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皇何意?」
百官心緒不寧的抬頭,眼睛又黯淡下去。
「按張彩所言,將田地分給轄地百姓,不論士紳和貧戶,憑黃冊戶籍到衙門領取。」
朱厚照想了想昨日商議的內容,好似就這些。
「這……這怎麼使得?」
嚴成錦看向阻諫的官員,其實,對於他們而言並無損失。
他們想留在官府手中,等官府投獻,又落到了他們手中,這種現象,姑且叫洗地吧。
故而,田地不能留在地方官府手裡。
「如此祥瑞之事,臣請乞,也將官員俸祿提升一成。」張璁適時開口,微微抬頭望著御座上。
百官愣住了,提一成俸祿也不少啊。
原本準備阻諫的官員,又把話咽了回去,勸朱厚照無用,還不如提升俸祿呢。
大殿中沉寂片刻。
陳束見自己身後一個人也沒有,尷尬的退回隊伍中。
朱厚照下令戶部清算黃冊上的土地,在開春前將分完。
一封旨意從紫禁城傳出,百姓頓時覺得身子不冷了。
朝廷竟要分田地啊!
按黃冊上的戶籍分配,一戶可均分當地藩王的田地一畝,分不到田地者,按照當地一畝田地價格,補給銀子。
「善政,善政啊!」
百姓欣喜之下,竟替朱厚照編了一首民謠,大寒之下,少有食物,可若挨到明年就有田地了。
……
這幾日,戶部將年末結餘推遲。
衙門清算各處黃冊和補給銀兩,光是朱厚照在京城的皇莊,就有四千餘頃分給百姓。
大清早,寒風吹得門窗簌簌作響。
嚴成錦從被窩中起來,屋裡有地龍,不冷,在李清娥的伺候下更衣,穿上賜袍,「李公想致仕,一會兒夫人與我去李府?」
李東陽告假幾日,缺人閱奏。
下一步,就是告病請長假了,豈會看不出這老狐狸的套路。
「夫君,為何不想爹致仕?」
「你大哥和二哥不孝,李公致仕一人在府上,容易思念成疾,為夫也是為李公著想。」嚴成錦面色如常道。
李清娥不疑有他。
爹是重情義之人,當初娘親去世時,爹一人鬱鬱寡歡許久,生了一場大病。
「清娥陪夫君去一場,也是應該的。」
下人從新院牽出一輛馬車,嚴成錦扶著李清娥坐上,一刻鐘後,到了李府門前。
走過庭院,嚴成錦就看見李東陽圍著火爐看書,果然沒病啊……
李清娥將新織的毛衣遞上,剛好合李東陽的身子,嚴成錦思索片刻,等李東陽重新坐下。
「你來勸老夫入宮?」
「不是,來向李公商議一事,李公為次輔,下官為首輔,如何?」嚴成錦毫不猶豫的說出來。
李東陽翻著書,心知此子,是想借他穩定朝中局勢。
若此子當官,只怕有大半老臣會致仕吧?
「本官為何要幫你?」
「李公當真要逼下官?」
「逼你又如何?」
嚴成錦從懷中抽出一本小冊子,旁邊的管家嘴角猛地抽搐幾下,連忙藉故避之不及。
「這是什麼?」李東陽微微抬頭。
「那夜李公喝了酒,跟下官吐露了許多真言,李公藏得真深啊,竟最愛青樓伶妓,還寫了不少詩,下官記得其中一首是………」
「你、你住嘴!」
李東陽憤然地接過,打開一頁看了幾眼,又迅速合上丟進火盆里,臉色也變得躁紅起來。
「你、你還有多少本?」
「就這一本。」
……
東暖閣,
朱厚照在看江南的邸報,準備出宮溜達一圈,朝廷送土地後,百姓稱讚他有六手,能閱天下事。
身為當事人,朱厚照自然是要去聽一聽的。
「爺,李公求見。」谷大用進來稟報。
「今日大雪,朕不是下旨免早朝了?讓李師傅回去歇著吧。」朱厚照渾不在意的擺擺手。
可此時,李東陽已經推開殿門走進來。
「嚴成錦整飭藩王制有功,臣想退居次輔,由其擔任首輔,望新皇恩准。」
「准了,還有事嗎?」
這就准了?
