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在他看來,拍賣會弄銀子,乃是上下之策。
可眼前,除了這個方法能來快錢之外,別的法子都太慢了。
終大明一朝,老朱家的爺們都是在捧著金飯碗要飯吃。
大明的賦稅方法,基本繼承了前朝蒙元的賦稅,就是包稅,你這個地方一年給朝廷上繳多少,其他的朝廷就不管了。
這樣一來,就無限的放大了地方官紳地主土豪的權力,使得土地兼併越來越厲害,朝廷的稅收越來越少。
至於商稅,終大明一朝,近乎等於零!
大明就沒跟商人正兒八經的征過稅,頂多就是貨物進城的稅。
而且那種稅,也不進朝廷的口袋,多是進了當地官員的私人腰包。
關稅就更別提了,準確的說世界上的白銀是從大明中後期,開始瘋狂朝中國湧入的。
可是大明中後期,朝廷的財政收入才多少?
南宋高宗末年的時候,一年的關稅就高達兩百萬貫。這還僅僅是一個海關,沒有統計廣州泉州兩浙四處所有的市舶司!
而在大明....等於...零!
大明朝就沒有市舶司這樣的衙門,也沒有後來滿清那樣的十三行,通商口岸!
況且大明皇帝也不敢多收稅,就那幾個脾氣暴躁的皇帝,弄了幾個太監下去收礦稅,都讓文官們罵成啥了?
文官們為啥罵皇帝?
因為錢都在他們手裡!
李自成進北京,僅僅在北京,就從當官的身上弄了兩千萬兩白銀。
滿清入關,江南人頭滾滾。
誰讓你包稅的?都給老子交!
誰讓你官紳不納糧的,都給老子交!
歸根結底,之所以造成這樣的局面。是因為這大明朝...除了老朱和他家老四不好欺負之外,都好欺負!
~~
「我這是又給自己攬個活呀!」
「這要是以後朱家爺倆一沒錢就找我,一沒錢就找我,我哪能有那麼多主意?」
出了紫禁城,李景隆坐上馬車,緩緩朝著夫子廟方向而去。
馬車旁邊,大熱天還套著鎖子甲的李老歪微微俯身,在車窗外開口道,「少爺,您現在是金吾衛都指揮使了,您不去營裡頭看看?」
李景隆瞥他一眼,「現在金吾衛管事兒的是誰?」
「永城侯薛顯,還有景川侯曹震...」
「我...突然成了那倆老匹夫的頂頭上司,你說那倆老匹夫能服氣嗎?」
李景隆冷笑道,「所以呀,得等倆老匹夫心裡那股不平衡的勁兒下去了,我才能露面呢!」
「不服能咋地?」
李老歪咧嘴,「當年老爺統軍的時候,誰不服上去就是一刀...」
「你說了,那是當年!你也知道,那是我爹!」
李景隆搖搖頭,心中暗道一句,「我還是資歷不夠!」
軍中就是這樣,別管你是誰的親戚,戰功說話。戰功稍微一些,資歷說話。
戰功資歷都沒有,那你就別說話!
馬車輕快,沿著富饒的街巷很快就到了夫子廟後面,天下第一節的籌備處。
剛進了籌備處,就見著李至剛在裡面,對著幾名衣著光鮮的人在指著鼻子罵。
被罵的幾人李景隆看著也眼熟,正是承辦天下第一街,鋪設路面的商行掌柜的。
「我怎麼說的?」
李至剛個兒不高,仰著頭指著一個人的鼻子,「埋在步行街下面的排水渠,必須一步寬,一步高....」
「大人,實在是沒有那麼大的排水管...」
「沒有想辦法買去!沒地方買找石匠給老子硬摳!摳不出來不會找工匠用磚砌..」
李至剛罵道,「而且必須按照工部所說的,最少都能用上五十年....」
聞言,幾名掌柜的頓時滿臉苦澀。
「你們幾個鬼東西,看著他媽的像個人似的。其實一肚子鬼水!」
李至剛還不解氣,繼續罵道,「三天,老子就給你們三天,三天之內不但原先那些劣質的,不夠尺寸的排水渠要給老子拆掉..」
「老子還要看到你們把新的,合格的給老子裝好!」
「弄不好!」
李至剛雙手掐腰,「不但你們抵押在老子這的錢,全部充公。預支的官銀也全部交回,敢少一個銅錢,要你們腦袋!」
說著,砰的一聲。
就見李至剛一腳踹翻邊上的紙簍,罵道,「滾!」
~
「以行!怎麼了這是?」
等幾個掌柜的讓李至剛罵走,李景隆才慢悠悠的現身,「生這麼大氣?」
「卑職參見公爺!」
李至剛忙起身享迎,附身道,「您有所不知!這不是正鋪設步行街的青磚,還有鋪設排水渠嗎?」
