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心學

  第326章 心學

  張周最近除了給皇帝當顧問,給太子授課之外,並不負責朝廷的公務,兵部的衙所只是去了一趟,至於太常寺卿和後軍都督府左都督的職位,更就是沒時間去顧及。

  最近他要開始遴選研武堂二期學員了。

  教官方面,目前留在京能協助他的只有唐寅一人,甚至連教官都可能要栽培一批新人。

  跟一期學員近乎都是皇帝和張周所決定不同,這次二期學員,朝臣明顯有意要把傳統派系的人塞進來,其中就有之前被舉薦為遼東巡撫而不得的楊一清,除此外兵部也要派郎中、主事協助……

  之前傳統文官並不重視研武堂在朝廷的地位。

  隨著張周在軍政上的崛起,以及研武堂成員被安置到西北各方面並開始掌握大權,研武堂在大明的地位凸顯,現在就算只是個普通的武勛,都想一頭鑽進研武堂鍍金。

  轉眼已到十月。

  達延汗跟朵顏三衛的戰事仍舊沒平息,愈發多的消息顯示,朵顏三衛在之前的兼併戰事中吃了大虧,但他們沒有像歷史上那樣,直接被打殘之後徹底歸服,而是趁機舉部南遷,靠近大明在遼東的鎮所,與此同時也積極派人再次請求歸誰於大明。

  不為別的……就在於朵顏三衛看出來草原的未來不在達延汗身上。

  大明很可能會成為未來草原之主,但凡這些部族還有點實力,也不會在這時候投靠達延汗。

  因為張周的出現,草原格局已經被打破,達延汗作為草原各部族的可汗,名義上的領袖,已經逐漸開始不得人心,更多還是因為他沒有在大明的火炮和炸藥面前表現出應有的草原雄主的氣勢。

  張周感覺,達延汗為了自己的面子,遲早會先跟大明在邊地進行一番周旋。

  達延汗已近一年未對大明邊地有何動作,至於達延汗下次想從哪裡為突破口,來對大明邊鎮進行襲擾,張周知道已沒法從歷史經驗得到答案,蝴蝶效應產生後,事都被他自己給改變。

  天涼之後,張周身著一身冬裝,前往翰林院。

  張周迎娶林儀的時間定下,就在十月十六,最近張周按照朱祐樘的吩咐,也想在文壇之中再立一點威名。

  張周去翰林院,由掌翰林院事的王鏊陪同,這還是張周在升任侍讀學士之後,第一次以「上司」的身份去見同僚,而與他同科的榜眼和探花,倫文敘和孫緒到現在還只是翰林編修,而他張周跟他們的地位已經徹底不同。

  翰林院。

  當天本來沒人待見張周,在傳統儒臣看來,張周上位的方式始終「傷不了台面」,一個靠讖言和預測,跟皇帝搞私人關係上位,再有能力也會為人所詬病,但因為是王鏊親自陪同,他們也就不得不出來相見。

  翰林院當天當值的有四十多人,一次都出現在學士房內。

  王鏊給張周一一做了引薦。

  別看王鏊平時也很少在翰林院中坐班,但翰林院上下每個人他都認識,而且能準確說出這些人的特長,對他們的職位和能力都有很好的判斷,這些人對王鏊也是打心底尊敬。

  王鏊在翰林院中的人緣,明顯要比程敏政更好,哪怕二人嚴格來說都不是傳統文臣派系的。

  「秉寬,你的房間和位子在這裡,已讓人給你收拾過,目前《大明會典》已經成冊,但後續的編修和校對仍在繼續中,你旁的事務不忙,也多過來看看。」

  王鏊始終是張周的座師,哪怕他對張周的一些舉止都不是很認同,但他對張周還是很和善的,有一股師長的威嚴在那擺著。

  「是。」張周拱手。

  旁邊梁儲道:「王學士、張學士,若無他事,我等就先去忙他的事情。」

  「等等。」王鏊說了一聲,隨即看向張周道,「秉寬,之前你不是說有件事想當眾說說?說吧。」

  張周從自己帶來的東西中,大概一方木匣,從裡面很鄭重拿出一套書籍來,說道:「諸位同僚,在下只是做了一點微不足道的事情,有了今天的職位,深感慚愧。在下對於修書之事,並不太擅長,卻是對於儒學典籍等,多有涉獵,這裡曾隨手記下一些有關修習學問的感悟,請諸位同僚幫忙參詳。」