李東陽愕然抬頭望著朱厚照,只見,朱厚照已迫不及待的換衣裳,似乎是要出宮去。
若不是老高當首輔,無法穩住內閣和六部,早已敕封了。
單是整飭藩王的功績,就足以稱為手臂之臣……不,肱骨之臣。
「新皇,聖旨?」
「大印在案上,李師傅自己蓋吧,朕要出宮了。」
「………」李東陽。
朱厚照推開殿門,一溜煙就沒了身影,走到廣庭中時,才想起來問:「老高進宮了嗎?」
「似是去固安了,奴婢去準備車馬。」
「這狗東西,朕就知道他會去泡湯,快去叫威武。」
…………
內閣,值房。
李東陽拿著旨意走來,對著文吏吩咐道:「去司禮監找個太監,去嚴府宣旨。」
謝遷微微抬頭,似乎是猜到什麼,「往後的日子,不好過了啊。」
「於喬兄多慮,此子當不當首輔,其實都一樣。」李東陽道。
不當首輔,也能決定朝事啊。
王瓊眼中放光,當即站起身來,笑著將疏奏遞給韓文:「貫道兄啊,愚弟有事先下值了,今日你幫我,改日我幫你,真是麻煩貫道兄了!」
望著王瓊離去的背影,韓文搖頭嘆息幾聲,張升眉頭微蹙,崔岩仿佛沒聽到般,繼續閱奏。
一時間,消息傳遍六部和各值房。
百官面上皆是驚駭,這傢伙又升官了。
……
固安,湯池。
嚴成錦剛褪去衣物,就看一道個穿著金色內褲……重來,褻褲的身影,神采飛揚的朝這裡走來。
「新皇不在宮中閱奏?」
「你為何不在都察院當值?」
「臣泡完湯就去。」
朱厚照也不在意,輕哼一聲跳進湯池裡,喜滋滋道:「我是來跟你說,你升官了。」
……
黃金州,大雪。
劉瑾手中拿著輿圖,給張敷華拓印了一份。
「劉公公,這輿圖究竟哪裡來的?」張敷華愣住了,腳下就是銀礦石,正是輿圖上標記的位置。
「張大人,你循著輿圖找,奴婢要回京了。」
劉瑾興致缺缺的遞過輿圖。
高鳳回京已經一年零三月二十一日,他都數著呢!
這廝定不會再來黃金州,發現金礦這等大功被他奪去,說不定他要封司禮監掌印太監。
早知道,就不給谷大用下毒了。
「劉哥,輿圖也給小弟一份啊。」張鶴齡腆著臉,搓了搓手。
這段時日他可沒少幹活,不就是為了輿圖嗎?
張敷華急忙把輿圖捲起來,輿圖畫得太細緻,估計壽寧侯記不住。
「劉公公回京就回京吧,只怕一千艘艦也不夠,望劉公公向新皇再請乞五百艘,將三萬屯田營帶至黃金州。」
劉瑾點了點頭,吩咐親衛們裝船。
跟李兆先出海,即便高鳳帶走了陰陽官,他也有把握能根據天象,回到大明。
二十艘大船停泊在港口,三日後,銀礦被搬上大船。
還有更大的銀礦石,需在黃金州上搭建鍛造爐,可眼下沒有良鄉的工程師。
這一趟,還得帶工程師來。
「劉哥,幫小弟捎一封信啊?」
張鶴齡沒皮沒臉的湊上來,小聲對著劉瑾道。
不知那個傻弟弟,是不是已經把金子換成良田,更重要的是,讓他僱傭一萬力役來,可一年過去,也不見人影。
「國舅所託,咱自當照顧照顧。」
劉瑾塞進兜里,只是,船開了之後,他看了幾眼,把信紙抽出來,又換一封。
反正憑建昌伯的智商,也看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