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蓋殿,
香氣四處飄逸,這是蕭敬從內帑中取來的香料,聞著提神醒腦。
太上皇弘治抬眸。
牟斌正夸著大步走進來,「新皇方才下了一封聖旨,要整飭晉商的田地,新擬了一條稅目。」
蕭敬連忙走下來相迎,呈遞疏奏。
「下去何處?」
太上皇弘治看完疏奏上的每個字,是朱厚照昭告天下的一封旨意。
每超出五百畝,就增加一成賦稅,租給佃戶的不算。
士紳的田地,大多超過五百畝。
這是逼著士紳將田地租給佃戶啊。
而且,只是在英宗朝的律令上,新增了一條名目。
牟斌見太上皇弘治看完了,忙道:「貼在宮牆上,北直隸各州縣和山西,也特意去了聖旨。」
身為錦衣衛的頭目,牟斌比一般的官員了解更多。
北直隸、陝西和保定府一帶,都是晉商的地盤。
晉商又以圈地為主。
這封旨意是針對晉商的,牟斌忍不住又道:「嚴成錦好像派人去山西打聽,誰要賣田地。」
「……」太上皇。
聖旨剛下,這個傢伙就派人去收購田地。
若說沒有關係,他也不信。
太上皇弘治往復看了三遍,目光陷入沉思中,這些年良商對朝廷的利處,比晉商高。
反正都不掌控在朝廷手中。
兩者選一,他選良商。
「告訴嚴成錦,未通報寡人就下這封旨意,寡人要嚴懲他。」
「太上皇,這?」
「可是,念在他也是替朝廷著想的份上,就讓他將功抵過,欠良鄉商會的銀子,一筆勾銷。」
「……」牟斌。
還以為太上皇要怪罪嚴成錦,沒想到是打白嫖的主意。
不錯,朝廷還欠著良鄉商會一百多萬兩銀子。
「錦衣衛再派人去山西看看。」
這時,李東陽幾人頗為凝重的走進來,「太上皇,新皇……」
「不必多說,寡人知道了,且觀後效吧。」
李東陽幾人微愣一下,將想說的話又咽了回去。
走出奉天殿後,牟斌一路上想著該怎麼告訴嚴成錦,太上皇貪了他一百萬兩銀子。
但想到嚴成錦精明的性子,任何隱瞞,都是不尊重此子的智商。
「賢侄啊,太上皇說,與良鄉商會的銀子兩清了。」
「嗯,這個自然。」
嚴成錦心情反倒大好,太上皇豈會看不出他要削晉商。
晉商,通過高額田租和高利貸,收割百姓銀子。
這封聖旨出,會令晉商失去一筆穩定的收入,沒了銀子,做需遠程買賣的晉商,都要仔細考慮一下。
而良鄉商會,從良鄉發家起步,良鄉巴掌大的地方,早就沒有地了。
正是需要買地的時候。
……
山西,
晉商看到旨意時,暗罵朱厚照是昏君,卻又不敢去京城告狀。
微商都被朝廷治得服服貼貼,更遑論,他們就在皇城邊上啊。
被安上謀逆的罪名,不是鬧著玩的,那朱厚照也不是講道理的人。
「去,快去找佃戶。」
擁有萬頃良田的士紳,若是按新律繳稅,種田得賠銀子!
光是交賦稅,就能把人交死。
他們是絕對不會賣地的。
故而,一些晉商紛紛找佃戶租賃,只要有佃戶肯租他們的田地,不用繳多餘的稅賦,田地就算保住了。
一時間,佃戶被當成寶一般,士紳們紛紛降租,唯恐佃戶不租。
有些急需銀子做買賣的,算下來不如賣地划算,乾脆把不好的田地賣了。
……
紫禁城,
皇宮中雖有樓台亭榭,但太上皇弘治喜歡背負手,站在奉天殿的御階上。
准許了朱厚照的聖旨,可心中依舊有些忐忑。
若沒有良商頂替,是不敢這般做的。
「太上皇,屬下接到山西的疏奏,士紳們四處尋找佃戶租賃,降低田畝的銀兩不等,有的已經降至一畝八分紋銀。」
牟斌語速緩慢,明顯看見太上皇的身軀一顫。
一畝地種出來的糧食全部賣掉,大抵是一兩銀子。
只收八分紋銀,很低了。
太上皇弘治大喜過望,聲音卻很平靜和低沉,「去,去召各部大臣來。」
英宗皇帝想壓制田租,卻未能將事情做成。
而他卻做成了啊!
日後下去地府,見到高皇帝,也敢拍著胸脯稱,他盡職盡責了。
片刻,諸公來到奉天殿。
在山西布政使司的疏奏中,得到晉商們降租的消息,猜出太上皇弘治喚他們來此,是出於炫耀。
還不等太上皇弘治開口。
「太上皇聖明!」
「太上皇聖明!」
嚴成錦臉微微轉過,看見朱厚照面色如打了霜的茄子,一副死了親爹的表情。
他也跟著喊了一聲:「太上皇聖明!」
朱厚照滿臉通紅,死死瞪著嚴成錦。
太上皇弘治面露喜悅之色,皇帝嘛,總喜歡聽臣子稱頌的。
而且事情做成了,也不算是拍馬屁。
「旨意是兒臣寫,是兒臣派人送去山西,可為何諸位師傅要稱頌父皇?」朱厚照眨了眨眼睛,一臉認真的問。
大殿中氣氛有些尷尬,
諸公不想稱讚朱厚照,一夸就得意得闖出禍來。
可這確實不是太上皇的功勞…
「寡人生了你,給了你江山,功績還不夠嗎?」
不等朱厚照說什麼,小太監走進來稟報:「太上皇,鴻臚寺卿到京城了。」
太上皇和諸公面上的喜意慢慢退去,眨眼間,變得凝重起來。
當初派洪遠去唐宋,商討鐵具交易香料。
不知,通貢香料能不能談成。
半個時辰後,百官列於朝堂上。
鴻臚寺卿洪遠帶著一行十多個官員,站在在大殿中央,諸公的目光皆落在他身上。
「臣洪遠,幸不辱命,唐宋願與我朝交易鐵具。」
霎時,太上皇弘治一副喜上眉梢的樣子。
諸公也發出帶著喜悅的笑聲。
可很快,他們就笑不出來了。
「只是,臣此番去唐宋,查出有一個細作,藏在朝廷中。」
氣氛仿佛凝固了般,大殿中的笑聲戛然而止。
太上皇弘治的笑容漸漸收縮,換成滿臉嚴肅的模樣。
諸公心頭咯噔一下,同樣有些猝不及防。
嚴成錦微微蹙眉。
他並未給唐宋寫信,劉淑妃也不知道唐宋是他派人建立,那就只有一個可能!
想到這裡,他不由將目光投向朱厚照。
把密信寄到哪裡,送給誰,接頭暗語是什麼,這廝統統不知道。
居敢偷偷給王守仁寫信。
真尼瑪是作死帝……