  另一位侍讀學士李傑走過來,笑道:「秉寬,你還修了學問上的書籍?」

  張周道:「不算修書,只是感悟,還望諸位不要介意,都只是隨手的札記,多多斧正。」

  說著,張周把一套書的幾本冊子都拿出來,擺在桌上。

  「呵呵。」

  在場氛圍本來還挺肅穆的,多數人對張周有很大的芥蒂,但聽說張周以個人名義修書,瞬間在場的氛圍就沒那麼緊張。

  也不說他們在看張周的笑話,而是都覺得很有趣。

  一般來說人到翰林院中,就少有時間去顧私人的事情,像張周這樣先修《大明會典》,後搞個人著作的……每個人其實都很好奇,想看看張周這樣一個以近佞出身的儒臣,能在儒家學問上有什麼高深的見地。

  李傑跟張周平級,為了彰顯他並不對張周嫉賢妒能,他要表現出很熱情客氣的模樣,笑道:「那我便代表翰苑中人,把你隨手的記錄收下,有時間都幫忙給看看。」

  「多謝李學士。」張周拱手做了感謝。

  ……

  ……

  眾人散去。

  王鏊請張周坐下來,他似是想親自對張周進行一番耳提面命。

  王鏊先對劉機沒出現的事做了解釋:「世衡他最近忙於公務,已多日未曾到過翰苑,並非有意要避開你。」

  這就體現出一些尷尬了。

  一年之前,劉機作為翰林侍讀,江南鄉試的主考,是張周的座師,張周那時不過是貢生被選為舉人,哪怕是解元,跟翰林侍讀的地位也相差十萬八千里。

  但一年之後,張周已為侍讀學士,而劉機仍舊是翰林侍讀。

  當老師的一年之後地位就完全不如學生,這時候學生來翰林院,好像上級來視察一般,劉機別說是公務纏身,就算沒事也會找點事,刻意避開與張周相見。

  「還想跟劉侍讀多學學為官之道,遺憾了。」張周感慨著。

  王鏊好奇問道:「你所記錄的,是為何?是陛下讓你記的,還是你自己?」

  王鏊對於張周到翰林院來呈現自己所撰寫書籍的事,有些好奇。💢🐳 6➈𝕤𝓱υ𝔁.𝐜Ỗᗰ ♔★

  因為王鏊知道,現在張周在武功方面的建樹是有了,在術術方面也深得皇帝的信任,連那些對張周有成見的大臣,也不能否認張周在勘測天機等方面的能力。

  所以王鏊覺得,皇帝現在最想讓張周取得的,大概就是在學界的名聲。

  光靠《大明會典》,似乎還遠遠不夠。

  因為《大明會典》更多是制度上的規範典籍,是需要靠查閱和校對的,把過往曾經有的判例和先例做總結,需要的時間和精力,而不是個人文化素質的涵養,但現在張周以個人名義來修書,情況就不同了。

  張周道:「只是對於理學的一些最新感悟。」

  「理學?」王鏊微微皺眉。

  張周所寫的,顯然不是什麼理學,而是心學。

  在大明,想要在學界揚名,可不是什麼容易的事,而心學作為未來幾十年甚至是幾百年最為流行的儒學典範,如果貿然呈現出來,自然會被人認為是離經叛道。

  但張周認為,現在時機其實已經基本成熟,就在於他已經獲得了學問之外的地位和功名,就算他仍舊是學界人士眼中的異類,但也不妨礙他把一個集大成的儒家理論提出來,供人去探討。

