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促膝長談

  第319章 促膝長談

  張周是在八月二十抵達京師,此時已過了八月十五,距離他出征已過了三個多月。♘♞ ➅➈ş𝐇𝔲𝓧.ⒸOм 🍮🎄

  本來他還有在西北留個一年半載的想法,能三個月就完成任務回來,對張周來說也算是功德圓滿,在回來之前就想著到京師後就要安穩過點正常人的生活。

  帶兵馳援朵顏三衛?

  不存在的。

  張周低調回京,當天除了蕭敬提前得知風聲,去西直門迎接之外,連內閣和六部都不知他回來的消息。

  張周進城後直奔皇宮而去。

  乾清宮內,朱祐樘早早就給張周準備好了桌子和椅子,甚至還讓人把偌大的沙盤給搬過去,就是為了能跟張周好好推演一下北方的戰事。

  在張周到之前,朱祐樘便已有點抓耳撓腮的樣子,讓戴義等幾個太監覺得,皇帝這有點像他兒子朱厚照……往常朱厚照就喜歡幹這種事。

  「陛下。」

  外面進來一人,是陳寬。

  朱祐樘急切問道:「來了嗎?」

  陳寬道:「回陛下,是張永到了。」

  「哦,讓他進來。」

  朱祐樘這次除了召張周回朝,也把張永給召了回來,倒不是說朱祐樘覺得張永留在西北沒什麼用,只是他想把張永給安排到遼東去替代鎮守太監任良,並對遼東從巡撫到鎮守太監,再到下面的軍將,撤換一圈。

  隨即張永進來,給朱祐樘磕頭。

  朱祐樘微笑道:「難得,你在西北辛苦了,是秉寬發現並器重於你,你可要知恩圖報。」

  張永一聽便在琢磨,這是讓我報誰?報答皇恩?還是報答張周?

  「奴婢必當盡心竭力為大明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張永本身也不是什麼文化人,反正就是在皇帝面前表忠心。

  朱祐樘道:「光盡心竭力不成,還要懂得聽從號令,不要武斷用事,遼東的局勢可不比西北各鎮。薊遼等處始終是大明京畿防衛之重。」

  「是。」

  張永提前已知曉自己可能會被調去遼東,他還是很激動的。

  相比於大明在西北的布局長達上百年,官將上下鐵板一塊,遼東因為編制和疆土的不確定性……主要存在於大明對於一些藩屬國的收放自如,這會讓遼東更近乎於一種三不管的地界……油水非常的豐厚。

  之前這可是韋彬的地頭,陳寬等司禮監太監也從中撈了不少好處。

  這次換他去,張永卻感覺已經不用聽司禮監這幾位的,聽張周一個人的就行。

  朱祐樘點了點頭道:「秉寬之後就來,具體事項這兩天讓他好好指點你,至於以誰為都御史前去巡撫於遼東各處,朕還要等跟秉寬商議後再做決定。」

  本來戴義和陳寬他們還覺得,雖然遼東鎮守太監換成了張永,但他們還可以在將官問題上做點文章,多安插自己人。ღ(¯`◕‿◕´¯) ♫ ♪ ♫ ❻❾𝓈𝒽𝐔Ж.ςσ𝔪 ♫ ♪ ♫ (¯`◕‿◕´¯)ღ

  現在他們才知道,原來皇帝不做決定不是說不準備把決定權拿在手上,而是還要先等跟張周商議……這也意味著,無論是朝中的大臣,還是他們司禮監成員,對遼東將官體系已失去了控制。

  ……

  ……

  張周隨即跟隨蕭敬抵達乾清宮。

  朱祐樘見到張周分外高興,親自到門口去迎接,一把便抓住張周的手臂往裡面扯:「秉寬,你可回來了,這兩天朕就一直睡不好,想到你要回來徹夜難眠啊。快看看朕給你準備的東西。」

  朱祐樘拉張周到乾清宮內,先見的並不是沙盤和地圖這些。

  而是朱祐樘讓人從內府庫中挑選的古玩珍寶。

  「陛下,您這是……」張周顯得很不好意思。

  朱祐樘笑道:「秉寬,咱都是自己人,說多了見外。你也知道現在朝廷用銀緊張,府庫內調不出太多的賞賜,西北用度有很多都需要你親自去籌措,你此行宣大,可說是居功至偉,朕沒法直接賞賜給你財帛,便拿一些華而不實的東西給你。別嫌棄就好。」

