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十口鍋一個蓋

  第143章 十口鍋一個蓋

  「此人分明是在故弄玄虛,或知曉我等關心何事,便寫一些似是而非的東西,拿來戲弄於我。」

  謝遷翌日將張周所寫的條子,交給劉健和李東陽看時,還帶著幾分氣惱。

  身為內閣大臣,紆尊降貴去見張周,竟沒見到人。

  李東陽不像謝遷這麼感性,他道:「善惡到頭這一句,是在說,張氏外戚將來會造報應?這種話用在這裡,或不恰當,看起來他敷衍的意思更多。劉老怎麼看?」

  劉健所側重的仍舊是第一句,他微微皺眉:「西北一戰,非有不可?如今尚且是孟春時節,西北已有兩個月未曾有任何狄夷的異動。」

  三人沒法從張周所給的條子裡找出答案。

  謝遷將條子收起來,直接放在火盆內燒毀,嘆道:「看來他是打定主意要當個佞臣,江南解元,不過如此。」

  ……

  ……

  內閣三人沒把張周的提醒當回事。

  可一進二月,九邊的形勢驟變,一時間朝野之內的大臣也很懵逼。

  往常年一般都要等秋收時候才可能出現的韃靼傾巢出動劫掠的情況,居然在當年,二月份便起。

  上來就是朵顏三衛的寇邊。

  初四一早,奉天殿朝會,便由戴義當眾宣布此事:「……朵顏等三衛韃虜寇遼東義州,鎮守太監任良、總兵官李杲、都御史張玉退守義州城塞之內,請旨適時出兵。」

  朵顏三衛在草原部族中算是「老實」的。

  一般存在感也比較薄弱,但連朵顏三衛都來寇邊的話,如此好似也有草原形勢波譎雲詭的預兆。

  文官對此的態度也有不一。

  大多主張不要輕易出兵,要固守。

  但也有提出大明在遼東防備相對完善,且朵顏三衛實力相對較弱,可以出兵與之接戰。

  兵部尚書馬文升道:「如今敵情不明,應再派哨騎偵查於遼東以北、草原以西等處,再做定奪。」

  馬文升到底是有經驗的兵部尚書,他也算是鎮住了場面。

  結果此事還沒等平息。

  接下來三天,一直到初七,西北有十幾處地方奏報有韃靼寇邊的情況,一時間狼煙處處。

  初七上午朝議剛結束不久。

  司禮監掌印太監戴義便到內閣值房來,請劉健出去商議事情。

  二人商議很長時間後才回來,戴義又匆忙離開,謝遷瞅一眼道:「看樣子不像是回乾清宮。」

  劉健道:「是去兵部。」

  「怎的,又有戰事發生?」謝遷順口問了一句。

  回過頭看李東陽,但見李東陽沒多少精神。

  劉健道:「賓之下午便要入簾,若無心於朝事,可先回去籌備。」

  會試將會在初九開考,而簾官提前進場會在初七這天,李東陽跟程敏政都是主考官,二人也將會在進場之後出題。

  「無妨。」

  李東陽更想知道眼下發生了什麼事。

  入簾之後,將會有二十多天無法跟外界接觸,等他再出來,或許西北的一切風聲都已平息。

  劉健嘆道:「延綏等處接連奏報有狄夷犯境之象,尤以榆林衛周邊為重,韃靼騎兵輕襲而過,多不戀戰,多處有追擊之勢,並無何斬獲。」

  謝遷道:「韃靼人還是來了,可為何來得如此之詭異?二月里,草原各處的草場都還沒青芽,這時寇邊……圖的什麼?」

  隨後李東陽從一堆奏疏中找出一份來。

  劉健拿在手上看了看,卻重重嘆口氣。

  李東陽道:「有請旨以王威寧再往西北整軍者,多是因朝中還有人尚且不知王威寧在西北之事,也可能是加以試探。」

  「都這會了,還不知道王威寧在西北呢?」謝遷在笑。

  這群言官是天真還是蠢?

  先前沒有戰事的時候,你們一頓把王越踩,把王越當成大明蛀蟲,結果現在西北戰事一起,都想著要讓朝廷把王越調去西北震懾牛鬼蛇神。

  呼之即來揮之則去?

  李東陽望著劉健道:「韃靼如此肆無忌憚寇邊,究竟是何目的?莫非真如先前所言,或有大舉犯境之意?」

  之前讓李東陽去分析,怎麼都不會相信韃靼人會在開春之前大規模犯境的。

  但現在李東陽也不確定了。

  謝遷問道:「王威寧現在何處?」

  劉健道:「偏頭關。」

  謝遷面帶疑惑道:「最近卻未有偏頭關的戰報,何以韃靼會將此處錯過?似乎宣府是有敵情的。」

  李東陽道:「以前都說,大明的西北是十口鍋九個蓋,總有蓋不住的地方。可如今只有一個王威寧,十口鍋一個蓋子,既然蓋在了偏頭關,韃靼會湊巧出現在此?還是說陛下會讓王威寧於宣大一線做防備,隨時遷動兵馬?」