  因為只有他這麼貿然提出來,才會帶有「合理性」。

  換了是王守仁、湛若水、呂柟、王崇這些人,他們要麼才剛入仕,要麼還在入仕的路上,就算再大的影響,也遠不及一個掛名的「萊國公」,大明翰林院侍讀學士來得影響力更大。

  張周要的不是為馬上揚名,而要把儒家一潭死水給攪渾。

  誰說理學就一定是至理?理學的弊端,早就在過去上百年之間被無數次提及,學界對於理學早就有了懷疑。

  且有陳獻章等人的心學理論珠玉在前,張周提出心學集大成理論,已不再是突兀而出,至少在江南學派中,心學早就已經開始發展,只是在北方理學相對守舊的地區,想要打破一潭死水,相對難了一點罷了。

  「王學士,在下這裡還有一套,都是刊印出來的,還望您也能多加斧正。」

  張周不但要在翰林院中傳播他的「手札」,還要刊印,畢竟跟朱厚照那小子聯名開辦的書局,一直都還沒有像樣的書出版,這次他是想藉助自己名望提升的一股東風,把心學也趁機提出來。

  既為了自己揚名,也為改變傳統儒家思想。

  至於好或者壞,張周倒也不是十分在意,要的就是特立獨行……你們大可來攻擊我張某人的學術研究,但本來我張某人就是你們眼中的異類,身上的虱子多了不怕癢,但我靠心學能帶來的學界影響力,可非一般人能企及的。

  想要在學界立名,也必然要劍走偏鋒,想要獲得最大的名望,那就要來把大的。

  王鏊對張周此舉並沒什麼意外,他甚至還擔心張周做事過激,反而會丟人,他道:「要以儒學而立身,完全不必著急,任何一人在翰林院中有了資歷和威望,他的學術見地都會為人所聽到。那你將書帶過來,我幫你參詳一下,若是能幫到你的地方,我盡力。」

  王鏊這是怕張周丟人。

  他還不知道張周所帶來的心學理論會帶來怎樣大的影響。

  如果知道的話……估計打死他都不想參與其中。

  張周笑道:「回頭就給王學士送一套過來。」

  ……

  ……

  心學終於完整誕生了。

  張周為此不惜成本,刊印了一千套……在書局內販售,價格很公道,先由翰林院中做個GG,而後就開始於民間推進。

  別人不知道他在學界有什麼名氣,但有聽說是「張半仙」印書的,光是這噱頭就很強,以至於在開售當天,就賣出去不下六十套,名聲還在逐漸傳播中。

  不求有見解,只求有噱頭。

  最初來買書的,自然也不會是什麼名儒,甚至連舉人階層對張周所刊印的書都不會有太大的興趣,但人怕出名豬怕壯,有了名氣,隨便寫幾個字印出來,都有人買,更何況張周直接是刊印了一整部的心學典籍。

  當然光靠吆喝還不行,還要有人出去給「推廣」。

  這個人被張周選定為唐寅。

  你唐寅到京師之後不是沒事幹嗎?連徐經也投奔王守仁不得,回到京師?那你們就一起幫忙去推書。

  唐寅最初聽到張周的「建議」,他是抗拒的。

  「張學士,您已修撰了《大明會典》,已是翰林侍讀學士,何必再自尋煩擾?任何的理論推出去,都會造傳統儒者的抗拒……」

  唐寅就差說,你名聲已經夠差的,沒必要再多幫自己敗壞一點名聲,反而還連累了我們這些人。

  張周道:「伯虎啊,你是我師門中人,你以為咱師門是方士之門?以為以後我要教你煉丹、問道?我們乃是儒者之門,簡稱儒門,我既是你的師兄,便有義務在各方面栽培和指導於你,限你在一兩日內把我所寫的東西看明白。」

  「一兩天?」

  唐寅皺眉。

  折騰人呢?你寫了些什麼鬼玩意,就讓我給你做宣傳?還讓我短時間內就整明白?

