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張半仙非浪得虛名

  第278章 張半仙非浪得虛名

  張周一行,在五月二十七抵達宣府鎮治所之外。→

  宣府巡撫馬中錫聞訊後提前帶人出城迎候,同時召集城內官員及軍民數千人一起出來迎接,張周騎在馬上,遠遠看到這一幕,不由暗暗皺眉。

  張鶴齡抬頭望著城門口,一臉奚落之色道:「這姓馬的看起來挺上道啊。」

  張周身後左右兩側,是新任的總兵官保國公朱暉,以及副總兵張鶴齡,另一位副總兵馬儀則躲在軍隊裡不敢露頭。

  周圍人聽了,明白張鶴齡話中所指,所謂的「上道」,就是會巴結人。

  宣府不同於一般的州府,這裡是軍事城塞,在大明並不設府縣,這裡本是以總兵官為首,但在設立巡撫之後,則是以巡撫為最高長官,當然張周作為宣大總制,官職又在巡撫之上。

  馬中錫作為曾經城內的主官,出來迎新上司,還發動軍民一起來迎,看起來是挺會來事。

  「來者不善……」

  朱暉在官場摸爬滾打久了,也聽說過馬中錫的為人,自然不相信馬中錫會為了迎接張周而搞什麼陣仗。

  「呵呵。」張周則只是在笑。

  ……

  ……

  城門口,張周一行下馬,但見一個五十多歲一身官服,臉上帶著一臉正氣給人一種很不好相處的文官,迎面走過來。

  「在下張周。」張周先打了招呼。

  對方也通報了姓名,正是馬中錫,隨後還有宣府鎮目前的將官,也一一過來通報姓名。

  除了馬中錫給張周甩臉色之外,其餘的人對張周還是很客氣的。

  「張周,聽說你在來的路上,見到了宣府鎮逃犯馬儀,可否將人交出,讓本官將其嚴辦呢?」

  在過禮之後,隨即馬中錫也就很不客氣跟張周要人。

  馬儀去「投奔」張周,張周既沒有把人押送京城,也沒有把人移交給他,甚至都沒跟他打招呼,在他看來顯然張周準備庇護馬儀。

  既如此,那就是仇敵,也就不用留什麼情面。

  張鶴齡一聽,冷笑道:「直呼上官之名,原來儒官也有這麼不懂規矩的。」

  顯然張鶴齡從來都不會見風使舵,見到有趣的事,通過他的嘴說出來,除了能煽風點火之外沒有別的功效。

  或者在他看來,就是怕事太小不夠熱鬧。

  被他這一說,雙方果然有點劍拔弩張的意思。

  張周笑道:「這叫怎麼說的?馬指揮已經被定罪了嗎?」

  「雖未定罪,但證據確鑿,貪污剋扣糧餉、盤剝百姓、私募士兵、公器私用,更有冒功和瞞過的劣跡,張某,你乃進士出身,更應懂得大明官場的規矩,有罪者必要嚴加法辦,若包庇等同於同謀!」

  馬中錫一副桀驁不馴的模樣,直接就對張周開炮。

  此話一出,周圍的人都很尷尬。

  這麼跟上司見面的人,別說張周沒見過,在場的人也都沒見識過。

  張周心想,你馬中錫是屬瘋狗的吧?

  不過以張周對歷史上馬中錫的了解,以其過往經歷和所做之事,大概也就理解這個人為何能做到這般「嫉惡如仇」,或者說叫不識相。💢🐳 6➈𝕤𝓱υ𝔁.𝐜Ỗᗰ ♔★

  馬中錫的父親馬偉,曾是唐王府內的長史,因為直諫得罪了唐王,被下獄問罪押送京城,連同馬家的家眷也不例外。

  只有當時馬中錫因為年幼沒有被收押。

  而後馬中錫小小年歲就為父親和家人奔走,先是找巡按御史說情,令家人施放,隨後又奉母命去京城為父親申冤,令父親昭雪。

  幼年經歷令他養成這種性格。

  看起來清廉正直,但在官場不懂得變通是要遭殃的,在正德年間劉六、劉七起義時,馬中錫認為叛軍是因為官員橫徵暴斂而生,竟拿酒食去宣撫叛軍,叛軍也果然感念覺得他是清官,竟然不掠奪他的老家……最後的結果,就是在平叛之後馬中錫被認為是叛軍的同黨,最後冤死獄中……

  張周心裡也在琢磨。

  你說你當官就當官,連立場都沒搞清楚,居然就好意思指責別人?