  劉健只是搖搖頭。

  到現在他都沒搞清楚西北韃靼人具體的動向,甚至韃靼來犯的目的是什麼都沒搞清楚。

  謝遷道:「如今朵顏三衛寇遼東之勢最大,還是以遼東為守備重點。若只是遼東……怕也沒王威寧什麼事。」

  大明到弘治年間,遼東戰場一向都是九邊各處的硬實力所在,或者說,遼東之外的狄夷太不經打。

  反而是三邊和宣大,經常要遭受韃靼人連番襲擊,成為九邊防禦之重。

  ……

  ……

  二月初,因為大明九邊接連有戰報傳來,也使得皇帝身邊的人焦躁不堪。

  戴義更是要進出於司禮監、內閣值房、兵部等衙門,問詢各方的意見,第一時間將情報收集之後,奏報給朱祐樘知曉。

  朱祐樘也不敢怠慢,每天近乎都留在乾清宮內,入夜後都不顧回坤寧宮,簡直是吃住工作都放在了一處。

  張皇后先前對他有些冷落,現在反倒是他冷落了張皇后。

  「……陛下,兵部之見,當以遼東之戰為先,目前看來朵顏在遼東出兵不過三千,多以步騎為主,若以輕騎追擊而出,或可將其圍困全數殲滅……」

  兵部給出的意見,基本上跟內閣一致。

  如果非要只打一處的話,還是挑軟柿子捏。

  三邊和宣大外面的敵情不明,再加上那些地方上百年來都被韃靼人所控制,出兵一個不慎就容易深陷泥潭,還不如在遼東這地方……至少多數地界都是大明深耕區域,有沒有棗打幾杆子再說。

  朱祐樘感慨道:「可是王威寧不在遼東啊。」

  戴義也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要說文官對九邊用兵謹慎,其實朱祐樘對此或許更謹慎,當初同意了張周的提議,派王越去西北,也沒說讓王越帶兵出擊,主要還是去做防備。

  如果是冒進的話,不用那些大臣勸阻,朱祐樘第一個就反對了。

  遼東就算是軟柿子,但朱祐樘輕易還是不敢冒險。

  「陛下,要不將王威寧……調去遼東?」一旁的韋彬似是給出了個餿主意。

  連同皇帝在內,幾個太監都看向韋彬。

  韋彬把頭低下去。

  他自己也知道這不是什麼良策,偏頭關備戰了半天,結果把王越調去遼東了,這要是出了什麼狀況……罪過可大了。

  但有些時候,他們這些太監就是留著背黑鍋的。

  萬一皇帝也有這種想法,只是不好意思說,那他韋彬提出來,讓皇帝採納,最後真出了問題,皇帝不用擔責,而他韋彬來擔責……

  不管多愚蠢的主意,太監都要提一句。

  朱祐樘道:「朕還是願意相信秉寬,他說在偏頭關,照理說……八九不離十。」

  蕭敬道:「陛下所言極是,以夜不收在西北奏報回來的敵情,宣大一線比往常年狄夷犯境時平靜了許多,或是有所醞釀。」

  「秉寬是何意見?」

  朱祐樘幾句話,就帶到張周那邊。

  蕭敬低下頭道:「昨日奴婢曾拜訪過張先生,他明言,只要韃靼開始犯境,則必會在十天之內出結果。」

  「十天?」

  朱祐樘對這個時限有疑慮。

  戴義在一旁道:「陛下,奴婢看,張先生的意思是說,韃靼若想以偏頭關為劫掠的目標,各處都是故布疑陣的話,那他們也該料定朝廷會在近日做安排,他們估摸著也怕陛下將王威寧調去西北。」

  朱祐樘點頭同意:「有道理。若十天還不出實招,那眼下的故布疑陣也就沒了意義。」

  說話之間,朱祐樘打量著一整張的地圖。

  這地圖是張周畫的。

  九邊各出的關隘、城塞、土堡等,近乎在上面都有標註,山川河流的標註也很詳細,朱祐樘看了半晌,周圍幾個太監也跟著一起大眼瞪小眼半天。

  最後還是由蕭敬問出這個看起來誰都想問,但聽起來似乎又很愚蠢的問題:「韃靼人到此從哪來?」

  朱祐樘嘆道:「大明北防綿延數千里,要在其中找出韃靼人傾巢而出的方位,恐怕只有在狄夷內部有內應才可。」

  陳寬提醒:「不是還有張先生……」

  「呵呵。」

  朱祐樘笑了笑,臉色輕鬆了很多,「有個能為朕分憂的秉寬在,頂得上十萬兵馬。他既都建議將王威寧布置在偏頭關,朕採信了,何必現在又去懷疑呢?」

  說到這裡,朱祐樘突然又有些緊張道:「可一直都不來,還是讓朕著急。朕多想馬上便是十幾天後,得到結果的那天……」

  蕭敬勸說道:「陛下,急不得。」

  「會試還有幾天開考?」朱祐樘問道。

  蕭敬道:「明日入夜前考生便要入闈,後天一早開考。」

  「唉!」朱祐樘嘆道,「越到這時候,秉寬卻不在朕身邊,要是他能在朕身旁多出謀劃策,也就不至於如此……他不是說另外兩件事……」

  「陛下,張先生說明天再去,他會在入闈之前寫好呈送。」

  「這秉寬啊,不能再直白一點嗎?讓朕等得心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