  張周聞言笑著搖頭道:「陛下不必如此,臣對此並無興致。」

  戴義陪笑道:「張先生,這可都是陛下的心意,為了挑選這些,朕可是從一些名冊上選了好半天。」

  其實不用戴義說明,張周就能看出來,朱祐樘給他的禮物是真的豐厚,古玩字畫這些東西藏於皇宮,不能變現,遇到那些懂行的君王或許拿來當寶貝,留著自己觀賞。

  但朱祐樘自幼沒經過這種文化薰陶,他當皇帝之前近乎都在擔驚受怕中渡過,沒心思管小命之外的事。

  當了皇帝又被教導要克己復禮,成天面對那麼一群古舊派的大臣,還有他身體那麼虛……能稀罕古玩字畫這些東西?

  朱祐樘前面幾位皇帝搜刮來的寶貝,在朱祐樘這裡都成了「華而不實」的東西,倒是拿來賞賜給張周倒一點不心疼,有點「崽賣爺田」的意思。

  「陛下,您不必惦記臣這邊,臣還給您帶來一些東西。」張周道。

  「哦?」朱祐樘眼前一亮。

  這邊不等皇帝賞賜,臣子還要給皇帝饋贈,連旁邊幾個本來還對張周有些忌憚的太監,聞言也都自愧不如。

  光這心境,就比不了。

  張周道:「臣在西北這幾個月,除了過問軍政之事,再就是去勘探礦脈讓人開礦,其餘的政務多都交給地方巡撫來完成,軍中事務也基本不去干涉總兵府,臣一心想的是,要如何在武力上壓制草原那些豺狼。」

  朱祐樘笑著問道:「是新的火器嗎?」

  「嗯。」張周點頭,「最重要的,是燧石銃,已經在威寧海一戰中發揮了威力,其實就是可以在不用火繩的情況下,隨時都可以點火發射,效果非常好。另外就是對於火銃的進一步改進,射程進一步提高,發射的速度也得到了極大的改善。」

  「在哪裡?」朱祐樘聽張周說得這麼好,自然想親自見識一下。

  張周道:「陛下,皇宮之內,怎可將如此危險的東西帶來?火器畢竟在使用時,還是有炸膛風險的。👮🔥 ❻➈ˢ𝐇ùЖ.𝔠𝐎爪 🎁🐊陛下不可犯險。有閒暇,臣會到演武場為陛下演示。」

  「嗯。」朱祐樘笑著點頭,對此很滿意。

  之前剛覺得黃火藥和新火炮,讓大明邊軍的實力得到了質的提升。

  還在擔心狄夷把大明的新技術給學去了,這邊張周就與時俱進,繼續改進火器,而且是治軍和改進火器兩不誤……這就呈現出張周極大的責任心。

  別說是朱祐樘這樣對張周無比推崇的皇帝,就連戴義和韋彬他們心裡也在琢磨,比不了是真的比不了,還是別想著如何去爭,想著如何去巴結這位,以後能混個和睦相處便不錯了。

  張周道:「除了新武器之外,臣還帶回來一些財帛,大概有兩萬兩上下。」

  「財帛?」朱祐樘苦笑。

  當皇帝的正準備賞賜大臣,結果大臣就給皇帝帶金錢了?雖然兩萬兩聽起來不多,但相比於那些只會跟朝廷伸手要錢的大臣,張周這種創造力其實就很好了。

  張周笑道:「這還只是第一批,也就是大同煤礦和宣府鐵礦所上繳的礦稅。」

  「礦稅?」一旁的戴義瞪起眼了。

  之前張周在開礦之前就說過,會把開礦所得的部分繳納給朝廷,其實就是繳納給皇帝本人,歸內府調用。

  這也是後來萬曆礦稅的規制。

  那時候沒人會覺得,張周徵收礦稅這件事,能在短時間內起效,結果張周用實際行動證明,想要為內府開源,並不是嘴上說說,而是可以帶來直接利益的。

  「也只相當於一個月的礦稅,這還只是目前推進開礦之前所得,一年就相當於二十五萬兩。」張周道,「如果進展順利的話,明年到這時候,每月礦稅就應該有五六萬兩以上,甚至往十萬兩接近。」