  「哎呀。」張周笑看著周圍圍觀的軍民,感慨道,「說起來難得有這麼多地方官紳百姓出來迎接本官,本官初涉官場,於地方治理無功,愧不敢當啊。」

  馬中錫對張周橫眉冷對。

  大概在說,你這是不要臉嗎?看不出來我找人來迎接你,就是為了在人前給你施壓?讓你把人交出來?你居然還認為這是榮幸?

  馬中錫強調道:「張某,本官在跟你要案犯。

  朱暉走過來打圓場道:「張制台初來乍到,不能等入城之後再說?」

  馬中錫道:「是非曲直,豈能容後?在場這麼多百姓,他們可都等著朝廷主持公道,難道張某你要逆天意而為?」

  我擦!

  張周心想,這年頭只有我對人講什麼天意,你個糟老頭子壞得很,居然敢拿天意來壓我?

  張周道:「說起天意,本官沿途走來,宣府周邊旱情嚴重,就算不是赤地千里,沿途的莊稼我看都快枯死了!」

  馬中錫冷笑道:「正是因為有父母官不思皇恩,不遵天道,禍國殃民貪虐百姓,以至於遭受上天的懲罰!」

  張周心說,要的就是你這句。

  張周道:「本官初來乍到,也沒什麼能賜給百姓的,卻是學了一點皮毛的道家工夫,兩日之後本官準備在宣府之外開壇祈雨。不如等祈雨之後,我們再談談天意如何的問題?」

  「你……」

  馬中錫瞪著張周。

  顯然他在知道張周接納馬儀後,就已經決議要跟張周撕破臉。

  在歷史上,馬中錫為宣府巡撫三年,也是在弘治十二年乞老歸田的,顯然他已經做了退休的準備,所以也不會再給張周什麼顏面。

  以後都不打算在官場混了,還需要看你一個皇帝跟前佞臣的臉色辦事?

  你在京城是可以耀武揚威,甚至在朝堂上以牙尖嘴利,跟閣臣、部堂爭鋒。

  但到了我馬某人這裡,我可不會給你留什麼情面!

  否則我馬某人豈不是愧對自己的官聲?

  朱暉一聽張周的提議,故意一臉驚喜大聲道:「張先生乃是大明的仙師,仙法道行那是無人能及,仙師願意為宣府百姓祈雨,何等氣度?說出去必然是一段佳話!」

  連國公給張周拍馬屁的時候,都能做到臉不紅心不跳,那小詞說的溜溜的。

  這更令馬中錫咬牙切齒。💎✌ 69SнǗx.Č𝓞爪 🐍🐠

  張周也笑著對在場圍觀的人宣布道:「諸位,本官後天在此開壇祈雨,還望諸位也一同前來做個見證!本官乃是奉皇命而來,除了要出塞震懾狄夷,也有安撫軍民,教化百姓的責任,諸位鄉親都請回吧。」

  張周對馬中錫不加理會。

  在應付圍觀百姓時,張周卻顯得很有經驗的樣子,一點都不怯場,反而是好似深入基層一般,竟走過去跟普通百姓近距離相處。

  百姓也沒見過這麼親民的官,他們本來就是出來圍觀看熱鬧的,什麼要人、見證的,還有說什麼天意懲罰的,那都是馬中錫個人說辭,或者說是馬中錫想煽動百姓給張周施壓。

  但一群連書都沒讀過的普通百姓,哪懂那些?

  反而是張周的親民,還有張周曾經流傳下的神神叨叨的名聲,讓他們更覺得親切。

  「張老爺,祈雨能把雨下下來嗎?」

  百姓中已經有人在高聲問詢了。

  張周道:「這位鄉親,你問得太好了,我也只能說儘量了!如果上天真因為地方上有貪官污吏,而不肯降雨的話,我也沒什麼辦法。事在人為!」

  「那可一定要下雨啊,不然今年糧食可就沒收成了……」

  「是啊是啊!」

  百姓都在應和。

  在他們看來,抓貪官污吏倒還是小事,讓自己的土地可以豐產,比什麼都重要。

  馬中錫看著張周反客為主,居然先他一步去煽動百姓,更是覺得來氣,口中嘀咕道:「鼠目寸光!」

  這是在恨百姓被張周的花言巧語欺騙。

  你們這群百姓啊,本官在替你們做主,要查辦貪官污吏,你們居然為了能下一場雨,就被此人給蒙蔽?再說了,他說下雨就下雨?他以為自己是誰?

