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都察院,嚴成錦看見書案上放著一本疏奏。
方學作揖道:「永清縣令托御史傳上的疏奏。」
嚴成錦不用看也猜到大概。
良鄉、房山和固安,原本是京城偏遠的縣城,得了朝廷和良商大力疼愛,如今不少百姓脫離貧苦。
有些普通百姓都敢買京城的宅邸了。
原本嚴成錦不想看這封疏奏。
但江南商賈,原本是從永清的官道入京。
現在都改道固安,先享受固安湯池,再進入京城。
給永清造成不小的損失,永清也是京城的親兒子,翻開疏奏,就當是補償了吧。
「將永清的黃冊、縣誌拿來。」
方學早就看過這本疏奏,有所準備,吩咐一個文吏將縣誌和典籍抱進來。
嚴成錦翻開看了幾眼。
永清的資源豐富,然而,並沒有什麼卵用,這個資源是石油,他記得是華北一帶石油的主產區域。
不說開採困難,就算開採出來,也沒有地方用。
良田耕地也不多,周遭是山林,全靠江南上來的行腳商人,採辦貨資。
這種條件,讓本官如何出手?
「大人,要將疏奏退回去嗎?」
方學也知道此事難辦,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永清縣令若有輕而易舉的辦法,也不會上疏朝廷。
嚴成錦卻放下疏奏不語。
此事若幫了永清,京城的其餘縣城,也會效仿上疏。
京畿之地的大小州縣,大抵有十九個,縣令都來上疏,就有些難辦了。
思索片刻後,帶著疏奏來到內閣。
「永清的百姓,想要遷移到固安?」
李東陽眉頭動了動,近十萬百姓請旨遷移,還是頭一回見。
其餘諸公,也一同看了過來。
「遷移為由,實則是想朝廷給永清百姓尋些生計,諸公可曾看過永清的縣誌?」嚴成錦道。
蔣冕道:「老夫倒是對永清有些了解,此地山林眾多,良田耕地少。
舊時有匪盜盤踞,不好治理。」
朝廷在南北官道上增設兵巡道後,盜匪遷移了。
這才好了些。
那裡是河間府到京城這的官道中,唯一能夠下腳的縣城。
「總不能強令士紳從永清入京,留中吧?」
崔岩幾人多去過永清,荒野山林延綿,靠著商人走商住店留下點銀兩。
雖然猜出這封疏奏的意圖,卻無人敢諫言。
「韓松所言也不盡為真,眼見為實,應當去永清看看,本官今日的疏奏,就麻煩諸公了。」嚴成錦道。
良商在固定安的塌房,供落腳的商戶存放貨物和馬車。
賺許多銀子。
他倒是想去永清看看,唐宋與突厥人不知還要打多久,如今就花了七成銀子。
多賺一些總是好的。
這種事,還能名利雙收。
來內閣說一聲,是讓諸公向太上皇稟報,不然做了好事,也沒人知道。
要不要告訴朱厚照?
據他所知,朱厚照這廝也把甲字庫搬空了。
等嚴成錦走後,蔣冕微捋著鬍鬚:「永清之事,可是有什麼好處?」
聲音不大,卻傳入了每一個人的耳中,謝遷幾人反應過來。
沒有好處此子怎麼會「甘願犯險」,離京去永清?
「賓之,此事可否要稟報太上皇?」
謝遷看向李東陽,大批百姓請旨要遷移。
這是民怨。
積壓民怨,會壓出逆心來。
以劉公的脾性,定會向太上皇稟報了。
「去奉天殿吧。」
片刻後,太上皇弘治看著疏奏微微愣了一下,嚴成錦這傢伙在固安設湯池後,惹出永清的亂子。
「百姓若遷移至固安,永清豈不是要荒廢了?」
永清有一座鈔關,商人改道去固安,鈔關形同虛設。
若有良田供養百姓就罷了。
但兩邊皆是山林,恐怕又要生出流民,他自然想嚴成錦能解決此事。
「且先等嚴卿家的消息吧。」
……
永清,官道上。
嚴成錦坐在馬車裡。
朱厚照聽說永清上了疏奏,固安的事令他的名聲得到改善,也喜滋滋的出宮溜達。
王不歲騎馬看著帳本,樂道:「少爺,固安上月收了五萬兩銀子,要運往您的府邸還是?」
嚴成錦的聲音傳來:「新皇在此,怎能把數目說出來?」
朱厚照深知其中的彎彎繞繞,忽然露出狡黠的笑容:「朕要分一半。」
「……」嚴成錦。
府上的八成銀子,送給王守仁調度。
萬一唐宋的事情敗露,總要留些盤纏跑路。
而且,王守仁要是被奧斯曼的突厥人滅了,還要留一筆銀子東山再起。
多少銀子也不嫌多,他不想分給朱厚照。
朱厚照看了眼周圍的山林,頓時興起,「這地方適合打獵,也適合軍隊伏擊。」
「爺,要不要奴婢找一副弓箭來?」谷大用道。
果然是狗皇帝,不思百姓疾苦。
這太監也不是好東西。
王不歲不由暗啐一口,面上卻始終保持若有若無的笑意,向著朱厚照。
嚴成錦撩開轎簾,看了眼周圍翠綠的山林,走了近一個時辰,都是同樣的景象,村落不見幾處。
偶爾,才有趕路的商賈經過。
難怪以前有賊寇盤踞。
谷大用真從護衛手中拿來幾副弓箭。
以前,朱厚照一直是在南苑豢養的園林中打獵,他還沒玩過野生的呢。
反正永清的事有老高解決,他去了也是多餘。
「老高,朕不與你去永清了。」
興高采烈的趕著大馬,從一處平緩的土坡,奔上山林,護衛緊隨其後。
馬車突然停了,嚴成錦被晃得身體傾斜向前方,一個踉蹌險些滾出馬車。
「何能這個狗東西,本少爺要扣他的年終獎。」嚴成錦暗罵。
撩開帘子,卻看見百姓拖家帶口,背著行禮,像搬家的螞蟻把路斷了。
這是要全村移民?
「何能,去問問。」
永清衙門。
韓松來衙門的書案坐下,拿起驚堂木壓著的書。
怕嚴成錦或朝廷派人來,故而,這幾日都是早早就來到衙門。
縣丞慌張的走了進來,「大人,韓村鎮真的百姓遷去固安了。」
百姓遷移變成流民,是正常不過的事。
韓松抓緊了驚堂木,蹙眉道:「朝廷還未來旨意,他們急什麼,抓回來。」
「大人,幾日了,也不見嚴大人來,這……」
縣丞皺著眉頭,卻還抱著一絲希望。
朝廷定然看見了疏奏,不回應會不會是被留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