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一道閃電劃空而過。
呂氏緊張的捋了下頭髮,看著殿外的朴不成,「原來是朴公公....」
她雖身為大明的太子妃,但卻不是紫禁城真正意義上的主人。所以,沒見過眼前這位司禮監的大太監。
但卻在暗中,聽過許多這位朴總管的傳說。
「既然娘娘還沒睡,那奴婢就失禮了!」
朴不成的聲音輕輕的,腳步也輕輕的,濕漉漉的靴子踩著精美的波斯地毯,一步步走入殿中。
「你....」
呂氏突然呼吸急促起來,緊張道,「何事?」
「沒事!」
朴不成微微一笑,「送你上路!」
「啊?」呂氏一聲驚呼。
「大膽!」那老嬤嬤直接怒道,「這是太子妃的寢宮....」
嗡!
嗖!
噗!
咚!
一支弩箭憑空而來,根本看不清箭影。
弓弦聲響之後,那老嬤嬤直直的倒在了地上。
而後,紅色的血汩汩的從她的脖頸之中流出來,緩緩的無聲的在地上流淌。
「你....」
呂氏在軟塌上蜷縮著後退,顫抖著,「來人...」
「娘娘不用喊了!」
朴不成又上前幾步,笑道,「咸陽宮的人,奴婢已經都換掉了!」
「你...你...你敢謀逆.....」
朴不成直接打斷呂氏,「奴婢不敢謀逆,奴婢是奉旨,給大爺還有皇太子妃...報仇!」
「啊!」
呂氏身子一滯,而後一個趔趄,咚的聲落在了地上。
然後像是見鬼了一樣,「你說什麼?」
「您做了什麼您心裡最清楚!」
朴不成又笑笑。
「我沒做,我什麼都沒做!」
呂氏突然歇斯底里的喊叫起來,「太子呢?我要見太子?我要見太子.....」
朴不成只是笑,不再開口,但目光依舊冷冷的看著她。
「我沒做,你們冤枉我!」
「自從我進宮以來,賢良淑德......我為皇家誕育子嗣....我什麼都沒做過,一定是有人陷害我!」
「對,有人陷害我!」
說著,呂氏茫然四顧,似乎在找什麼。
但最終,她的目光卻落在了那件沒做完的小孩穿的袍子身上。
「你走吧,別耽誤我給炆哥兒做衣裳!」
呂氏顫抖著拿起針線,「他長高了,原本的衣裳穿著小了......我兒那麼好看,我得讓他穿的漂漂亮亮的.....」
「您....」
朴不成打斷她,「說完了嗎?」
「沒有,我沒說完!」
「有什麼證據,能證明大爺和太子妃是我毒死的?」
呂氏瘋狂的大喊,「你有什麼證據?」
「奴婢沒說過您毒死了大爺和太子妃,是您自己說的!」
朴不成的笑容不見了,眼皮顫了顫。
「我....」
呂氏的身子再次一軟,滑在了桌子邊,但手中依舊死死的攥著針線。
眼淚,也在瞬間決堤而出。
「主子讓奴婢問問您,您....怎麼就這麼狠?」
朴不成又上前一步,「怎麼就這麼毒?」
「我....我沒辦法!」
呂氏突然抬頭,哭泣道,「我不狠.....我就永永遠是小妾!我不狠,我的兒子永遠是庶出....」
「我差在哪兒?」
「是相貌差,還是出身差?」
「論女紅廚藝,論詩詞歌賦,論善解人意,我哪一點不如她....憑什麼....憑什麼我每天要跪在她的面前....」
「憑什麼,我的兒子,要管她叫母親,而只能叫我母妃!」
「憑什麼將來她能和太子合葬,而我只能以東宮妃子的身份另外下葬!」
「憑什麼她將來老死了,我的兒子要給她披麻戴孝。」
「憑什麼,我給她跪,將來我的兒子也要給她的兒子跪!」
「憑什麼....」
呂氏好似瘋了一樣,尖銳的叫喊著,「她和她的兒子什麼都有!而我和我的兒子,什麼都沒有?」
「她們集萬千寵愛,被人頂禮膜拜!」
「而我和我的兒子,卻好似奴婢一樣,卑微的討好她們?」
「憑什麼,她的兒子生下來就是皇儲,將來是皇帝。而我的兒子,將來只能遠遠的就藩...」
「憑什麼她們母子一輩子都在一塊兒,而我的兒子,卻要離開我,骨肉分離!」
「我不甘!」
「不甘心!」
呂氏叫喊著,咒罵著。
「我說的話,你有在聽沒有?」
呂氏陡然發現,朴不成似乎沒在聽的她的話,大喊道,「你回話,你在想什麼!?」
「奴婢在想!」
朴不成抬頭,笑道,「怎麼給您一個體面的走法!畢竟....再怎麼樣,都要給您一個體面!」
「走?」
呂氏顫抖著,「我哪都不去,我給我兒子做衣裳,我兒子長高了......」
說著,她拿著針線,胡亂的在衣裳上縫合著.....
「我兒子長的比她的兒子好看多了.....人家都說我兒子人品貴重.....」
突然,就在她說話之間,猛的覺得喉嚨一涼。
卻是一隻枯瘦的大手,捏住了她的喉嚨。
「我要給我兒子做衣裳....」呂氏絕望的流淚,目光之中充滿乞求。
朴不成手掌微微用力,面無表情,「您...可想過,太子妃也想著給大爺三爺做衣裳....」
「你不能殺我 ,我肚子裡有身孕....我真的有身孕了,我又懷了太子的骨肉...」
聞言,朴不成沒有表情的臉,忽多了幾分糾結。
但隨即,嘎吱一聲。
呂氏的身子一僵,而後頭一歪,喉骨被朴不成直接捏碎了。
「壞了又如何?生下來,只會讓主子看著彆扭....」
朴不成嘆息一聲,對外道,「進來收拾。通知太醫院....太子妃突發心疾,薨了!」
~
嘩啦!