  ……

  ……

  本來城門口新老官員之間的爭鋒,非要較量出個結果不可。

  但因為馬中錫提到了天意,張周提到了祈雨,事情就暫時告一段落,也因為馬儀跟著張周入城,等於說馬儀並沒有私逃,馬中錫也覺得張周不肯交人,大可跟朝廷檢舉張周包庇罪犯就行,也沒必要一定要跟張周死磕。

  人家官比他大,人就是要不來,還能怎樣?

  總不能派人上門去搶吧?

  馬儀本身就是總兵官,在城內地位不低,真要動起粗來,還不定誰吃虧,鬧出個軍隊譁變也不是不可能。

  軍民一行進城。

  張周也活脫了,進城不騎馬、不坐轎、不乘馬車,改步行不說,還一路上跟圍觀的百姓握手。

  「諸位父老鄉親,我乃是新任的宣大總制,周邊的事務全歸我管,你們有什麼不平事,可以找我,我為你們申冤。後天我在城門口設祭壇祈雨,諸位都來見證一下啊!」

  張周似乎生怕這一路上的百姓聽不清楚,不斷重複不說。

  還拿出個簡單的紙筒所造的「擴音器」,大聲對著沿途的百姓說。

  不但他自己說,還讓帶來的貼身扈從,錦衣衛千戶孫上器等人一起去說,剛來就玩了個廣而告之的一套。

  馬中錫這才知道,誰才是煽動百姓情緒的行家。

  也見識到什麼才叫充分調度輿論的力量。

  「馬中丞,您看後天的雨……能降下來嗎?」

  馬中錫身邊的屬官看到這一幕,甚至都開始產生懷疑人生了。

  新來的張周名氣那麼大,他說後天要祈雨,如果沒把握的話,他能這麼篤定跟滿城的百姓去說?但如果雨真被張周祈下來了,那豈不是說天意站在張周那邊?

  馬中錫立在城門口都沒打算跟著一起進去,聞言側目瞪了那屬官一眼。

  屬官垂頭喪氣不敢再吱聲。

  旁邊有軍將道:「卻不知這位張制台,比之先前的劉侍郎又如何,聽說用兵如神啊。」

  馬中錫這才第一次知道,原來張周在大明邊軍將士心中地位是很崇高的。

  之前宣府內來的「大人物」,是兩年前弘治十年以戶部左侍郎兼前來宣府治理軍餉的劉大夏,而當時劉大夏在宣府就留下了不錯的官聲,但劉大夏來宣府畢竟不是為打仗的,現在朝廷派個宣大總制來,軍隊上下似乎都想跟著張周大幹一場。