  朱祐樘眼睛在冒光,大概是閃著金子和銀子的光。

  一旁的戴義驚喜問道:「真的嗎?」

  朱祐樘道:「是啊秉寬,你不必如此賣力,這些礦稅,應多用於西北。」

  張周道:「陛下,臣跟您說過,臣要開礦的目的,是以煤和鐵,來為西北邊軍鑄造火炮和新式火器,這是臣能做的。至於所征繳的礦稅,則用以陛下您的調度,可以將部分用於緩解西北邊政的開銷。」

  「剩餘的部分,也可作為陛下平時調用,臣這邊也不用會虧的,因為礦產所出的部分,也會落到臣這邊。臣最初幾年,也不會想著以此來為自己謀求私利,更多是要為平定草原而儲備。」

  朱祐樘嘆道:「秉寬啊,你不必如此的。朕……沒給你,難道還讓你來給朕嗎?」

  張周笑道:「臣其實什麼都沒有,這礦,不也是陛下賜予的嗎?」

  朱祐樘道:「那是你自己開的礦。」

  「陛下,四海之內,皆都是王土,臣並不是不愛財,但一切都要先服從於西北軍政大事。」張周也為朱祐樘規劃著名他的藍圖,「臣的想法,四五年之內可令西北籌措到足夠多的火器,做到兵強馬壯,而後便可以出兵草原。」

  朱祐樘問道:「那秉寬你對於朵顏三衛請求大明出兵的事,可有決定?」

  都不問你有什麼意見了,直接問,你有什麼決定。

  這話其實就是在說,你放心說,反正朕聽你的。

  張周道:「臣的意思,朵顏三衛平時不上貢於朝,不遵王道教化,現在卻在危難時想到以大明出兵協助,這有違君臣之道,所以置之不理。並公告天下,若還想獲得大明宗主庇護的,就必須要恪守臣道,而不是臨時起意。」

  「哈哈。」朱祐樘大為寬慰道,「正合朕意。」

  戴義驚訝問道:「那……那就不管了?」

  張周笑道:「也沒說完全不管,這不已經跟陛下提過,要加強遼東戒備了?如果韃靼小王子破了朵顏三衛,或是將他們打殘將其收編,接下來他們可能往遼東進發,而如今遼東西有朵顏三衛,東有朝鮮,北有各部女真……未來很可能會成為大明防備之重。」

  「遼東從地利上,更接近於京畿,大明各邊鎮的防備,可不能出現頭重腳輕的情況,所以臣的意思,未來先要保證遼東的防備,再談進取。」

  朱祐樘一臉無比信任的神色,眯著眼點頭道:「很好,很好。有秉寬你在,無論說什麼做什麼,朕都感覺到心裡有底。」

  這下連戴義他們都不得不服。

  果然有些話從張周嘴裡說出來,就是比朝中文武大臣說出來,讓他們也覺得心安。

  要不怎麼說,現在大明邊政要看張周的?

