臣典範……

  楊鵬道:「可是那位楊巡撫到了寧夏,此戰也非打不可。」

  「哦,那就把炮車推出去,隨便應付一下,至少韃靼人不敢正面去碰炮車陣吧?只要出去溜一圈,韃靼人如果識相撤走的話,那陛下的意圖應該就差不多達到了。」

  張周神色非常輕鬆,就好像這是多麼順理成章的事情一樣。

  楊鵬無奈道:「除非韃靼人把寧夏都搶完了,才會撤走,否則的話……」

  張周道:「還是老問題啊。」

  「願聞其詳。」楊鵬側過耳朵,生怕錯漏了事情的關鍵。

  張周感慨道:「大明九邊之地,相當於是九口鍋,蓋子不夠用啊。♧✌ 6➈SĤ𝐮x.℃σΜ 🎃♚就算換了我就行了嗎?」

  楊鵬道:「您上通天意,連天雷都能召來,呼風喚雨,韃靼人知道您親臨必定會落荒而逃。」

  「是嗎?」張周道,「我有此能耐,我怎麼不知道?楊公公,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誤會?如果你認為是我平虜名氣大的話,那安邊侯大概也有這般能力吧?或許韃靼人知道安邊侯親臨寧夏,也會不戰而退呢?」

  「難。」

  楊鵬評價很直接。

  安邊侯本事是很大,名聲也遠播在外,但身為東廠提督,如果連他真實水平都不知道,那他楊鵬也不用混了。

  在他看來,朱鳳能耐再大,沒有張周撐腰,也是個屁。

  張周道:「我們身在南京,去思慮寧夏的戰事進展,會不會有點鞭長莫及了?今天我要拜宗祠,回去見張家的族人,心情非常差勁,楊公公還是先讓我安靜一會。」

  「小的不打擾,您先請。」

  楊鵬先讓張周走在前面,他遠遠跟著。

  旁邊帶來的東廠番子,也是楊鵬的親信急忙上前問道:「廠公爺爺,萊國公可有定策?」

  楊鵬回想了一下剛才的對話。

  張周好像什麼都說了,但根本上是狗屁的建設性意見沒有,等於說張周只是跟他哈拉了幾句,讓他跟在後面當跟班。

  「沒有,別提了!」楊鵬心中也很鬱悶。

  「那萊國公可有給您派遣差事?陛下似有重要差事給萊國公……」

  「也沒有!閉上你的嘴,好好跟著!」

  ……

  ……

  張府。

  張周再一次到來這裡,突然就心生感慨……看著張家的門楣,有種恍然隔世的感覺,心想著是否再去找個桐油罐抱著,再衝進去一次?

  「二老爺,您回來啦?」

  張府的僕人見到張周,那跟見了親爹沒什麼區別。

  大門打開,一堆人迎了出來,見了面就磕頭給請安。

  這也讓張周很不適應,上次來的時候還是劍拔弩張寸步不讓。

  「告訴你們家大夫人,我過來拜個宗祠,拜完了就走……這修宗祠的是跟我有仇嗎?非修在大宅這邊?這宗祠到底是因誰人而修?」

  張周有點不滿意。

  為了展現自己的「孝道」,還不得不跑來張家大宅走一圈,讓他心情很不爽。

  隨即張家熱鬧起來。

  不但是張家內部,連街坊四鄰,還有張家的七大姑八大姨但凡是沾親帶故的,都往這邊聚攏。

  等張周跨步進入到張家大門時,對面自己的大嫂……膀大腰圓的張徐氏迎面而來,那股氣勢如張周印象中不講理的大嫂……別無二致。

  「老二,誰讓你進來的?」

  張徐氏見到張周也不客氣,似乎整個張家,只有她還能保持本心。

  張周笑道:「大嫂,我不是來給你請安問候的,我是來拜宗祠的,拜完了就走。」

  張徐氏冷聲道:「宗祠的香火乃是由長子嫡孫來繼承的,何須你來?就算你想來,也該跟你兄長和侄兒請示,只有得到他們的……你兄長和侄兒呢?」

  剛要跟張周「論理」。

  張徐氏才意識到,好像自己的丈夫和兒子沒有跟這個二叔一起回來。

  張周輕描淡寫道:「哦,大哥和大侄子還在遼陽抗沙包呢。」

  「你說什麼?」

  張徐氏雙目圓瞪,好似個母夜叉一般,隨即從身後摸出一根棍子,好像是要過來跟張周拼命。

  張周身後的扈從,本來都是跟著回來「風光」的,到底是衣錦還鄉,到了兄長家裡拜宗祠,就算以前關係不好,現在也該緩和矛盾了吧?