  將士們眼神中的期待,是讓馬中錫看著就頭疼上火的。

  畢竟從成化二十一年餘子俊之後,朝廷已有十幾年未曾設宣大總制,更別說是以宣大總制籌備出兵剿套了。

  ……

  ……

  「張先生,您真厲害,那馬中丞咄咄逼人的樣子,還以為今日不好收場,連城都進不來呢。」

  張周入城後,先入住於驛館。

  張侖跟在張周身後,好像個跟屁蟲一樣,對張周還很崇拜。

  城內沒有總督府,回頭張周會住進巡撫衙門內,現在張周跟馬中錫鬧得很不愉快,但並不影響張周派人去讓馬中錫騰院子。

  張周白這小子一眼道:「總制跟巡撫不合,以後還要在一個屋檐下治事,你當是什麼好事呢?安頓好了嗎?」

  「沒……他們說總兵府沒地方給我住。」

  張侖很委屈。

  他是被拉來跟張周學習的,身上並無武職在身,自然總兵府那邊就沒法給安排。

  張周道:「那就去樓下找個房間住著,以後鞍前馬後給我跑腿,不會太為難你吧?」

  「不會。」張侖撓撓頭,「祖父就是讓我來幹這個的。」

  「知道就好。祈雨的台子交給你去搭建,帶幾個人,順帶造造勢,你也可以跟他們說,你是英國公家的公子嘛。」

  「那……那就不必了。」

  張侖心想。

  你臉大,不怕丟,我臉小還是悠著點。

  ……

  ……

  馬中錫心中不忿。

  回去後也不客氣,當即便寫了參劾張周的奏疏,以快馬傳往京師,有一種要跟張周死磕到底的勁頭。

  宣府到京師,快馬不用一天一夜,便已送達。

  第二天上午,奏疏便已擺在朱祐樘在乾清宮的案頭上。

  「呵呵。」

  朱祐樘看完馬中錫的上奏,一點也不怒,反而笑得很開心。

  「閣部看過了嗎?」朱祐樘問道。

  「未曾關白於閣部。」戴義回了一句。

  這種邊關上報,一般都是先通知到皇帝這邊,由皇帝親自處置,往往都不需要內閣來擬意見,若真需要內閣擬定,皇帝會再讓人送去內閣的。

  朱祐樘笑道:「朕其實也想知道那些朝臣看到這份東西時的反應,秉寬做事可真是出人意表。」

  戴義有些踟躇道:「張先生收留馬儀,似乎並不太妥,容易落人口實。」

  「那有什麼?」朱祐樘道,「馬儀的罪,只有三法司才能定,再說西北問事都乃是巡察御史的責任,幾時輪到巡撫為軍將定罪?豈不是為邊地埋下了將帥不和的引子?」

  「是。」

  戴義這才知道,皇帝雖然先前把查案的權限給了馬中錫,但並不支持馬中錫查辦前總兵官的做法。

  一個是文官之首,一個是武將之首。

  你文官查辦武將,誰知道有沒有權力爭奪所產生的公報私仇,或是因私廢公的嫌疑?

  朱祐樘一臉嚴肅道:「秉寬是在回護馬儀嗎?他不過是在維持西北軍中的公道!若是軍中將領隨時都能被巡撫查辦,那西北將士豈不是人人自危?就算馬儀真的有什麼罪過,只要不涉及到軍中安穩,還是可以寬宥的。」

  戴義等太監聽了之後心中苦笑。

  這是皇帝想回護西北軍將的利益嗎?

  要不是張周把馬儀給收留,估計皇帝也不會坐視西北軍將的貪腐,這還不如說……只要是秉寬他需要的,就是朕能接受的。

  「這場雨應該能下下來吧?」朱祐樘突然問了個讓戴義等人回答不出來的問題。

  戴義問道:「陛下,您要是問祈雨的話,張先生早就說過,他沒此等能耐。」

  「他說沒有就沒有?或許是他不想居功呢?」朱祐樘問話的時候,自然跟幾個太監都一齊想到了先前君臣一起去祭天禱雨,人前裝樣子的過往。

  那次朱祐樘自己可是把臉給掙足了。

  蕭敬一臉確定道:「張先生說要祈雨的話,應該不是虛言,或許張先生知道那天宣府會下雨呢?畢竟張先生也說過,只有最近要發生的事,他還要在當場,才能確定。」

  「也不盡然。」朱祐樘繼續笑著,「建昌衛那麼遠的地方,要發生地動,還不是被他直接言中?說起來,此番他走的時候,都沒讓他多給卜幾卦,說來很可惜。」

  蕭敬還要說什麼,被戴義瞪一眼,把蕭敬的嘴給堵上。

  戴義自己道:「那陛下,是否要下旨過去,讓張先生給算算?」

  「不用了,若有大事的話,相信秉寬定會提前告知於朕的,他若不說,那就說明沒有,或者是都不太緊要,那就不必每次都讓他去洞悉天機。」

  朱祐樘顯得很理解張周。

  大概也是想「細水長流」。

  如果沒事就讓張周窺探天機,張周遭天罰早早嗝屁,那當皇帝的以後再想找人問天機,可就沒門路了。

  留著張周,以後遇大事再問問。

  既不麻煩張周,皇帝又會覺得自己很仁義,不會什麼事都去麻煩秉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