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官們撫須而望著王簡。
先進獻貢品,後才有所求,這是先禮後兵,必然不是簡單的事。
「香料,在大明盛行後,許多弗朗機勢力進唐宋的疆域摘砍,我朝無力阻止,只能任由其採擷。」
王簡微微躬著身子,朝太上皇弘治作揖。
太上皇弘治忽然有些心疼,「不要銀子?」
「是,每年砍掉的楠木,不計其數,更遑論是香料等物,突厥人也垂涎。」王簡如實稟報。
東南有許多野生的香料和木材,尤其是楠木。
但生長在深山老林中,猶如大明南方的十萬大山,唐宋人口本就不多,很難派人守護。
王瓊鼻頭微微一動,看了太上皇一眼。
「弗朗機人搶了就拿來大明賣,臣以為,強盜之舉,實在可惡。」
心裡感覺吃了虧一般,這些香料,本來是進貢給朝廷的。
諸公心裡稍微有些明朗,話說到這裡,無非是一個目的。
借兵嘛。
「不知使臣想如何?」
這使臣是精於心計的人。
先是送十萬斤香料,後又告訴他們弗朗機人隨意搶掠,讓人心痛,就算是他們,也不免動搖。
「下次入朝,請大明皇帝派遣大軍,護送使臣團。」
王簡微微作揖,仍舊沒有抬頭。
「要多少人?」
「安南布政使司的十萬兵馬。」
太上皇弘治稍微猶豫了一下,還是有些動搖了,十萬大軍都夠起兵了。
護送是假,想借大明兵力對付其他勢力,才是真。
「太上皇和諸公,可知道奧斯曼帝國?」王簡見他遲疑,抬頭問。
太上皇弘治和諸公心念翻騰,面頰微微僵硬,顯然是不知道海外的事。
王簡敏銳的察覺出,自顧自地道:「奧斯曼,是突厥人的分部所建,國力比大明只稍弱一些。
若朝廷不借安南的兵馬,唐宋難以維持太久。」
突厥人僅有一小股,約莫七萬人,但奧斯曼帝國給其增援。
故而,就算是老師王守仁,也極難將突厥人徹底剿滅。
諸公良久沒有說話。
西洋竟有與大明相近無幾的朝廷?
「先領使臣回鴻臚寺,洪卿家代寡人設宴。」
……
奉天殿,
安南的十萬大軍,是鎮守安南布政使司,防止安南人暴亂。
安南人向來不服從漢人,冒然調安南大軍去唐宋,安南又會僵亂中。
蔣冕皺著眉頭率先道:「臣以為不可。」
「唐宋想運送香料,可以走西北的絲綢之路,何須從安南來大明?」張升也贊成道。
僅過去幾個呼吸間,嚴成錦開始瘋狂推測。
這個時期,奧斯曼帝國在征討西亞諸多王朝。
或許,是大明開海禁引起蝴蝶效應,讓其將目光轉向東方的唐宋諸國。
奧斯曼和帖木兒兩大帝國曾有交戰,但帖木兒亡了。
足以證明奧斯曼有點東西。
如今,王守仁打的是帖木兒的後裔。
「臣以為,當派兵。」
太上皇弘治看向嚴成錦,露出奇怪的表情,然後看了眼站在旁邊的朱厚照。
「安南又如何處置?」
「臣說派兵,是派安南的兵馬,讓安南與弗朗機交兵,朝廷坐收漁翁之利。」
安南兵敗後,還留有八萬多殘兵,被遣散為農。
隨時可以再次召集,留著反而會生動亂。
諸公心中一動。
這個招真是夠狠的,安南屢次想起事,是因受父輩的挑撥教誨。
等安南的壯年都被死光,新生的安南人受儒學漢化,會淡化安南對朝廷的仇恨。
韃靼人殺壯年,卻撫養其孩童,就是這樣的道理。
「臣以為可。」
蔣冕對此也很贊成,只要調離了安南,管他們去哪兒。
翌日,太上皇弘治宣王簡上朝,說了朝廷的決定。
「謝大明皇帝!」
與恩師所說的相同,朝廷會借安南的兵馬。
有了這群兵力,弗朗機人想再登唐宋的港口,就難了。
王簡出了奉天殿,一個拄著拐杖的小太監邀請他去另一座宮殿。
入門就看見,小太監們在努力裝車,已經有五輛馬車停在東宮的大門口。
「公公,這是……?」
「新皇的回禮。」
有一車是書籍,堆放在起來足有四個大箱。
王簡疑惑拿出來一本翻開,是軍隊的編制和職級,與大明的稍有不同,從營兵、百戶、千戶……
第二本,練兵,每月訓練二十日,每日訓練七個時辰,每個時辰休息一刻鐘……
其中,有一本墨跡還發亮,顯然是剛寫出來不久。
「這、這是?」
谷大用卻笑道:「京城外,還有五門紅夷大將軍,也是回禮。」
王簡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未聽說過朝廷回禮送火器。
這新皇真是好啊。
不過,他卻不敢收,此事也不知太上皇知不知道,若壞了兩朝的邦交,得不償失。
紅夷大將軍雖然金貴,卻能通過走私購買,只是多花一些銀子。
「多謝新皇的美意,臣實在不敢收。」
谷大用瞪著眼睛,陰惻惻地道:「王使臣,別不識抬舉。」
剛回宮辦第一件事,砸了,咱如何跟新皇交代?
再者,還有劉瑾這個強敵,咱自然不能輸給劉瑾那狗太監。
「這封信,你也一起帶著,給你們的主子。」
……
華蓋殿,
散朝後,朱厚照跟著太上皇弘治來到這裡,連同御案,也一起搬了過來。
太上皇弘治雖覺得奇怪,卻也沒說什麼。
這逆子或許是有事向他請教。
蕭敬卻有種火燒眉毛的感覺,想對太上皇弘治說什麼,但朱厚照朝他投來威脅的眼神。
一次又一次,他只能把話咽回去。
這時,小太監湊到朱厚照耳邊,小聲:「爺,人走了。」
朱厚照喜滋滋的站起來,朝太上皇弘治微微作揖。
「父皇,兒臣要回東暖閣了。」
「奇了……這逆子怎麼來與寡人一起閱奏。」
等他走出大殿後,太上皇弘治仔細一想,喃喃自語道。
「新皇給唐宋國回了五車厚禮,還……還送了五門紅夷大將軍!」蕭敬小聲道。
太上皇弘治一聽這話,手上的動作也頓住了。
「此時,應該已經走出京城了,可……可要派人去追?」蕭敬見太上皇弘治的胸口猛烈起伏,嚇得有些腿軟。
太上皇弘治抬頭看了眼殿外,揉了揉額頭,許久之後。
「大明是天朝,皇帝口含天憲,送去的東西,豈有收回之禮?
莫讓諸位師傅知道。」
「…………是。」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