  誰曾想……這女人不按套路出牌啊,居然想拿棍子打人?

  「這位夫人,您不要衝動。」楊鵬一看這架勢,他沖得最快。

  東廠廠公親自上前擋人。

  身後的錦衣衛等人也是緊忙衝上前,有不識趣的連刀都拔出來了。

  張徐氏厲聲道:「長嫂為母,就算他現在飛黃騰達了,難道最基本的孝義都不顧?你們一群大老爺們,還想對我一介婦孺動手嗎?」

  「這……」

  楊鵬一想,也對啊。

  張周回來,就是為了彰顯孝道的,如果對嫂子動手,那不等於是給張周散了惡名?

  張家長房家主不在,張家二房帶人回來欺辱孤兒寡母……這名聲傳出去……

  嘶。

  楊鵬突然又覺得哪裡不對,怎麼被人道德綁架了呢?

  張周在旁邊看著則在笑。

  他差點就要給這個嫂子翹個大拇指。

  要說能保持本心的,這位嫂子算是頭一號了……從來沒有因為他張周考中舉人或者進士,甚至是當上萊國公而對他這個小叔子有任何的好臉色……該搶還是搶,以前是搶家產,後來張周有賜職和爵位了,就去搶爵祿。

  →

  就在張徐氏以為拿捏了張周「孝義」的七寸,準備在外人面前大做文章時,張周身後出來一人。

  雖然也是身著錦衣衛的衣服,卻是身材婀娜,手上也提著刀……

  正是張周特地帶過來撐場面的王明珊。

  「你!」

  張徐氏看到王明珊提著刀站在張周面前,氣勢突然就弱了。

  不是說一群大老爺們欺負你一介女流嗎?

  那就換個女的來。

  倆女人打架,總不是欺負你了吧?就算你膀大腰圓,可也只是靠一膀子力氣,現在讓你跟練家子打,你還有勝算不?

  「大嫂,我可不是忘恩負義之人啊,我都跟兄長和大侄子說了,只要他們幹得好,我想辦法幫他們謀求職位,軍中千戶、百戶之類的,靠他們憑本事賺,我能相助也絕對不會含糊的。」

  張周這話就是說給那些陸續進門的張家旁支人聽的。

  張徐氏臉色陰晴不定,卻是在眾人圍觀之下,也不敢真拿嫂子的名義,用棍子去教訓張周了。

  「新修的宗祠在何處?帶我去拜過,拜完就走。」張周笑著對周圍的人拱拱手,「讓諸位見笑了。」

  ……

  ……

  張徐氏很生氣。

  但也奈何張周不得,只能看著張周帶人在張家大宅展開其孝義表演。

  張徐氏的女兒,也就是張周的侄女,已經十一歲的張安立在母親身側,瞪大眼望著眼前發生的事情。

  「侄女長這麼高了?有令堂的風範啊。」

  張周笑著打招呼。

  張安跟她母親很像,身上的肉都是橫著長的,反而是張平跟他爹一樣都空有個個頭,平時跟瘦猴一樣。

  張周心裡也在琢磨,都說這兒子像娘,女兒像爹。

  在張家大房怎麼呈現出來的,就相反呢?

  「宗祠已經布置好,張師您可以先去祭拜了。」楊鵬親自過去布置,隨後過來跟張周行禮道。

  「嗯。」

  張周笑著往宗祠方向走。

  「老二,把你兄長和侄兒帶回來,以後兩家人無干!」張徐氏突然好像成了賢妻良母,想起來被她折騰了幾圈的張掖父子倆。

  張周搖頭道:「不行。」

  「你!」張徐氏恨得是咬牙切齒。

  張周道:「我說過會成就兄長和大侄子,就一定會成就他們,他們也說了,再多的苦也願意吃,相信他們也都想自立門戶。這宅子雖大,但關不住男人崇尚自由的內心啊。」

  「你在放什麼……厥詞?」張徐氏朝張周厲聲喝道。

  楊鵬趕緊勸說道:「這位夫人,請您對萊國公客氣一些。」

  張徐氏瞪著楊鵬道:「我們張家的事,與你個老閹人何干?」

  「啥?」

  楊鵬一聽,登時覺得自己身上受到一萬點暴擊。

  我堂堂東廠廠公,在張周面前低聲下氣就算了,你一個市井潑婦,居然敢罵我「老閹人」,你是不知道馬王爺有幾隻眼啊。

  張周笑道:「楊公公,見諒,我這大嫂平時在家裡囂張跋扈慣了,你要報復她,等我走了之後,您隨意。」

  「不……不會。想來是張夫人對小的有何誤會。」楊鵬在張周面前表現出謙卑姿態。

  張徐氏早就看出來這太監對張周言聽計從的,還以為是什麼不起眼的老太監,她才敢這麼放肆囂張,也是因為張家上下沒人敢與她為敵。

  但她錯誤估計了張周所處的政治環境,也不知道這種政治環境能給她帶來什麼不可預料的後果……說白了,市井耍潑那一套,對普通人尤其是喜歡講理的讀書人很有效,但對名利場上的人無效。

