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搞不懂你們父子叔侄之間,到底搞什麼名堂?我就盡觀其變。」
見李善長如此做派,李景隆心中暗笑。
從他到李善長府邸大門前,李祺開始論親戚開始,李景隆就覺得今日所謂的請他過門,給他賠罪,倒好似是他李景隆親自上門賠罪一般。
首先李祺拿出了長輩的身份,他李祺是長輩,那李祺的叔父,還有李景隆一個悶腳差點踢死的李祐,也是他李景隆的長輩!
那麼不換事情的起因是什麼,李景隆對李祐動手,就是不對!
而且這件事也完全可以就這麼淡化掉,把李祐打了李至剛,甚至想插手天下第一街的事,直接給忽略。
李善長話音落下沒多遠,遠處一個六十多歲,面容和李善長有幾分相似的老人,背著手緩緩而來。
此人正是太僕寺丞,李善長之弟,李存義。
」你咋才來?好大的架子?是不是要我去請你?」
李善長一見弟弟,就冷聲開口。
李存義面帶愁容,「大哥,弟弟我剛從祐兒那過來!」說著,嘆口氣,「祐兒頭受重創,整日頭暈目眩嘔吐不止。」
說著,又頓了頓,「而且,還掉了幾顆牙齒!」
「你這話說給我聽的唄?」
李景隆心中發笑,按理說,這時候他應該站起來,以晚輩的禮儀對李存義說,是我下手太重了,是我不應該,是我的錯,還望您多多海涵等等。
但他就是不說,非但不說還坐著一動不動,就笑呵呵的看著李存義,好像人家兒子挨的一悶腳,不是他踢的似的。
他這麼做的原因很簡單,我李景隆可以對李善長客氣,可以對李祐客氣,可是你李存義是個毛?
我今兒來是看著李善長的面子來的,我認識你李存義是誰?
有時候做人不能太硬,但更多的時候是不能軟!
不然誰都想捏你幾下!
再說李存義在李景隆的眼中,已是一個死人了!
如果說歷史上李善長的死,頗有些冤枉的味道。那麼李存義的死,完全是咎由自取。甚至,李善長的死,也是他一手造成的!
李善長絕不是胡惟庸的同黨,但他李存義定然和胡惟庸當年有許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邊上李善長沉默片刻,看看李存義,「還不見過曹國公?」
後者明顯有瞬間的錯愕,然後行禮道,「下官李存義,見過曹國公!」
「嗯!」
李景隆依舊坐著,動都沒動,就微微頷首,表示聽到了。
忽然間,因為他這樣的做派,頓時冷場起來。
「九江....」
李祺開口,打破這份冷場,「你嘗嘗這道菜!」
他命僕人把一道鵝肉放在李景隆的面前,「這可不是一般的鵝,這是廣東送來的獅頭鵝,用的是粵菜的秘法,京師之中僅此一味,獨一無二!」
精美的瓷盤之中,幾塊帶著湯汁的鵝肉,邊上點綴著雕花....
李景隆的腦中,忽然浮現出宮裡朱元璋和朱標每日的御膳來。
那爺倆,老的就是大碗上面蓋著菜,菜下面壓著飯。
小的則是一碗飯兩個菜,一碗湯。
李景隆心中暗道,「人家是皇帝和太子,你家是臣子,卻住的吃的用的比皇帝都好....這不他媽的倒反天罡了嗎?」
「對了,老爺子還下旨,讓我迎魏國公徐達回京呢?也不知那位....如今走到哪兒了?」
「怎麼不合曹國公胃口?」
見李景隆遲遲不動筷子,李存義在邊上開口笑道。
「哦....呵呵!」
李景隆笑笑,「不是不合胃口,是....」
說著,他看向李善長和李祺,「不瞞您二位說,我呀現在不能吃鵝....」
李祺點點頭,「這邊有羊肉....」
「羊肉也不行!」李景隆擺手。
「魚....」
「魚蝦蟹也不行!」李景隆又道。
「那這麼說,這滿桌的菜,您竟都不吃?」李存義又笑。
「不是不吃,而是不能吃!」李景隆的目光,終於看向了他。
「哦!」李存義放下筷子,「為何?」
「我呀,正是青春年少...」
李景隆咧嘴一笑,「屁股上長了個火癤子....這鵝羊魚蝦都是發物,我吃不得!」
「撤下去!」
李祺對僕人道,「告訴廚房,再次整治酒菜...」
「不用不用!」李景隆連聲道,「有鹹菜什麼的嗎?」
~~
「這小子,不好對付呀!」
李善長一直默默觀察,此刻心中暗道。
他之所以請李景隆上門,即擺出長輩的身份,又如此隆重的接待,其實是想李景隆給他個面子。
把李祐的事輕輕揭過,不再抓著不放。
作為李家的當家人,大明朝的太師,外人能想到的事,他也能想到。
宮裡那爺倆,不是良善人!