暴雨依舊在下!
馬背上,李景隆渾身上下已經濕透。
「開門....開城門!」
他帶著親衛,追著常茂一路疾馳,終於到了通濟門外。
「何人喧譁?」
守城的千戶攔住李景隆的去路,喊道,「下馬,受查!」
「查你媽!」
李景隆縱馬過來,鞭子對著那千戶啪的就是鞭。
砰的一聲。
卻是那千戶的頭盔,直接被李景隆一鞭打落。
「睜開你的狗眼,老子是世襲罔替曹國公,李景隆!」
李景隆在馬上大喊道,「速開城門,老子要進城!」
「你....」
不等那千戶開口,李景隆又道,「本公奉皇太子口諭進城辦差,再聒噪,老子取了你的腦袋!開門!」
千戶臉上猶豫片刻,鬆開抓著刀柄的手,對身後擺手道,「開門!」
吱嘎嘎,城門剛開了一道縫隙。
李景隆已迫不及待,縱馬嗖的一下竄了出去,直接沖入京城。
「毛頭大哥,你這時候千萬別犯傻呀!」
李景隆心中焦急萬分,他真的怕常茂一時怒火攻心,帶著人就把呂家給屠了。
「少爺!」
李老歪抹了下臉上的雨水,在馬背上大喊道,「東邊...鄭國公府在東邊!」
「來不及了!」
李景隆拼命抽打著戰馬,「直接去西邊,去呂府!」
~~
嘩.....
暴雨,突然在宣洩之中戛然而止。
馬蹄的聲響打破了內城的寂靜。
有人從門縫中小心的露頭,嘶的倒吸一口冷氣之後,又趕緊關上大門,插上門栓。
呼!
火把驟然燃起。
長街之上,帶著數百親衛的常茂,猙獰的跳下戰馬。
而後嗆的聲,抽出腰間長刀。
「屠了....」
常茂怒吼一聲,「雞犬不留.....」
「不.....」
緊接著另一個充滿怒氣的聲音響起,「給老子把呂家人都抓起來,送到大妞墳上,老子要親手剮了他們.....」
火把照亮了說話之人的臉,赫然竟是....
永昌侯藍玉!
而後,藍玉和常茂舅甥兩人拎著刀,肩並肩。身後是無數常家和藍家的子侄還有親兵......
「撞開大門...」
眼看呂家的府邸就在長街的盡頭,常茂大呼。
「且慢!」
陡然,一匹健馬,從街角處沖了出來,縱馬立在長街中央。
「二丫頭?」
常茂冷著臉,眯著眼。
李景隆翻身下馬,大步上前,「哥!」
「滾開!」常茂冷聲道。
「哥,你聽我說!」
「滾開!」
常茂的刀,唰的架在了李景隆的脖子上。
唰唰唰!
又是陣陣抽刀之聲,卻是李景隆的親衛們也是抽刀在手,擺出一副要拼命廝殺的架勢來。
「誰都不許動!」
李景隆大喊一聲,看向常茂,「我就說幾句話!哥,讓你的人也別動!」
「是兄弟,別攔我!」常茂低吼。
「讓開!」
藍玉上前,一把將李景隆推開,紅著眼,「今兒誰他來都他媽不好使!小的們,殺進去!」
「侯爺!」
李景隆大喊,「你是要你們常藍良家,都死無葬身之地嗎?」
隨即,他又看向常茂,「哥哥,你不想想自己,也不想想三爺嗎?」
陡然,常茂手中的刀,突然一垂!
「他們家該死!」
李景隆低聲道,「但他們家怎麼死,要看老爺子和太子爺的意思!」
說著,他抓著常茂的手腕,也紅著眼,「哥哥,三爺沒娘了!再沒了舅舅....以後他怎麼辦?」
「我....」
剎那間,常茂喉嚨哽咽,眼眶子嗖的就濕了。
「可是我姐姐.....我大外甥....死的....冤枉...」
「我知道!」
李景隆雙手抓著常茂的肩膀,「哥,我要是你,我也和你一樣,恨不得生吞活剝了他們!」
「可是....」
「可是你要明白,你這麼做....非但不能出氣,反而把你們常家還有藍家都害了呀!」
「老子不怕!」藍玉在旁怒吼。
「我知道你不怕!但是....」
李景隆盯著藍玉的眼睛,許久之後挪開,看著常茂,而後貼著對方的耳朵,用只有他和常茂,還有藍玉能聽見的聲音說道,「沒有呂氏當太子妃,以後還會有其他太子妃.....」
「三爺只是太子爺的一個兒子,不是太子爺僅有的兒子!」
「你要想想,你是痛快了!可是日後,沒了母族的三爺.....怎麼辦?」
「你在,沒人欺負他!」
「你不在了,誰還護著他?」
「你現在衝進去,毀的不但是你們....還有三爺!」
~~
噹啷!
常茂手中的刀,落在了地上。
緊接著七尺高的漢子猛的捂住眼睛,蹲在地上,「嗚嗚嗚....嗚嗚嗚....啊啊啊!姐呀.....姐....」
李景隆俯身,抱住常茂,輕輕的拍打他的後背。
「嗚嗚嗚,二丫頭....我心裡難受!」
嘩!
雨,竟然再次落下。
雨中,他們兄弟二人緊緊的抱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