  張周不屑道:「不然呢?以後別人問及你,你作為我師門中人,對於典籍中的內容卻絲毫不知?別人自會認為你學藝不精,甚至因此而輕蔑於你。」

  唐寅搖頭道:「不至於。」

  張周惱了,厲喝道:「你到底干不干?」

  被張周如此訓斥,唐寅意識到,自己這是上了賊船了,從答應張周賭約,再到被張周相助渡過鬻題風波之後,他就已經被綁在這條船上,想跳船都沒戲。

  那也……

  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

  ……

  隨後一段日子,唐寅和徐經就作為推廣小能手,開始在江南士子中推廣心學。

  令唐寅想不到的是,在他去見到江南士子時,得到的待見,不同於一般的進士,甚至比翰林得到的待遇還要高。

  更多還是因為……他是張周的同門。

  「唐兄,你可真是拜得高門,不知令師是哪一位?」這是普通士子最關心的問題。

  都覺得張周牛逼,那張周的師傅應該更是高人中的高人。

  但到現在為止,沒人聽說過張周拜得誰為師,既然唐寅作為張周的師弟,大本事或還沒學來,至少自己的師傅是誰總知道吧?

  唐寅一臉尷尬。

  面前是江南會館內幾十位舉人、貢生等,卻連自己的恩師是誰都說不出來,還不夠丟人的。

  徐經趁機為其解圍道:「恩師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師兄是誰。張先生如今在朝中聲望卓著,多人求見而不得,更少有拜讀其詩詞和學問的機會,而今他為天下士子準備了儒學的感悟,特地帶來與諸位參詳。未來幾日,京師江南會館之內,敝人會親自做東,舉行幾場研習學問的文會,還請諸位多加賞光。」

  相比於唐寅對張周推廣學問之事的敷衍,徐經這邊就比較主動了。

  因為徐經要靠巴結張周來獲得上位的機會。

  終於有給張周揚名的機會,他還不趕緊展現出自己最強大的憑靠……財力?

  來參加研討會,管吃管住,還包這種茶點,吃酒都是吃席,誰的學問好還能得到嘉獎和揚名的機會,甚至有機會近距離接觸到大明如今風頭正盛的新貴張周……簡直是走向人生巔峰的最佳途徑。

  別說張周寫的本身就是心學集大成的著作,哪怕他寫的就是一團狗屎,有這造勢的功夫,別人也會給他茅坑裡淘金,給你找亮點幫你揚名。

  「諸位,那咱就參詳參詳?」

  以前這些舉人和貢生,是不屑於去跟張周攀關係的。

  因為攀了也白攀。

  但現在不一樣了,有張周的同門師弟出面,等於說研究張周的著作,就有了接近張周的機會,那他們想著就要好好研究一下了。

  正是文人所講求的無利不起早。

  什麼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的,文人還講求「識時務為俊傑」呢。

  這時候不瞪起眼來,還等何時?

  ……

  ……

  京城突然興起一股「心學熱」。

  不是真的熱,就是颳起的一股風,連傳統儒家中人,都不知道這股風是怎麼刮起來的。

  此事連皇帝都給驚動了。

  倒不是說朱祐樘閒的沒事幹,去研究民間士子在幹什麼,主要是因為蕭敬奏報說,這件事跟張周有關……眼下戴義退休只是時間早晚的事,皇帝已決定在年前將其替換,所以這會蕭敬也在積極表現自己。

  「陛下,這是跟張先生討來的,您御覽。」

  蕭敬把一整套的書給拿來。

  朱祐樘看過之後就覺得頭疼。

  他道:「這豈有那些武俠說本有趣味?」

  皇帝已不是當初勤勉克己的皇帝,在他看來,也是能找點樂子,絕對不會給自己添堵。

  蕭敬道:「現在京師各處都在流傳,褒獎、抨擊的人都有,甚至有不同的學派為之爭論。東廠派人去聽過幾場……學術爭鋒時非常激烈……但張先生的學術似乎已得到……一些人的肯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