  ……

  ……

  張周拜完宗祠就離開了張家。

  即便在張家遭遇到一些不愉快,但出來的時候,他還是受到了張家除了張徐氏之外所有人的熱情招待。

  每個人好像都想上來混個臉熟。

  「二郎,你本事了,我家大寒他也想混個軍職,你給幫幫忙啊。」

  「城外有四畝地,前兩年被個潑皮給占了,到現在都沒給租錢……你給想個辦法……」

  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破事。

  跟張周這種做大事之人的「格局」,可說是格格不入。

  「都讓開!」

  楊鵬親自上去護駕。

  等把張周安排上了馬車,一行人離開之後。

  楊鵬也沒著急走。

  他回頭瞅了一眼張家大宅的方向,心中很是羞惱,作為一個「奸邪」的小人,曾經李廣的頭馬,如今張周的得力幹將,何曾被人如此指著鼻子罵過?

  「爺爺,您看咱用啥辦法?要不放過把宅子給燒了?」擁躉開始出主意。

  這群人也都熟悉楊鵬的性格。

  楊鵬咬牙道:「燒大宅,萊國公定然不悅,就挑個不起眼的鋪子,或者是她娘家人的宅子,給咱家可勁燒!敢罵老子?這種女人,就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

  ……

  皇宮。

  這天午後,蕭敬給朱祐樘送來一份上奏,是楊一清在即將抵達寧夏時,在路上所寫的「行軍計劃」。

  蕭敬道:「此奏疏已關白於閣部,或是來日朝上就會提到。若是有不妥的地方,奴婢可以隨時去徵詢於兵部的意見。」

  朱祐樘手上。

  是楊一清在抵達前線之前,通過幾天冷靜思考,所定的方略。

  總體來說,就是以寧夏各路關城為基礎,以輕騎騷擾韃靼主力,再聚攏優勢兵力,以載著火炮的炮車與之「決戰」,一步步將韃靼人給趕出寧夏西路的產糧區和百姓聚居區。

  「流於表面了。」

  朱祐樘看完這份上奏之後,搖搖頭,似對於那些假大空的計劃,他沒有什麼興致。

  或者說,朱祐樘不覺得楊一清如此進兵,有機會在正面戰場上取勝。

  蕭敬道:「另外三邊各處,已徵調六萬兵馬,配合用兵。」

  朱祐樘輕輕笑了笑,道:「所謂的六萬,大多都是老弱病殘,估計連火篩的本部主力也算在內了吧?讓朕想起了朝鮮要配合大明出兵兩萬……三邊何等情況,秉寬早就給朕分析過,不必來敷衍於朕。」

  「是。」蕭敬低下頭。

  三邊出六萬兵馬這件事,蕭敬本來也不相信。

  但為了彰顯大明的軍威,這種牛逼還不得不吹,或許韃靼人聽了這種牛逼就相信了呢?

  也不是說完全調不出人手,只是「滿打滿算」,連同運糧的,加上平時徵調的民夫,還要把一切可調動的力量,甚至是歸順的火篩部騎兵也算上……這種計算在硬仗面前毫無意義。

  「遼東有消息嗎?」朱祐樘問了一句。

  蕭敬道:「遼東最近並無動向,反倒是薊州,由巡撫王憲,領兵五千出塞,令朵顏等部狄夷北撤,如今大寧等處的敵寇皆都已退走,大明東路無礙。」

  「哦。」

  朱祐樘點點頭。

  蕭敬心裡也在納悶,皇帝問薊州就問薊州,怎麼突然問到遼東去了?

  「晚些時候,傳召戶部周尚書過來,朕有事跟他說。」朱祐樘道。

  「陛下,不知是為何事?」蕭敬道,「奴婢好提前跟他打聲招呼。」

  朱祐樘道:「調糧,調去遼東,還有奴兒干都司,是為過冬的準備。」

  蕭敬道:「可是之前遼東等處並未有糧草缺口。」

  「總會有缺的,另外讓太僕寺配合,往遼東調馬匹四千匹,京營調兵一萬配合鎮守薊州。」朱祐樘道。

  「陛下?」蕭敬大吃一驚。

  「按吩咐辦事便可,朕沒說就放任韃靼小王子在寧夏肆虐,就算要圍魏救趙,也不能從偏關打出去,而是從遼東!朕更相信新建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