  不是說皇帝對張周的信任,而是張周的確有那能力……皇帝的信任也是來自於張周實力的展現,如果張周只會動嘴皮子,大談什麼兵法而不談實際操作,皇帝能推崇備至就怪了。

  張周道:「陛下,臣還打算在永平府周邊開鐵礦場,目前在宣府周邊的鐵礦,成色和產量也都還沒有達到預期。」

  「好。」朱祐樘點頭,「由著你。」

  ……

  ……

  朱祐樘拉張周坐下來,其餘的人都站著,就聽他們君臣二人在談。

  朱祐樘越說越高興,但到後面他不由問出心中疑惑:「秉寬啊,你且跟朕說說,如果韃靼小王子出兵朵顏三衛,結果會如何?」

  他這會又想讓張周發揮神棍的潛質。

  「陛下,以朵顏三衛的實力,無法招架韃靼小王子的攻勢,但也不會因此而族滅。」張周道。

  「哦?」

  朱祐樘問道,「可是那個巴圖蒙克,會留手?」

  張周道:「草原紛爭便是如此,巴圖蒙克想當的是草原共主,如果對火篩和亦不剌,他也未必會做到趕盡殺絕,更別說是朵顏這幾個沒什麼大實力的部族。」

  張周並不是在隨便瞎分析,他這麼說是有根據的。

  「弘治十七年春,敵(達延汗)上書請貢,許之,竟不至……六月癸未,火篩入大同,指揮鄭瑀力戰死。敵東漸,朵顏部被殘……秋七月,朵顏導敵入寇大同,殺墩軍,犯宣府及莊浪,守將衛勇、白玉等御卻之……」

  這就清楚展現了歷史上巴圖蒙克對付朵顏三衛的手段。

  趁著火篩寇邊大同時,出兵東進,把朵顏給打殘,而巴圖蒙克畢竟是草原名義上的大汗,朵顏徹底歸順之後馬上幫達延部寇大明邊陲。

  朱祐樘急切追問道:「那韃靼小王子天數究竟幾何?」

  這問題……明顯是犯規了。

  張周跟朱祐樘說過,命數是推算不準的,但皇帝現在對巴圖蒙克大概是恨之入骨,想著早點把對方弄死,弄不死至少也想聽聽對方到底能活多少年,最好知道是怎麼死的。

  張周道:「陛下,此問題臣回答不了您。」

  「唉!」朱祐樘嘆道,「朕也知不該問,但其實朕就在想,韃靼過去十幾年都還算對大明恭敬,為何到現在卻成這般?」

  張周心說,現在你就覺得有壓力?

  如果沒有我張某人,等再過幾年,你壓力更大。

  再到你兒子繼位初期,更更甚,歷史上正德五年巴圖蒙克征服蒙古右翼之後,對大明的侵犯更是與日俱增,一直到正德十一年達到頂峰。

  「(正德十年)北部韃靼入寇,由宣府大白楊至八達嶺,大肆殺掠,將窺居庸關……八月丙寅,小王子犯固原、平涼,殺掠吏民……」

  「(正德十一年)七月乙未,小王子以七萬騎分道入……保安都指揮朱壽以兵赴援,稍卻,敵騎益至,眾寡不敵,壽戰死。浩再戰再敗,裨將朱春、王唐死之。張永遇於老營坡,被創走居庸。敵遂犯宣府,凡攻破城堡二十,殺掠人畜數萬……」

  「(正德十二年)小王子以五萬騎自榆林入寇,甲辰初二,圍總兵王勛等於應州。帝幸陽和,丁未初五,帝親部署,督諸將往援,殊死戰,敵稍卻。明日復來攻,自辰至酉,戰百餘合。戰五日,辛亥初九,敵引而西,追至平虜、朔州,值大風黑霧,晝晦,帝乃還,駐蹕大同,命宣捷於朝……」

  「是後,敵歲犯邊,然不敢大入。」

  「是年,達延汗卒。」

  也就是說,達延汗統一了草原之後,連年對大明邊地襲擾,殺掠無數,甚至經常就把大明的邊關給占領和破壞。

  別看朱厚照本身是個胡鬧的君王,喜歡玩不靠譜的親征這一套,但朱厚照跟英宗最大不同,是他用實際行動把全勝時期的達延汗給壓制住。

  大明對於應州一戰的記錄,是有極大偏頗的,明明是朱厚照取勝,卻被說成是雙方鏖戰後因為大風和黑霧雙方散去,再說成是朱厚照強行宣布捷報。

  至於巴圖蒙克是否死在應州一戰,並不用去探究,達延汗更多是因為此戰沒有取勝,回去之後抑鬱而終。

  至少達延汗死後,其子爭位,往後二三十年再也沒能力像達延汗一樣長驅直入對大明形成較大的威脅,下一次大規模入寇還要等到嘉靖二十九年的「庚戌之變」。

  「陛下,只要大明國力強,草原勢便弱,這是個此消彼長的過程。」

  張周道,「我們不能讓巴圖蒙克如願收服草原各部,既要出兵襲擾,也要分化瓦解之,就好像火篩,曾經對巴圖蒙克也是俯首帖耳,如今還不是名義上已歸順大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