「嗯!」李景隆順勢坐下,「怎麼了?」
「他們糊弄人!」
李至剛怒道,「表面看著磚鋪得挺好,可把上面的磚扒開,裡面一點砂灰都沒有,全是沙子,更別提糯米汁了!」
「而且他們鋪的地磚,跟咱們原定的也差著厚度呢....他們的磚薄了起碼一巴掌那麼厚!」
「還有,最讓人來氣的是排水渠!」
「早就說,必須用石管或者用青磚在地下砌出一條,一步寬高的水渠出來!」
「結果他們就挖了一條溝.....」
說著,李至剛怒道,「這群鬼東西,等驗收之後,卑職這邊一個大子兒都不給他們!」
李景隆慢條斯理的端起茶盞,笑道,「行啊,你這也夠認真的!」
「卑職必須認真呀!」
李至剛瞪眼道,「這可是太子爺交待的差事,這天下第一街將來是光祿寺的財產,是給皇上和太子私產....能讓這些奸商給糊弄嘍?」
「對對對!說得對!做得好!」
李景隆拍手,「明天我進宮,一定把今兒這事說給太子爺聽!」
「呵呵呵!」
頓時,李至剛雙眼冒光,「公爺,那就麻煩您在太子爺面前美言了!」
「你好好當差,不用我美言,你的能力你的功勞,太子爺都看得見!」
李景隆站起身笑道,「對了,老李,吃飯沒有?」
「沒呢!我這一上午淨生氣來著!」李至剛起身,「公爺,要不您賞臉,我做東!東邊有家淮揚菜!」
「我一猜你就沒吃飯,路上給你買了燒餅!」
李景隆 擺擺手,自有親兵把油紙包放在桌上,打開之後幾枚焦黃的燒餅,還冒著熱氣。
「啊?」
李至剛有些發愣,「就吃燒餅?」
「嘖,這不還有鹹菜呢嗎?」
李景隆話音落下,又有親兵捧著一小罐鹹菜,小心的放在桌上。
「嘖,你給他用小蝶倒出來點!」李景隆皺眉。
李至剛不解的看著,李景隆的親兵把鹹菜小心翼翼的倒在一個碟子當中,然後寶貝的蓋好,揣在懷裡。
「公爺,您...這鹹菜你還寶貝什麼呀?」
李至剛說著用筷子夾了一根,舉到眼前,小心的看著。
「這是一般鹹菜嗎?」
李景隆坐在他對面,翹著二郎腿,「這是今兒早上,皇上賞我的鹹菜,是惠妃娘娘親手醃製的芥菜疙瘩...」
「還是貴妃娘娘親手切的,拌了醬油陳醋蒜末香油....」
啪!
陡然間,就見李至剛筷子拍在了桌上,對著桌上的鹹菜就跪了下去。
「臣李至剛,叩謝天恩!」
說著,站起身,顫抖著用手指頭捏起一條鹹菜絲,放入口中。
然後閉著眼睛,細細回味。
「咋樣?」李景隆笑問。
「無與倫比,回味無窮....」
李至剛搖頭晃腦,甚至帶了哭腔,「想我李某人,竟然也能品嘗到....嗚嗚!貴妃娘娘醃製的,皇上所吃的...鹹菜!」
說著,他忽然睜眼,擦了擦眼。
鄭重的把桌上的鹹菜用紙包了,揣入懷中。
「你這是?」李景隆納悶道。
「好東西不能多吃!卑職打算日後每天吃一條!」
「那都壞了個屁的了!這麼熱的天,一宿就長毛!」
李景隆搖頭,「不就是鹹菜嗎?明兒我進宮,去貴妃娘娘那給你要一罈子,夠你吃一年的!」
「當真?」
李至剛嗖的起身,「公爺大恩,卑職磨齒難忘!」
「都是朋友!」
李景隆扶起他,「客氣什麼?」
說著,擺擺手,讓周圍的人下去,「不過我這還真有個事兒!」
「公爺您說!」
「我千金樓那邊,進度慢了點!」
說著,李景隆端起茶盞。
「您的意思是,下官讓第一街這邊的工匠等,先去給您蓋房子?」
李至剛眼皮抖抖,躊躇了半天,「這倒是沒問題,但是....您那邊得出這些人的工錢!」
「帳是卑職管的,您雖是總管之人,有多少錢卑職都可以給您!但帳目,必須要清楚!」
「卑職決不能讓您既用了這邊的人,又要用公款辦私事!那樣的話,帳就不清不楚了!」
「好!」
李景隆豎起大拇指,「夠高風亮節!」
他正說著,突然門口傳來兩個大嗓門。
「曹國公呢?」
「小曹國公呢!?」
「媽的誰呀?」
李景隆心中怒罵,下一秒卻是陡然愣住。
就見景川侯曹震,永城侯薛顯兩個老匹夫,拎著馬鞭帶著幾個歪瓜裂棗的親兵,罵罵咧咧闖了進來。
「就說我沒在!」
李景隆嗖的一下,跑進了後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