那爺倆要殺人的時候,一點點小事,都能變成驚天大事。
這件事若處理不好,就等於提前給李家埋了個雷....
說不定哪天,那爺倆突然拿著李祐這事當幌子,直接對李家動手。
而且,眼前這位少年繼承世襲罔替爵位的小國公,是貨真價實的皇親國戚。
論跟那爺倆的親近程度,比李祺那個駙馬都要更為親近。
要是這小國公整天在那爺倆耳朵邊上,嘀咕他老李家的壞話,也不是啥好事!
想到此處,李善長忽的對李存義開口道,「今日請曹國公上門,是要賠罪的!既然祐兒臥床不起,你這個當父親的,就要子債父還!」
李存義沉默片刻,對李景隆舉起酒杯。
「公爺!」
「是犬子一時糊塗,衝撞了您。其實論起來,大家都是親戚,這就是大水沖了龍王廟。」
「您呢,該出的氣也出了,李某這托大,斗膽請您大人不記小人過!」
說著,舉杯道,「我先干為敬!」
李景隆依舊坐著,眼看著李存義把杯中的酒幹了,卻絲毫沒有舉杯的意思。
「您這是?」
李存義臉上露出幾分惱怒。
他已經姿態很低了,可對方卻始終油鹽不進!
「不能喝酒!」
李景隆苦笑兩聲,「昨兒,剛挨了老爺子的棍子.....」說著,指了指後腰,「現在還淤青著呢,太醫說了,酒是萬萬喝不得的!」
說到此處,他又長嘆一聲,「諸位是沒看見,當時要不是太子爺拉著,可就不是一棍子那麼簡單嘍!」
「毛頭大哥,鄭國公!」
李景隆看看幾人,指了下自己的臉,「讓老爺子一耳刮子,打得現在耳朵里還嗡嗡的,牙都鬆了!」
「其實這事,跟他沒關係呀!他也沒動手!」
聞言,李善長和李存義對視一眼。
看來過幾天,還得專門請常茂一頓。
「其實呀,你也不用跟我賠罪!」
李景隆又看向李存義,開口道,「按理說,應當是我給你們家賠罪!畢竟...李祐是我帶人打的!」
李存義臉上終於露出幾分笑模樣來,「不敢當曹國公賠禮.....」
「可是呢!」
豈料,李景隆話鋒一轉。
「我為什麼揍他?不是因為他想插手天下第一街!」
「是因為他打了李以行!」
「李以行官職不大,但卻是太子爺的人!」
說著,他忽然目光冰冷,「李祐.....何等囂張跋扈?東宮的人也敢打?」
嘩啦!
李存義手一抖,筷子落在了桌上。
他怕的,就是李景隆抓住這個點,咬死了不放。
「老國公!」
李景隆又看向李善長,正色道,「您請我來要給我賠罪,晚輩受之有愧!晚輩也受不起!」
說著,他頓了頓,「如果真要賠罪,晚輩覺得....您,還有李大人,是不是應該直接去東宮,給太子爺賠罪才對?」
桌上,再次冷場,鴉雀無聲。
忽的,李善長無聲一笑,看向李景隆,「是老朽想左了....曹國公真是,後生可畏!」
李景隆拱手道,「不敢當!」
說著,站起身來,「老國公,天色已晚,家母還在等著晚輩回家吃飯,晚輩就不打擾了!就此別過!」
李善長也起身,「送客!」
眼看曹國公李景隆的身影漸漸消失,李存在咬牙道,「大哥,他這毛頭小子,就這麼不給咱們顏面...」
「住口!」
李善長呵斥一聲,從椅子中緩緩起身,「我一再告誡你們,要低調行事,小心做人,可你們.....」
說著,轉頭對身後老僕道,「準備更衣!」
「大哥,這麼晚了您去哪?」
「進宮,見太子爺!」
李善長嘆口氣,「你口中的毛頭小子,小國公,今日....把該說的話都說了!」
李存義不解,「他說什麼了?我看一直在那裝模作樣的!」
「你呀...」
李善長點點弟弟,「你真不適合做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